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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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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对不起先生,您的私人车厢空间有限,放不下这么大的行李,您得叫人把他搬到后面的货厢去。”
列车员挥舞着皱成一团的票根,连说带比划着。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让雨水浇个湿透的东方人,黑色的半长发湿哒哒的黏在他脸上,衬得他脸色愈加的苍白。
他怀中抱着个东西,用黑布罩着看不清楚,脚边放着个木制行李箱,上面驾着把老式的长杆黑伞,身后跟着四个流里流气的家伙,抬着个半人大的大木箱。
“阿嚏!对不起,阿嚏!我也没想到我会临时增加行李,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空车厢可以租用?”那名东方人似乎冻得够呛,连打了几个喷嚏。
“这个么……让我看看,空车厢……空车厢……嗯……詹姆斯爵士的专人车厢这次倒是空着,但是那可是爵士的专人车厢,是不能组给别人的,您要知道,爵士这个人……”列车员一边翻着私人车厢登记表,一边露出犯愁的表情。
“哦,我知道爵士这个人,他向来乐善好施,我想他一定不会介意让一个可怜人临时借用一下他的车厢的。”那名东方人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口袋,递给了列车员。
“这个嘛……”列车员接过小口袋打开一瞧,十个金可可!这足够包上等私人车厢坐上好几个来回了,“当然!当然!我想爵士他一定不会介意的,请跟我来。”
十分钟之后,这名东方人已经躺在爵士宽敞的私人车厢里的沙发上,旁边放着他的大木箱,行李箱和雨伞被他架在行李架上,只有他抱着的那个东西还被他搂在怀里。
过了一会,确认列车员已经不在门外,东方人才坐了起来,从架子上拿了两条毛巾,擦起了头发。
他打开了怀里抱着的那个布包,里面是一颗人头,一颗活着的人头。
“我说蠢货,你是怎么搞的,居然订了那么小个车厢。还有,为什么一定要坐这班火车?我讨厌下雨赶路!”那颗头被裹在湿布里很久,这让他变得十分暴躁。
“对不起,埃德蒙。”东方人拿起毛巾,为那个头颅擦起了头发,“这是我们的客人为我定的车厢,他要求我们必须乘坐这列火车,不过似乎他遇到了财政危机,预订那个小车厢已经掏空了他的积蓄。”
“会接待这种垃圾客人的也就只有你这个废物!还有那边那个发臭的死人,你打算什么时候扔了他?”
“对了,我的狗!”东方人这才想起那个半人高的大木箱子,急忙跑过去将它打开。
里面滚出来一名湿透了的青年,他身上又脏又臭,还发着高烧,失去双手的手腕没有经过良好的治疗,小臂已经开始腐烂。
埃德蒙皱皱鼻子,心情更加的不爽,本来这青年在箱子里的时候就散发出阵阵腐臭,如今放出来,车厢里的气味就更不好闻了。
那名东方人倒不在意,挽起袖子来将青年拖到盥洗室,将他刷洗干净,替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又把他拖回床上。
这些工作似乎耗费了东方人极大的精力,他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才从行李箱里取出来一把手术刀,在青年手腕的伤口处比划了起来。
“你还懂这个?手术技巧?”埃德蒙一直看着东方人忙东忙西,直到他掏出手术刀才感到好奇。
“什么手术技巧?”东方人尝试着用手术刀切下一块腐肉,“不过是把腐肉切下来,要什么手术技巧。”
在他尝试再三,将手腕截面切的坑坑洼洼之后,这名东方人站了起来,走出了车厢,过了一会,他提着火车的安全斧走了回来。
“你说的对,埃德蒙。”他叹了口气,“切腐肉也需要手术技巧。”
东方人将青年的手腕放在木板上,两斧子下去,将他的两只手腕砍的整整齐齐,露出新鲜的血肉来。
接着他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药囊,将里面的药粉糊在伤口上,又用纱布包扎好。
他想了想,又从另一个小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塞进了青年嘴里。
“你喂他吃了什么?”虽然东方人的动作很快,但是埃德蒙还是闻到了一丝他厌恶的味道。
“是鸦片。”东方人探了探青年的额头,依旧很烫手,“一条好狗,听话是最重要的。”
“你真恶心。”埃德蒙露出憎恶的表情。
东方人并不在意,反正被埃德蒙骂的多了,他已经渐渐的习惯了。
“好了,现在是午饭时间,该按照我们客人的要求,该去餐车车厢转转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东方人来到餐车车厢,由一名侍应生引领着找了个远离人群的卡座坐下,他随意的选了几样餐点,边吃边瞧着窗外的风景。
