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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祸斗 ...

  •   第十八章
      我沉默了,到白潭的这两年来,在这间小小的茶店,我过着平凡而平静的生活。日子安宁得像是冬日里的阳光,宁静温暖。可是,这样的日子到底是谁用了怎样的代价才换得的呢?

      “吱呀——”木门的响声,我抬头一看,却见明颢将刚打开的店门又关上了。

      “你干什么?”我奇怪地问道。话音刚落,一枚青灰色的石镖从店面正中的地板上缓缓浮起,明颢走过去,接住石镖,只见上赫然刻着这一行字:“妖已现身,速往饕餮堂议事。”。

      是徐家的镖。我心头一沉,原来,明颢常去的饕餮堂也是徐家的地盘。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瞒了我的?

      “花颜,今天就别开店了。我走了,你一个人当心。”明颢揣好石镖,匆匆交待了我两句,就从小门出去了。待我追出屋外看时,人早已没了踪影。

      我摇摇头,退回店里,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我花颜什么时候变得喜欢杞人忧天了?眼下这安稳日子有几天我就这样过几天,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混乱时自会有混乱时的过法,现在乱想也没用。这么安慰了自己一番后,忽然发现自己的肚子空荡荡的,这才想起来早上王婶送的那笼小笼包。于是赶紧闪进里屋去祭我的五脏庙。刚掀开门帘,我就觉得不对,刚才我明明把食盒盖得好好的,怎么这会盒盖却打翻在地?难道刚才有人进来了?我心里登时一紧。快走几步,上前一看,空荡荡的食盒里,只剩下洒满包子汤汁的荷叶,哪里还有小笼包的踪影?闹鬼了吗?我警觉地四下一扫,嗯?桌子下那个绿色的圆球是什么?!我不敢迟疑,悄悄从怀中掏出定身符,出手迅速,将符向那圆球扔去。

      那圆球竟骨碌碌地滚了起来,扑腾着想躲过定身符,奈何动作实在太笨拙,还是被我贴中了。我小心翼翼地凑近去看那个绿球到底是何方妖怪,忽然就听见中了定身符的绿球在符纸下叽叽咕咕地直叫唤。

      我眉心一跳,这叽咕音怎么这么耳熟?蹲下一看,啊!“胖鱼!”我失声喊了出来,赶紧给他揭了符。看着它的模样,我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一颗心也落回了原处。

      “小胖鱼~”我揪着它的翅膀将它拎到眼前,笑得十分的灿烂,“王婶的小笼包好吃吗?”

      胖鱼大概是想点头吧,可是以它现在的体形,做这个动作实在有一定的难度。看它那撑得滚圆的肚皮,都已经抵到下巴了!透明的绿尾鳍就像气球的收口处!但它脸上幸福的表情和嘴边粘着的葱叶说明了一切。

      “胖鱼啊!你吃光了我的小笼包那我吃什么呢?”我继续灿烂的笑容。

      “叽吱……”胖鱼有些不好意思地费力地扭过头去。

      “没关系,别不好意思。”我笑得愈发灿烂,拽着它的尾鳍,倒拎着它,一面笑一面向厨房走去。“你说,豆腐鱼汤怎么样啊?”

      胖鱼傻笑地看着我,嘴角还淌着口水。

      苯鱼!我暗骂一声,这就是要变成神物青羽的生物啊?我看它是饿鬼上身吧!都吃成球了,还想着吃呢!

      “豆腐是现成的,把你先放进去就行了!”我说着,揭开锅盖,作势要将它往锅里扔。

      傻鱼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拼命摇晃,扑动着翅膀要挣脱我的钳制。

      我一把将刚才的符咒贴了回去,把不能动弹的胖鱼球扔在灶台上:“小混蛋!居然连一个包子都不给我留!行啊,我就叫你在这里看着这些吃的却怎么也吃不到!”我说着,拍了拍衣服,走了出去。

      被胖鱼一闹,刚才紧张的心情早已烟消云散了,收拾了王婶的食盒,我不觉为还没到口就飞走的包子叹了口气。我怎么捡了这么个小东西,根本就是来和我抢食物的嘛!算了,今天也教训了它一顿,以后应该会老实了。想着,我拎着食盒给王婶送去。

