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的方向》唐堇

4、雪国烟花

　　行人跟在巡游冰灯车后渐渐远去，只留下稀稀落落成双结对的人在街边悠闲散步。
　　薄槿放下相机甩了甩手臂，认真地翻看刚刚拍下的画面。

　　年轻的恋人在路灯下拥抱接吻。
　　父母牵着孩子悠然欣赏夜景。
　　一对中年夫妻在挽手大笑，老夫妻在饰品店挑选簪花，老奶奶发髻上簪着一根细工樱花簪，对着老爷爷笑靥如花。
　　还有……一个人无数的背影。

　　薄槿盖上镜头盖子收进摄影包里，低头继续跟在君黎身后，依旧隔了十几米远的距离。
　　不敢上前，更不敢去靠近。
　　因奔跑而汗湿的头发早已被夜风吹干，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踢走路上的一颗石子，薄槿仰头长长叹息，真是没用啊，郁闷。

　　“啊喏，能跟你拍张照片么？”
　　看吧，人家无关路人都敢上去要合照，怯懦这个词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冷不丁被人拍了下肩，薄槿怔忡望去，两个身穿和服的女孩子正眨着眼期待得盯着自己。

　　薄槿指指自己，两个女孩飞快点头：“哈一！①就是你哦，请问可以么？”
　　被自己呛了一下，薄槿实在无法拒绝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从摄影包里掏出相机，微笑说：“用这个可以么？”
　　“当然可以！姐姐你好厉害啊，又漂亮还会使用这么专业的相机。”

　　薄槿一只手举着两公斤重的相机让两个女孩找角度，一分钟后两人还没确定好哪个角度最显脸小，她立刻放下发酸的手臂揉捏。
　　幸好没把家里那个三四公斤的大炮带过来，不然胳膊要废了。

　　“姐姐的相机这么重拿着肯定很累，不如我去找一个路人帮我们拍吧？”
　　薄槿没拦住那个女孩，眼睁睁看她满街的人不找，偏把离得很远的君黎拦下拖了过来。
　　小妹妹，你抬头仔细看看你拽着的那个男人，他长得比我好看一百倍啊一百倍！

　　薄槿扯起围巾挡在脸上。
　　一天见三次，他会不会把自己当成那种跟踪明星私生活的变态粉丝？
　　掐指一算，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

　　“漂亮姐姐，快把相机给这个大哥哥，他答应帮我们拍照了哦。”
　　薄槿伸手挡了挡脸，低头捧着相机送过去。
　　指节分明修长的手指握住相机，问她：“请问这个怎么开，我不会用。”
　　“我教你……”
　　然后，薄槿背过身去打了下自己的嘴巴。

　　他说的是中文，她没过脑子也用中文回答。
　　他该不会是在试探她吧？怎么办，万一真给他留下私生饭的印象……
　　百分比数字直接跳到九十九。
　　薄槿欲哭无泪。

　　“麻烦了。”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会，明明是让你麻烦了。”薄槿认命地转回来，告诉他怎么开镜头调焦距看取景器，说完抬眸看向他。
　　他低着头半张脸埋在围巾里，表情专注。
　　干净的素颜没有上妆，平日里惑人心智的双眸微垂，在此刻敛去了所有风华，沉静温和。
　　难怪这两个女孩子说是大哥哥。

　　薄槿垂下眼睫，避开他深深呼吸。
　　在他最接近平凡的时候她还是不敢迈出一步，彻底没救了。

　　“请站好。”他端着相机的样子让两个女孩后知后觉红了脸。
　　“哈一！”她们老老实实站在薄槿左右，开心地比出胜利手势。
　　薄槿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眼睛盯住他手上的镜头。明明是她的东西，怎么感觉如此陌生。
　　“好了。”
　　“我看一下……”两个女孩凑到他身边，就着他的手往前翻看照片，不时发出几声赞叹：“哇，姐姐你过来看，大哥哥拍得你好漂亮呢。这张好看，这张也好看！”

