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里的反叛者》余秋晚

48、第四十七章

　　宋庭从宴会厅里面出来躲清静。
　　他踩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进那片空旷的院落，再穿过这段石子路可以到前面的湖心亭。
　　隔着好些距离，他都能感觉到那阵沁人心脾的凉意。

　　他没有再往前，寻了个不太显眼的地方点了根烟。
　　他半倚在树干上，长长地吐了口烟，砸了咂嘴，有点儿口干舌燥。
　　从进入酒会开始，找他的人一直没有间断过……认识的寒暄几句、不认识的拿着名片上来结交，酒喝了不少，客气话也说了一车……为了避免喧宾夺主，他借着有电话进来，直接躲到外面来了。
　　这个时候，真想喝一口热茶。

　　他忽然扯了下唇角，觉得自己脑海突然蹦出来的这个荒唐想法十分可笑……像今晚这种酒会，哪里有给宾客主动准备热茶的？
　　幸好许卓凌那厮没在，否则叫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又要遭到那厮的嘲笑了。
　　他修长的指弹了下烟灰，盯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微微凝眸……修长的身形被拉得很长，似不规则的泼墨倒在地面上。
　　此刻形单影只的他与另一边热闹非凡、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如同两个世界。

　　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也甚少参与。
　　以往收到这种邀请函，他都是推给许卓凌。不然，就是二叔携秘书兼小姨子的张晓红一起出席。
　　二叔在商场沉浮多年，张晓红亦是公关出身，他们处理这些应酬比起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得心应手。
　　这次，许卓凌那厮正好借着出差的由头把帖子送到他办公桌上，千叮嘱万嘱咐他一定要出席。
　　自己叮嘱不算，还同时交待了林泽和Ada同时备忘录提醒他……他们到底是谁的秘书啊？

　　他黑浓的剑眉轻轻一挑。
　　今晚这一局，是要出席的。
　　不为别的，就为着陈展沣亲自下的帖子，他也得来……不仅人要到，支票也要到位。

　　对于慈善，他是很热衷的。
　　在他接手宋氏之后，专门成立了公益事业部，经营处理公司参与的慈善事务。不仅如此，他还设立专项教育基金，资助那些贫苦困难的孩子上学。还在偏远的山区投建希望学校，出资聘请教师任教。
　　每年的秋季，宋氏还会组织职工志愿者前往学校做支教。
　　这些事情，都是低调进行的……他做这些从来没想过回报，这么多年来鲜少人知，他也不屑拿那些孩子去给宋氏树立什么形象。
　　不过，董事会那帮人不会那样想，他们甚至诟病了他很久。要不是这几年交出的成绩单还算漂亮，他们怕是早把他轰下台了。

　　那群人，向来肤浅……
　　在他们眼里，钱只能进他们的口袋。用到其他地方，跟割他们的肉，要他们的命没什么两样。
　　基金会每年那么一大笔开支。年底的述职大会，每次轮到杨部长上台，一准能看见股东们心疼得直抽气儿的表情……实在滑稽！
　　他忍不住勾唇轻笑……

　　“满世界找不到你，原来躲清静来了。”
　　陈展沣修长的两条腿迈着阔步，轻快又利索地穿进来，没等他开口，一手拿走了他手里的烟盒……他径自点了根烟，葱白的指忍不住抚上烟盒面上精巧细腻的浮雕。

　　真是美！
　　精致得叫人爱不释手。
　　“象牙纹……维多利亚时代的物件。”他微微抬头，笑吟吟地看向宋庭。
　　宋庭莞尔，说：“是那个年代的老物件，纽约唐人街上淘的。”

　　陈展沣借着不太亮的灯光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手里的这只烟盒，连维多利亚微笑时的眼波和笑纹都刻画得细致……他依依不舍地把烟盒还给宋庭，笑道：“宋先生不像会淘这种小玩意儿的人。”
　　宋庭把烟盒收入西装口袋，不置可否地说：“我妹买的。她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陈展沣闲闲地吸着烟，听见宋庭的话时，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宋庭掐掉香烟，抬眼看见陈展沣已经拿掉温莎结，衬衫也解开好几个扣子，隐隐露出小麦色的胸口……今晚的他身为主人家一身得体的西装，陪着陈夫人不卑不吭地应酬满场宾客……宋庭看了眼腕表，“这么早就开始解除装备，酒会结束了吗？”
　　“没。不打算进去了。乌泱泱的，热闹死个人，偏偏有些人还乐此不彼绕世界组织这种酒会。”陈展沣吸完最后一口烟，半点不客气的吐槽。他抬了抬手臂，舒展筋骨……不等宋庭开口，一边说：“我也不喜欢这种应酬，拘死个人……出来之前，我已经跟我家太后打过招呼了。”

