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里的反叛者》余秋晚

38、第三十七章

　　乔桥疏疏几针便收了线，发现陈笑笑还在对着镜子纠结哪件首饰。她倒了一杯茶，双腿随意地搭在茶几上，惬意十足地欣赏眼前的美人儿。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色眯眯的眼神看着我？”陈笑笑目不斜视地盯着镜子，不是看自己，而是看着镜子里面的乔桥。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次乔桥回来，变了一个人。从前的她，哪里会这般安静？不过，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事情。陈笑笑拿掉项链，最终只选了一只蝴蝶耳夹。她把那只蓝色蝴蝶别在耳骨上，转过身，冲着乔桥笑得风情万种，“陈大师的作品，怎么样？”

　　“我的裙子实在衬不起陈大师的蝴蝶。”乔桥喝了口茶。
　　陈笑笑半倚在座椅上，扬眉轻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啦？你虽然没有正式出师，作品好歹参加过几次国际时装周！再说了，没有名气，有实力不就行啦。这不是你一贯的口头禅吗？”
　　“跟信心无关，这是事实。磕磕碰碰这么多年，撞得头破血流感悟出来的真理。从前那些豪言壮语，都是年少轻狂不懂事儿。你呀，就不要再拿来挤兑我了。”乔桥喝完一杯茶，余光瞥见手边红色的轻纱小礼裙，忍不住说：“话说，你要露几次脸啊？”
　　陈笑笑不解地问：“什么露几次脸？”
　　“当然是画展呀！配这么多套衣服，难不成每天出去走一场秀？你那是画展还是时装秀呀？”乔桥又倒了一杯茶。
　　“走秀？这个主意不错！老娘这个身段，应该能和秀场那些妖精们争妍斗艳一场吧？”陈笑笑打了一记响指，笑弯了眉眼，娇媚的面容明艳动人。她俯下身凑到镜子前，那只蝴蝶点在耳骨上，蝶翼上的彩色宝石流光溢彩，像有了生命似的，灵动而活泼。她忽然伸手拿掉别住头发的发簪，瀑布般的长发披下来，更添了不少风情……她回过头，将长发拨到一侧，笑微微地看着乔桥，“画展那天你不打算出去露个脸？说不定能遇上新机会呢。”

　　乔桥懒懒地抬了下眼帘，没说话。
　　陈笑笑并不介意她冷淡的态度，“听说，你那位未来嫂子一结束德国的公演就立刻订机票飞回国啦。你是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的？”乔桥呷了一口茶，神情淡然。
　　“那个女人这么紧张地赶回来，难道不是因为知道你回国的消息了？”
　　“也许，人家只是想念未婚夫了而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难道没听说过吗？她这一次巡演，走了有小半年了吧。”
　　“宋庭恐怕不是这么想的吧！”
　　“他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小姐怎么想。你不是在跟我纠结这个嘛？”
　　“……”
　　“我什么时候跟你纠结她的想法啦？我问的是你怎么打算的！你跟她见面不尴尬吗？”陈笑笑没好气，下一瞬忽然变了态度，狭长的凤眼似笑非笑，看着乔桥的目光带有一丝探究的凌厉，“我说阿乔，你应该不止是想要拿回乔家的东西这么简单吧？”

　　乔桥抬眼，目光迎了上去，“除了家产以外，还有别的东西值得我去争的？”
　　“宋庭。”陈笑笑说。
　　乔桥忽然扑哧一声笑起来，清丽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无奈……原来，不管她的目的多么明显，在别人眼中，她就是因为宋庭才回来的。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她再浪费心思去掩人耳目。可笑的是她到才发现，宋庭这个人居然还有这个用处。想着，她忍不住又笑了……
　　陈笑笑双手抱臂，看着乔桥一脸戏谑的笑，咬了咬唇，气呼呼地吐了口气，“我说，你在笑什么？我说的话就那么好笑嘛！”
　　乔桥双手一摊，没有否认：“确实很好笑！他是一个人，不是物件，哪里是我想争就能争得到的？何况，六年前我离开的时候，连同对他的感情也一并放弃了。六年后回来，我跟他之间只剩下一层虚伪的兄妹关系。别的，什么都没有。”
　　“你…”陈笑笑气结。
　　“哎呀，不扯再这些有的没的了！”乔桥抓起手边的小礼裙砸向陈笑笑，催促道：“赶紧去试试这条裙子合不合身，我好抓紧时间修改。”