　　翻……
　　前面的照片，全是他……
　　薄槿从来不知道自己身手如此矫健，回神后已经把夺过来的相机抱在了怀里。咬了下唇，说：“我想……我想看下自己有多漂亮。”
　　说完，她开始计算需要使多大的力气才可以用相机拍死自己。
　　薄槿心如死灰，不愿去看他的反应。

　　“大哥哥，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不客气，再见。”
　　“您慢走哦。”
　　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给薄槿留下邮箱，再三请求她回去后务必用邮件将照片发送过来，鞠躬道谢后如两只蝴蝶一般翩翩离去。

　　忽然有无数烟花在天空盛放。
　　薄槿捧着相机凌乱在风中，她只是想默默在他身后，和他在同一片夜空下看同一场焰火而已。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回到民宿洗漱完已经凌晨两点。
　　相机电量耗尽在一旁充电，薄槿抽出存储卡发现读卡器没带过来，只好放下睡觉。
　　第二天睡到下午，没被民宿主人叫醒，反倒被一通电话惊得瞬间清醒。
　　“……那就请薄小姐明天下午三点来趟钟书楼，我们见面再聊。”

　　挂掉手机，薄槿脑中空白了十秒钟。
　　消化了电话里的信息后，立刻爬起来套上毛衣，拉开和室门，光脚在玄关上跑了一圈来到民宿主人的房间外。
　　敲开门后，她笑着说：“小林先生，小林夫人，今天的晚饭不用为我准备了，我坐晚上的飞机回国。”

　　*

　　叶梧打破自己十二小时不理君黎的记录后，跑到君黎房间把一堆剧本扔到他身上。
　　“挑吧，晚上之前给我结果。”
　　然后傲娇得跑去看丸山拓准备了什么晚餐。

　　君黎掀开被子坐起来，花花绿绿的本子散落一地。摸到离榻榻米最近的一本，翻开看了两页便丢到垃圾桶里。
　　如是数次，之前还空荡荡的垃圾桶很快被本子填满。最后揉了揉凌乱的头发，丢下一地等待临幸的剧本去洗漱。

　　整理完出来时，叶梧正一脸痛心疾首地翻着垃圾桶里可怜的剧本，念念有词：“这些可是我千挑万选定下来的二十个本子，你全扔了？”
　　“不是还有。”君黎从地上捡起一本，看也没看直接丢垃圾桶里。
　　“你不看一眼就知道是好是坏了？难道……垃圾桶里那些全都是这么给扔的？！”
　　“那些是我看过的，这个是因为编剧和导演。一直写烂剧本拍烂片的人，不可能突然拿出好作品。”说着又丢一本进去，“下次把待选数量缩减到五本。”

　　瞥到被子下露出的一角，君黎抽出来，白色封面上只简单画了一片枯树和飘零的雪，黑色粗体写了剧本的名字：雪国。
　　编剧顾宸，导演沈天，这两位是电影圈内公认的黄金搭档。
　　他的成名作，电影“迷失柏林”正是出自他们强强联手。两人之于他既是伯乐，也是恩师。
　　不过，此刻他拿着的却是两人从未涉足过的电视剧本。

　　“这个怎么没直接拿给我看？”君黎指着封面上雪国两个字。
　　叶梧瞄了一眼：“你仔细看一下简介。这部剧是翻拍十五年前邻国半岛的一部经典电视雪国之恋，不仅在它本国，在东亚东南亚各国播出时也造就了各国那一年的收视神话，并且影响至今。国内还有不少电视台每年冬天重播这部剧，现在二十代到四十代的主体收视人群半数以上都看过。”

　　君黎翻开剧本逐句阅读，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淡声说：“你认为翻拍无法超越过去的经典？”
　　“只能说胜算不大。”
　　叶梧扒出垃圾桶里的剧本，头头是道的分析。
　　“那个剧本大纲我看过，除了大体框架和背景，故事情节人物设定都有很大改动。对于那些将原作奉为唯一经典的观众来说，改情节都接受不了，主角设定改了他们得气到掀桌。你参演只会吃力不讨好……”