　　“哦？”宋庭微微挑眉。
　　陈展沣俊彦上露出浅浅的笑意，说：“我跟我母亲说和你还有下半场，你可不能拆穿我啊。”
　　宋庭闻言，淡淡地笑开，“那我也不用进去了。”
　　“你还想回去？”陈展沣眉头轻蹙，目光落在那边金碧辉煌的白色洋楼上，不解地说：“酒没喝够？舞没跳够？还是没有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缠够？”

　　“都不是。”宋庭顿了一下，还是道明了缘由：“中途退场，总归不太礼貌。”
　　“对我母亲来说，你能亲自到场，已经是最好的了。”陈展沣耸耸肩，“至于待多久，全看你的行程。她是不会勉强的。”
　　宋庭微微沉吟，“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下半场吧。”

　　陈展沣愣了下，“真有下半场？”
　　宋庭莞尔，人已经穿到来时的小路，“去蹭口茶喝！”
　　陈展沣扬眉轻笑，迅步跟了上去。

　　……
　　乔桥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镜子里的自己满脸憔悴，皮肤有些松弛，眼袋很重，黑眼圈都快成国宝级别了……回来才多少时间，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难怪陈笑笑叫她勤快些保养……那个死女人！吃饭的时候来这么一段话，真真是影响她胃口。

　　她拿纸巾擦了擦脸。
　　不知为何，今晚总有点儿心神不宁……大抵是因为在家时遇到的那点小插曲。
　　一整个晚上，钟沐和陈笑笑都是小心翼翼地照顾她的情绪。然而，不管她们怎样小心避雷，该遇见的还是会遇见。
　　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小。
　　例如，现在……

　　乔桥目光微凉地盯着镜子里突然出现的女人……这下，好像突然找到了心神不宁的原因。
　　她淡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嫂子。”
　　李秀文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乔桥，直到她那一声“嫂子”才回过神来……她挽了下垂落的发丝，僵硬地挤出一抹微笑：“乔桥，好久不见！”

　　乔桥把擦脸的直接扔进垃圾篓，微微莞尔，“跟我大哥一起？”
　　李秀文摇了摇头，“和朋友。你呢？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没多久，和笑笑她们一起吃饭呢。”乔桥远山眉一挑，笑着问道：“要不要过去和她们打声招呼？”
　　“下次吧。”李秀文打量着乔桥，身形纤瘦修长，面色虽然憔悴了些，但是整体精神不错……比起六年前的那个状态，现在可谓是生龙活虎了。
　　难怪，那个男人不论如何都要坚持和自己结束合作关系。
　　原来，是因为她回来了……

　　“你看起来，好了很多……”李秀文眼眸里掠过一丝黯淡。话音刚落，她忽的意识到不对，尴尬一笑：“改天，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好呀。”乔桥大方答应，“叫上大哥一起吧。说起来，我也好多年没跟你们一起吃饭了呢。”
　　李秀文闻言，微微一愣，“你…”
　　“笑笑她们在等，我先过去了。”乔桥笑了笑，先一步离开。

　　李秀文愣愣地望着乔桥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还在揣摩乔桥话里的意思。

　　……
　　乔桥刚从洗手间出来，抬眼就看见钟沐和陈笑笑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等她……她三两步走了过去，远山眉轻蹙：“你们怎么在这里等呀？”
　　陈笑笑从上至下打量了她一眼，抢先一步说：“去一趟洗手间用了快半个小时，差点儿以为你掉进去了，我和沐沐正考虑要不要进去捞人呢！”
　　钟沐咬牙，虚虚地拍了下陈笑笑。

　　“你才掉坑了呢！”乔桥白了陈笑笑一眼，从钟沐手里拿过手袋，边走边解释道：“遇见故人了，打了声招呼而已。”
　　“故人？”
　　人已经在扶梯的钟沐下意识抬头望向前面楼层，刚好看见一身白色修身连衣裙的李秀文款步而过的身影，眸光猛的一凛，冷声啐了句：“真是倒霉！”

　　陈笑笑没有瞧见李秀文，却见着沉着脸的钟沐，不明就里地问：“倒霉？倒什么霉？”
　　乔桥笑笑，挽住钟沐的手臂。
　　陈笑笑撇撇嘴，“什么鬼嘛？”
　　钟沐咬牙，瞪了陈笑笑一眼，不快地吐了两个字：“没事。”
　　陈笑笑讪讪，想要八卦却没敢追问。

　　三人各怀心思，很快到了一楼。
　　乔桥脸贴在钟沐肩膀上，扬了扬下巴，说：“笑笑，你的喜茶在那边。要不要喝？”
　　陈笑笑扭头扫了一眼，哀嚎道：“姓乔的！你还让不让我减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