      真奇怪!王婶居然不在家!我“咚咚咚”地又敲了几遍门,王婶家依然静悄悄的。真奇怪,王婶平素整天在家里晃荡,要不就坐在巷子口和一帮大娘大婶们唠八卦,最多,上娘娘庙去烧个香许个愿。可今天,巷子口那些大娘大婶像是约好了般都不在了,那娘娘庙也烧了,她还能去哪呢?原本还想蹭几个包子的美梦就这样破灭了,我有些失望地走回店里。

      推开小门,一阵轻微的热风吹到了我的脖子上,我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方圆三十米都空无一人。难道是没有吃到包子气得产生幻觉了?我没多想,关好门,走回到院子里。

      不留神叫小石头绊了一下,左腕上的镯子突兀地敲了一下食盒,一声脆响。散落在寂静的庭院中,连回响也没有。

      “告诉临江,就说约定之日到了,青溟就此拜别。”轻柔婉约的声音忽然就响起在我耳边,那天下午那个记不真切的梦,忽然无比清晰地呈现在我脑海里。原来,困扰了我几日的梦,原来不过是陌生女子的短短一句话。可想起了梦境的我,却忽然就莫名地心慌起来。下意识地不愿再在这没人的院落里久留,于是快步走向店里。

      店面里有临江临走前布下的印,每每不安时,我总喜欢一言不发地呆在那里。看临江布下的咒印在房梁上如盛夏的花朵般盛放。今天天色很暗,加上店门又关上了,店里光线晦涩得很,抬头就能看见它们浅淡的银辉,在屋顶的角落里缠绕盘桓出花朵的纹路。我盯着它们,心境变得异常宁静,暗红色房梁上的银色纹路像是对我施加了心安的魔法,渐渐的眼皮就沉重了起来。

      这里又是哪里?杨柳堆烟,掩映着景色秀丽的巨大院落,而我正站在湖边曲曲折折的回廊上。这是一个怎样的富贵之家?亭台楼阁,在湖畔的四周错落有致。我站的九曲回廊上挂了一溜道的精致宫灯和薄如蝉翼的轻纱帘,微风拂过,若有若无的淡淡薰香带动帘子轻轻拂过脸颊。不难想象,这样的院落,若是入夜后点亮这回廊上的数千盏宫灯,夜风摇曳,这湖畔的光景该是怎样的波光流转,怎样的旖旎万千。

      “豆豆,过来!”一个清脆的童音坠入耳畔。我拨开重重帷幕,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着火红罗裙的小女孩站在回廊的尽头。

      我快步走了过去,只见一只毛茸茸的绛红色小狗,扑向那红衣幼女,正摇着尾巴撒欢呢。看毛色,便知道这小狗绝非凡品。八成又是什么神兽之类变的。

      小女孩抱起那小狗,怜爱地摸着它圆乎乎的脑袋:“豆豆,你要听话哦,上次你闯完祸爹爹很生气,说一定要把你送走。我可是哭了一天才让爹爹将你留下来的。”

      怀里叫豆豆的小狗也不知听懂没有,将毛茸茸脑袋蹭蹭女孩的手臂,像是舒服得要睡着了。

      女孩嘴角微微勾起,又瞬间换上了疑惑的神情,自言自语道:“豆豆这么可爱,为什么爹爹和娘都那么怕它呢?”

      话音一落,光线陡然变暗,再也看不清四周的景物,只知道叫喊声,灼烧声,木头被烧焦的断裂声响成一片。而妖异的鲜红烈焰燃烧得我的视线都有些灼烧的痛楚。听觉,视觉,触觉在这片混乱里混成一团,心里的悲痛像是要将人活活撕裂,发自内心深处的哀恸很快盖过了所有外界的嘈杂。意识变得虚无而空蒙。

      这是谁的记忆?又是谁的悲哀?我明明白白地知道这悲哀不属于自己,可是还是无法控制它像潮水一般把我吞噬殆尽。

      不能这样!心底最后的防线狠狠地勒回了我的理智,我忽然想起临江曾告诫过我千万不能沉溺于他人的记忆中。我深吸了口气,努力将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摒弃,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快醒来,快醒来!

      “咣当”一声闷响,我从椅子上跌落。还好,我终于醒了过来。可是为什么周围还是这么暗?我摸索着点亮了灯,屋角放置的莲花漏(铜壶滴漏的一种)已经指示到了戊时。

      我居然已经睡了这么久?!我心中隐隐不安起来。明颢应该还没有回来,否则,一早叫醒我吃晚饭了。执着灯,我向院内走去。院内也是漆黑一片,可奇怪的是,我的卧室竟然亮着灯!