　　君黎停在其中一页，神情若有所思。
　　“不是，你还真想接？”叶梧胆战心惊。
　　“与他们合作很愉快。而且，”指尖敲着页面上的一段话，“我相信，他们呈现出来的将会是一场改变现今电视剧界格局的盛宴，就像十年前迷失柏林对国产电影的冲击一样。”
　　君黎合上剧本，说：“帮我联系这两位老师。”

　　*

　　因当天航线售空，薄槿只能坐次日一早的航班回国，降落在申城津川机场时已是下午一点。
　　出关后一阵尖叫差点震破耳膜。
　　身边路人也拉着行李箱往人群堆边凑，看清来人后朝身后同伴大喊：“快来，是封易，封易在机场。”
　　“真的？啊啊啊封易！等我一下！”
　　薄槿拖着行李箱躲闪及时，一道身影堪堪擦着她后背狂奔而过。

　　坐上出租车后薄槿才想起来钥匙没带，给室友舒华发语音告诉她自己回来了。
　　然后心里默数到三，电话刚好响铃。
　　“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都忘了申城还有个家呢。”舒华冷哼，“这次从哪儿回来的？”
　　“北海道。”

　　舒华诧异：“你不是最怕冷，怎么跑那冰天雪地里去了？还有，你嗓子怎么了？”
　　“哑了。”
　　“冻感冒了吧，活该！你几点到家？”
　　“师傅，到康桥庄园还要多久……一小时么？”薄槿如实转告，“大概一个小时。”
　　“你睡会吧，我也去补个觉。昨天赶稿到3点，差点没累死在电脑前。”
　　“好，我一会到。”

　　挂掉电话，薄槿点开微博，把三十分钟前拍的照片上传到主页，像往常一样把手机调成静音后塞回包里。
　　对于她来说太过平庸的一张图，却在微博引起了轩然大波。

　　1月2日14点钟，新人演员封易空降热搜第三名，此后半小时攀升至第一而后重新回落至第三。
　　热门微博是一个用户名为@polar light上传的封易机场图，13点46分发布，转发3万+，评论2万+。

　　热搜关键词内实时微博一秒刷新数百条新消息，几乎是差不多的内容：
　　“突然发现封易好帅啊，被机场图圈粉了！”
　　“原来觉得封易没颜值没演技，火成那样全靠脑残粉刷流量。今天才发现，他只是没演技，颜值还是存在的。”
　　“之前说封易长得不好看，结果被他家脑残粉追着撕，我发誓要一辈子讨厌封易。结果一张机场图就让我动摇了，嘤嘤，颜控癌晚期真的没救了？”
　　“热搜里的照片确定没P过？为什么我搜别人发的现场照片一个比一个丑……”
　　……

　　随着讨论量的暴增，另一个热搜榜关键词迅速从四十九名爬到第二名：极光站倒贴。

　　热门微博是一个自称封易官方粉丝站的蓝V发布的一段话：
　　“听说我家抠脚爱豆火了，因为今天机场出境送机，极光站出了高清图。但是机场送机的人都造成拥堵了，各种机场图路人照满微博都是，站子出的高清图收到手软，我家爱豆人气怎么样有目共睹。
　　结果今天极光站一出图，竟然有人跑我们大吧官博下面留言，说我爱豆抱上了神站大腿。请问这是在逗我？应该是我们请极光站的大神不要倒贴我爱豆好嘛，真是谢谢您了，呵呵。”

　　若是正常画风，评论里定是一番撕逼大战。
　　然而这条微博下的评论，清一色全是表情[微笑]，甚至几个营销号大V转发内容也是嘲讽无限的[微笑]。
　　这时吃瓜群众才发现，热搜榜占据一位的关键词后方悄悄多了一个暗红的爆字。
　　极光站，君黎。

　　①哈一：はい，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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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花絮：
叶梧：请注意，你现在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老实交代，这么晚回来，你去干嘛了？
君黎：看烟花。
叶梧：呸！
君黎：和别人一起看烟花。
叶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