　　陈笑笑连忙接住被抛过来的衣服，气急地骂道：“姓乔的，这是老娘的宝贝，不是给你随手乱扔的垃圾！”
　　乔桥双手捂住茶杯，忍不住笑歪在沙发上……

　　……
　　陆正则抿了一口红酒，瞥了一眼桌面上震动的手机，嘴角的笑意渐深，“打了这么多次，真的不要接一下吗？”
　　宋庭眼皮都没抬一下，对于陆正则的话恍若未闻，仿佛手边的电话从来没有存在一样……
　　陆正则葱白修长的指按住杯脚，见宋庭温润清朗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那一双深沉的眼眸更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平板屏幕，对于不在乎的人，哪怕是一个眼神，他都会吝啬。关于宋庭这个人的传言，总会带有一些玄乎的传言。特别是关于他从国外学成归来，加入宋氏，不到三年的时间，从基层助理一步步加入董事局，再到掌控整个宋氏集团，宋庭的传说和他们宋家那位老太爷是一样传奇的存在……他忍不住笑了笑，“还好认识你有些年份了，不然真要误会你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宋庭这次终于有了反应，“难道不是吗？”
　　“不是。”陆正则斩钉截铁地说道。
　　“哦？”宋庭剑眉轻佻，深邃的眼眸看向陆正则，只见他一脸正派，眼神笃定，便忍不住笑了，“何以见得？”

　　陆正则抿了一口酒，慢条斯理地说：“对待陌生人冷漠，并不能代表一个人是否冷血。如果是我，对待无所谓的人，可能会比你更冷淡。”
　　宋庭温文一笑，没有说话，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杯。
　　陆正则把酒杯里的酒喝完，浅浅地抿了下唇，说：“我有一个朋友，每次见她都是在喝酒，但是我从来没有见她喝醉过。她的酒量不能算很好，但是她是个时刻保持清醒的人。不喝醉，是一种自我控制。刚认识她那会儿，我觉得这种自控力极好的人很可怕，连话都不太敢和她说。”
　　“为什么？”
　　“她是一个美人儿，浓眉大眼，清丽秀净，气质若兰，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美人儿。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有故事，像会说话一样，很吸引人。但是在面对不熟悉的人或者还没有归类成为朋友的人总会带有一种陌生的疏离，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我很想认识她，但又对她望而却步……后来，和她熟悉了之后，我发现她对待身边的朋友，哪怕是照顾她生活起居的阿姨都是极好。那种好，是掏心掏肺的好！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还可以同时拥有两副面孔。”
　　“有些人，不能光看表面。”
　　“是啊。我最开始劝我妹妹远离这个朋友的时候，我妹也是这样和我说的……我开始觉得我妹妹不听劝，直到和她成为朋友。五年前，我们去肯尼亚做动物保护。晚上大家围在一起喝酒，兴许是烤着火喝了酒放轻松了吧，我们聊了很多……我实在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哪怕喝了酒也时刻保持一种冷漠的高冷？她说，从小别人都是这么教她，她学会了，自然而然成了习惯。”
　　“教会她的这个人，也是用这样的方式为人立世。”
　　“或许吧。我曾经一度不喜欢那个教会她这些为人立世方法的人。那个人生活的世界得多可怕，才会把一个女孩子教成那样子。直到我未婚妻意外过世，我才逐渐认同了那个人的做法。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两副不同的面容，美好的，罪恶的，想要生存，一开始就该学会看清这个世界。”陆正则笑了笑，径自给自己添了酒，口风一转，“那天晚上，我问了她很多问题。意外的，她十分有耐心，每一个问题都回答了。离开肯尼亚的时候，我又忍不住问她，这样子活着不仅累，还会失去很多朋友，为什么不活得简单一些呢？”