车厢内用餐的人并不算多,离东方人最近的一桌上坐着一对男女,看起来像是一对小情侣。
男的那个长着一头浓密的棕色卷发,他背对着东方人坐着,因此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身上穿着修身的西装,像是专门定制的,椅子边上靠着他的文明棍,上面用金粉写着花体的Laurel,是桂冠手杖家所售的经典款。
从这名男子的穿着打扮来看,他似乎非富即贵,但是东方人却注意到了这名男子的鞋子——一双意大利手工造的小牛皮鞋,虽然鞋面擦的锃亮,但款式已经过时,并且鞋底的磨损也有些严重。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面容姣好,梳着当下最流行的发型,颈上带着上好的珠链,穿着前几天洛哈特夫人才在巴黎出售的新款长裙,肩上搭着一条藏羚羊披肩。
最夺目的还是这名女子手上的一枚蓝宝石戒指,东方人记得这枚戒指曾在去年的拍卖会上卖出过天价,当时似乎是被特维尔大公买去的。
这对有趣的年轻人吸引了东方人的注意力,他一边喝着热茶,一边观察着他们。
那名男子似乎在频频献着殷勤,女子则羞涩的微笑着,享受着对方的恭维。
很有趣,东方人想。
殊不知观察者常被观察这句谚语在今天就要应验了。
那名男子突然起身来到东方人桌前,打量了他几眼,开口说道:“您好尊敬的先生,冒昧的打扰您片刻,我刚才和可爱的特维尔小姐提起了我在东方游历的见闻,向她描述了东方那些珍奇的香料,数不尽的财宝,还有皇帝住的金房子,可她并不太相信。我主在上,我可没有撒谎!能否麻烦您好心替我证明,毕竟以您东方人的身份更加富有说服力。”
东方人笑了笑,“当然,乐意之至,如果是朋友想要了解我的国度,我十分欢迎。”
他跟着棕发的男子换了桌子,三个人相互介绍了一番。
这名棕发的男子叫做亚当,是拜伦伯爵的末子,由于长子继承制,他早早的就离开了家门,跟着大英帝国的舰队四处游历,如今在东印度洋公司就职。
与她同行的女子则是特维尔大公的遗孤,叫做莱拉。
特维尔大公在去年冬天因病去世,他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在他死后,万贯家财就都留给了这名独生女。
莱拉继承了她母亲的相貌,祖母的歌喉,她谈吐优雅,待人和善,可以称得上是才貌双全。
更别提她背后所附加的那一笔财产。
这样的贵族小姐,在上流社会的婚姻市场上本该是炽手可热的。
可惜,她是个瘸子,终生只能同轮椅为伴。
娶一个好看的瘸子有什么用呢?她既不能为你带来荣耀,也不能为你生儿育女,她只会让你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
但仍有些破落的贵族盯上了她,虽然她是个瘸子,但是想想她的财产!即便她是个死人,也值得娶回来,只要能得到那笔财产!
可惜,莱拉并不是个傻子,那些如苍蝇一般的追求者,一一被她打发走了。
她心里很清楚他们要什么,她不会给他们机会。
那么,亚当这个破落贵族,又是怎么打动这位精明的小姐的呢?
东方人一边分心同他们二人谈天说地,一边好奇的观察着他们。
“哦,唐先生,这么说亚当说的是真的?!中国的皇帝真的住在金子做的宫殿里?”莱拉小姐似乎对东方世界特别的感兴趣。
东方人,哦不,应该说唐先生仔细解释道:“那些宫殿并不是用金子做的,只不过皇帝住的宫殿造价确实十分高昂。”
“那我听亚当说中国的女人都带……”
“莱拉小姐,不是……是不是唐先生?”
“拜伦先生说的是对的,这要从……”
三个人愉快的交谈了一个下午,唐先生看了看车厢内挂着的时钟,表示火车就要到站,要回车厢去收拾行李。
“哦,亲爱的唐,我们在埃克塞特还有相见的机会吗?我会期待着你的来访。”莱拉十分不舍,那些东方的传奇故事是那么的有趣,她还想再听一些。
“我想会的,特维尔小姐,我来埃克塞特只是办一点小事,如果您不嫌弃我打扰的话,等事情办完我就来登门拜访。”唐先生礼貌的行了礼,同特维尔小姐约定了一周后拜访的事情,便离开了。
确认了唐先生走后,莱拉特维尔小姐脸上的笑容迅速垮掉,她紧张的抠着木桌的边沿,十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一定会来的是不是?”
“放心吧,莱拉小姐,我想您已经引起他的兴趣了,他一定会来的。”亚当为她倒了杯热茶,安慰着她,“您表现的无懈可击,莱拉小姐,他是不会怀疑的。”
“那就好……”莱拉抱着小茶杯小口小口的喝着热茶,温暖的茶水让她好过了许多,“你要知道,亚当先生,习惯了绝望的人看到希望,又突然失去希望的那种滋味,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
“我懂的,莱拉小姐,我懂。放心吧,一切都会顺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