      难道明颢已经回来了?我壮着胆子,向卧室走去。一推门,桌上灯亮着,房间里却空无一人,我心里纳闷,往里又走了几步。忽然,只觉得后脑勺一阵轻风拂过,身后有人!我大惊,可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咽喉就已经被锁住。几乎是同时,明颢也破门而入,速度带来的强风将桌上的灯彻底熄灭。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哦呵呵呵,好粗野呢!少主。”身后的“人”怪笑了起来,声音又尖又细。这时我才感觉出它掐住我“手”上似乎长满了鳞片。

      “你要干什么?”明颢厉声问道,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哎呀!好吓人哦——”钳制住我的生物阴阳怪气地说。我看不见它的模样,不过听这不男不女的声音,倒像是太监。“祸斗可不喜欢在黑屋子里呆着呢。”话音刚落,桌上的灯就亮了。

      “放开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借着灯光,我看见了明颢好久不见的冷然神色。

      “不客气?祸斗好害怕哦!”那只自称“祸斗”的怪物娇声说道,“大名鼎鼎的明家怎么会有这样不懂礼数的少主啊?哦呵呵,难怪北宫神殿易主了呢!”说着,锁着我咽喉的爪子紧了一紧。坚硬的鳞片顿时嵌入肉里。我忍不住哼了一声。

      明颢顿时眉头一紧。

      “心疼了哦,少主大人?你拿什么来威胁祸斗呢?这个漂亮姐姐的命可是握在祸斗手里哦。”这生物还真是恶心,语调不阴不阳地像太监不说,每句话的尾音都带上个嗲里嗲气的语气词。再多的鸡皮疙瘩都给它掉完了。

      不过它掐得还真紧,我有点透不过气来了。我壮着胆子拍了拍它钳着我的爪子,忍着痛断断续续地说:“麻烦……放松……点……人质……快……断气……了。”

      刚说完就觉得脖子上力道一轻。“谢谢。”突然出气顺畅的我顺口说道。

      “哦呵呵,姐姐真懂礼貌,祸斗很喜欢姐姐呢!”说着将头凑到我脸边。火焰的气味,好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闻过……我敌不过强烈的好奇心,微微转头看了它一眼。它脸上浓艳的红色花纹像是要燃烧的火焰,红色花纹上还有一些黑色的类似符咒的纹路,好一张典型的妖怪脸!连不懂法术的我都能看出它一脸的妖气!见我看它,这妖怪居然还对我龇牙咧嘴地笑了一笑,我自认为心脏还没有承受妖怪笑容的能力,赶忙将脸转回去,不看那张自以为笑得妩媚的脸。

      “你要怎样?解印的话,我还做不到。”明颢冷冷的说,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我身后的妖怪。

      “哦呵呵,这个祸斗知道啊,祸斗此来不为解印,只为看一看传说中明家的宝贝,这个漂亮姐姐哦!”

      “说吧,你想要什么?”明颢的声音像是从万年冰窟中传出。

      “哦呵呵,祸斗想要自由呀,少主不是给不了吗~”妖怪轻笑道。

      “一年后你再来找我,我放你自由。”

      “不呢,不呢,祸斗不喜欢空口承诺的,祸斗要拿这个漂亮姐姐做人质哦。”那怪物说着,还腾出一只爪子轻轻滑过我的脸。

      我心里一寒,紧张地看着明颢,不知道他能有什么办法叫这妖怪放了我。

      “那你尽管拿她当人质去好了。”明颢却忽然收起紧张的神情,嘴角还挂上了一丝嘲讽。

      喂喂!“什么……”我刚想开口骂他,却突然想到他恐怕是在救我,于是赶紧住了口。

      “咦?漂亮姐姐不是明家的宝贝吗?”祸斗愣住了,尖尖的指甲停留在我脸上,我紧张地斜睨着它的爪子,心里祈祷它可别一个冲动给我留下什么印记才好。

      “凉水明家两年前就从世上消失了,就算她是宝贝我要着也没什么用处。”明颢不屑地笑笑。虽然知道他是为了救我,可听到这话,心里,还是极度的不爽。

      “咦咦?”那怪物犹豫着支吾了两声。

      明颢看了我一眼,接着说:“不过我明颢向来遵守承诺,既然说过给你解印就一定会做到。”说着语调一转,“但若是威胁,那你就休想!”音质清朗,字字掷地有声,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只用眼神就让我无从开口的高贵清冷的少年。

      “哦呵呵呵呵——”那怪物忽然尖声怪笑了起来,“不愧是少主呀,祸斗差点上了你的当了呢。哦呵呵,你故意装作不在意漂亮姐姐的样子,不就是想骗得祸斗放了她吗?”