　　宋庭微笑着问：“她的答案是什么？”
　　陆正则晃了晃杯子里的红酒，紫红色的液体在迷离的灯光下流连生姿，释放出一股魅人的诱惑……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淡笑着说：“她没有回答。”
　　对上陆正则似笑非笑带着三分探究的眼神，宋庭莞尔一笑，忍不住轻叹道：“这个故事，果然很陆正则。”
　　“她没有给我的答案，或许宋先生你可以。”
　　“她都没有答案的问题，我更加没有了。”
　　“宋先生谦虚了。”
　　“并非谦虚。我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没办法做到你朋友那样好的自我控制。如果我哪天做到了，再告诉你答案。”宋庭淡笑着说道。
　　“那我先谢谢宋先生了。”陆正则说着，主动碰了一下宋庭的酒杯。

　　宋庭微扬了一下下巴，微笑着说：“你的电话，是否应该接一下？”
　　陆正则微微侧了一下身，看见自己调了静音的手机在亮，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郝然是陈展沣的名字……他笑了笑，没有忌讳宋庭，直接拿起手机接起，“陈大少爷，这是刚睡醒？”
　　宋庭忍俊不禁笑了，起身去了另外一边的酒架。
　　陆正则看着宋庭在酒架那边选酒，一边听着陈展沣在电话那头巴拉巴拉地抱怨……那天晚上在明阁，只是一场普通的聚会，他和陈展沣虽然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但是并没有提到任何关于大都会项目的话题。不过，陈展沣是个聪明人，即便自己不开口提及，他也能猜到几分。当然，聪明的人即便知道也从来不会主动挑破这层纸。听着陈展沣的话，他忍不住微微展眉，对着站立在酒架前的宋庭，说：“宋先生，晚上不如迁就一下两位女士？”

　　宋庭闻声回头，发现他还没有挂断电话……他仰头看了眼酒架上方，淡笑着说：“92年的Harlan Estate怎么样？”
　　“非常好！”陆正则说。
　　陈展沣听见陆正则和宋庭的对话，像一对熟悉的知交好友……他忍不住笑出声，“你们俩躲起来喝酒，竟然不叫上我！”
　　陆正则不客气地说：“前面抱怨喝酒喝伤的人是谁？这么快就忘了！”
　　陈展沣轻咳两声，大言不惭地说：“92年的Harlan Estate还有美人相伴，别说喝伤，喝死我也去。”
　　“德行！”陆正则忍不住啐了句。
　　陈展沣朗声大笑，并没有介意陆正则的话，“认真的，帮我跟宋先生约一局。时间地点你们定，酒我来管。够诚意吧？”
　　“成交。”陆正则说完，直接收了线。

　　宋庭把酒放在桌面上，见陆正则把手机搁在一边，“陈少爷这是松口了？”
　　陆正则微微敛眉，没有否认，“他这样主动，我倒有点儿担心了。”
　　“担心什么？”宋庭绕到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清水呷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陈少爷手上还有别的筹码吗？”
　　“不清楚。他这个人向来口风严实，轻易套不出话来。”陆正则也忍不住喝了一口清水。
　　宋庭抚了一下水晶杯，深邃了目光，淡哂道：“见面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他有说什么时候吗？”
　　陆正则摇头，说：“他说时间地点我们来定，他管酒。”
　　宋庭莞尔一笑。

　　陆正则目光绕着酒窖里转了一圈，轻叹了声气，“真应该叫他来看一眼这个地方，看他还能不能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来。”
　　宋庭淡笑，“也许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
　　陆正则也笑，“说起来，那小子和你倒是有点儿兴趣相仿。他不仅喜欢收藏酒，还喜欢一些老物件。有几场拍卖会，不露姓名豪掷千金的买家，就是他。他们家老爷子，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管不住儿子一腔热血。最后，看在他愿意回归家族生意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宋庭忍不住点头认同，“财政自由，做什么都方便。”

　　“经验之谈？”陆正则忍不住调侃。
　　宋庭点头，说：“经验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