      不好,计策被识破了,我心里暗自叫苦。

      谁知明颢依然面不改色:“你愿意带她走就带走吧,反正一年后要是我见她有什么闪失,你就一辈子不要想从水印中出来了。你以为想用花颜来威胁我解印的妖怪只有你么?”

      “呃……”祸斗沉默了。看来这句话彻底镇住这怪物了,片刻之后,它又是一阵轻笑:“哦呵呵呵,这些祸斗都没有想过呢。那祸斗就相信少主一回,这个漂亮姐姐祸斗就不要了呢——”说着松开爪子,将我一把推向明颢,只听得它尖细的嗓音犹在耳畔“少主可不要忘了今日之约哦——”说完,烛光一闪,等我回头看时,妖怪已然踪影全无。

      我摸摸脖子,刚才被鳞片划过的地方有如火燎,这不是梦。

      “疼吗?”明颢突然问道。

      “还好”我又碰了碰划痕,好像有点肿。“它爪子没毒吧?”我突然有点担心。我不会像武侠小说里被种下了慢性毒药,要等一年后祸斗来给我解药吧。

      明颢摇摇头,将桌上杯子里的水涂在划痕上,火燎的感觉顿时消退了。我拿过镜子一照,脖子光洁如初。“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心有余悸地问道。他的那句“你以为想用花颜来威胁我解印的妖怪只有你么?”我可没漏听。听他的口气,似乎我们以后还要遇见很多这样的怪物。

      “明府束缚着很多妖怪,你见过的翠儿、玳瑁她们都不是人。”明颢平静地叙述着,转而笑了一笑,“今天的怪物你不认识了?”

      “我怎么会认识……”我要断然否决,却突然犹豫起来,它身上的气味是我所熟悉的,我拼命在脑海里搜索关于那种气味的记忆。翠儿,是的,正是翠儿身上的气味!那种干爽的、灼热的、火焰般的独特气息,即使时隔两年,我也绝不会弄错。“……难道?”我求证地看向明颢。

      “没错。”他平静地点点头。“它就是翠儿,只不过‘翠儿’是奶奶制造出来的人格,明府异主时,‘翠儿’也就跟着消失了。”

      “那它已经自由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你解开什么‘水印’,给他自由?”

      明颢抿抿嘴:“水印是明家人独门封印,能够抑制妖类大部分的力量,并且只有年满十五岁的明家继承人才能解开它。不过……”他神色微微变了,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不过两字轻得几不可闻。

      “嗯?不过什么?”他那声微弱的“不过”并没有逃过我的耳朵。

      明颢故作天真状:“不过……哎?那只青羽精呢?”

      “唉呀!糟糕!”他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来还被我关在厨房的胖鱼。

      赶到厨房一看,变回原样的胖鱼已经哭得天昏地暗。

      “这是怎么回事?”明颢疑惑地问。

      我有些心虚地一面揭开纸符一面尽量简单地将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这么说,你睡了一天,到现在也没有吃东西?”明颢问道。

      “嗯,是这样……”我点点头。

      “你出去吧,我做好了叫你。”明颢说着转身走向灶台。我这才注意到,明颢的衣衫已经破损了好几处,走路的身形也有些晃荡。

      “明颢!”我喊了他一声,连自己也惊讶语气中的怒意。

      明颢回过头来,浅笑道:“干吗?再不做吃的,你还不饿死!”说着又转过身子,忙碌起来。

      我几乎是用冲的奔到他身边,一把夺下他手里的菜刀:“你去休息,饭,我来做。”

      明颢叫我的语气愣住了,片刻,轻轻笑了在一旁的板凳上坐下:“那我就在这里休息吧。”

      我不敢看他,低着头处理手中的菜,生怕眼泪就要不受控制地决堤。本以为离开凉水也就离开了各种危险和莫名其妙的责任。然而,直到今天,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这些安宁的日子背后有着怎样庞大的危险的洪流,是身边的人在悄悄为我扛起重闸,给我以安定的表象。

      那我又怎能继续以得过且过的心态,安享他们的呵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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