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与玉》椰子熊

2、第二章

　　坐上准备好的马车，看向窗外远去的街景，正好能将脑海中的记忆重新理解一遍。
　　大炎朝有五片大州：炎都、曙州、云州、通州、百裔州。炎都位于中心，东南西北处恰由四州所占。
　　云州位于南部，曾是云家的封地，云家太爷是当今陛下的授业恩师，又有从龙之功，官拜宰辅，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在他任期时，不顾多方施压，出台了新法度，保护了很多百姓利益，受万民爱戴，声望颇高。一年后他却辞去官职，送还封地云洲，在云州中心云城定居，不再过问朝中事，炎帝曾多次请其回朝就职，云老太爷都拒绝了。所以云城如今的模样，算是得老太爷一手建设。
　　行道宽敞可容两辆马车平行，道边不见买卖摊贩，只有规划整齐的商铺和民居，城中东西面各设两处集市，供平民摊贩买卖货物。不过在云城最出名的是每步行两刻钟就能在附近找到一处蓝绿色的借阅亭，就像一个小图书馆，为寒门学子提供借阅书本的机会，而且是免费的，只需阅者重新抄录一份新本即可。这也是云州城中广出良才的由来，因此整个云城百姓甚至是炎帝有多敬重这位云老太爷可想而知。
　　云家也不只有老太爷一个传奇人物，老太爷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子云凌战是戍边大将军，曾是个军事天才，为大炎立下赫赫战功可惜天妒英才，在战场上牺牲，为大炎换了了十年和平，留下遗孀席夫人和独子云牧烈。席夫人是将门之女，曾随父上过战场，在战场上与大将军结下姻缘。次子云凌胥，现任刑部侍郎，为百姓洗清了不少冤假错案，很得炎帝欣赏，与通州蒋家幺女蒋嫆静结为夫妻，十分恩爱，育有一双子女，牧睿与牧瑾。幺女云清清虽妾侍所生依旧很受爱护，嫁于曙州林家二房，我便是其女。回想关于父母亲的记忆却是少的可怜，两人并不亲密，在记忆中就很少有两人一起的身影，同样对我也很不在意。后来我被母亲带来了云府。
　　回忆到这里马车也驶出了云州城门，我收回视线。见李婶就默默坐在角落，我也不再多想其他，开始问起关于目的地的一些情况。李婶也不曾想到我的问题会如此繁杂，有些想了很久才能答上几句。而我却对李婶的见闻广博暗生佩服，我的问题是想了整整一天总结出来的，即便是在当地土生土长的人也难免会有答不上的，而李婶却能一一回复，很是了不起。
　　一天的赶路，之前还没好利索的身体开始吃不消了，腹部的抽痛感也越来越强烈。大致看出了我的不适，下车时，李婶扶了我一把，只是嘴上依旧冷漠“留心，看路。”。
　　住宿的客栈有些简朴，李婶帮我要了桶热水，查看身下的伤口，又简单替我擦拭了遍身体，说道：“伤处开裂，须用药止血，莫要沾水。”
　　我听话点头，看着李婶离开，才觉着刚刚有些尴尬。
　　受伤第一晚也是李婶给我看伤，当时太过紧张疼痛，根本没有注意那种害羞的状况，想到之前李婶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都不好意思脸红，就像给医生检查身体时，你总会不好意思，而医生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也就不知道在害羞什么劲了。
　　问题在于医生是不常碰见的，但李婶却是要和我一起面对面一段时间......还没继续想下去李婶复又回来了，她手里还拿着一碗东西，看我还躺在床上，就直接将我摆好姿势，给我上药了。我还在愣神之际，她已经动作利索的结束了。
　　收拾好东西，李婶开口：“忌久坐，多走动。”说完便又潇洒的离开了。我当时真的有些风中凌乱了。
　　来到这个时代几天时间，感触最深的就是李婶这干脆的说话方式和利落的行动风格。太有种阅读文言文的感觉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李婶这样人讨厌不起来，也许是之前人生中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话不多行动派，在他的想法里，只要是能为你做的，就去做。
　　鼻子突然有些发酸，想家人了，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时候了，父母身体怎么样，弟弟是不是毕业当医生了，那里的我应该被葬在后山上了吧……亲人的回忆，一直盘踞在心里，闭上眼想更清晰地多看他们几眼。天色渐沉，嘈杂的声音开始消散，一切都在夜色里慢慢睡去。
　　天刚蒙蒙亮，我便醒来了，大概因为昨夜的美梦，让我现在能精神充沛的站在柳梢下享受凌晨的静谧安宁。折了几节嫩柳枝，打算做几支碳棒，方便随手记录。回到客栈后，寻到伙房想借个火，却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李婶蹲坐在屋檐下，拿着把草蒲扇把着小灶炉的炭火，我想大概是在做吃食，便没有打搅绕了过去。进到房内，瞧见灶洞里正好烧着柴火，我直接把柳枝丢进去了，静坐在一边等着，当我用烧火棍把烧好的柳枝拣出来时，李婶似乎也弄好了正往里间来。包好柳碳条，起身微笑和李婶打招呼，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我也没做多想。
　　“起早了，遵医嘱出来走走。”
　　“嗯，趁热喝。”
　　说着递出手中汤碗，里面是我熟悉的浓黑药汤，被那热气蒸腾得眼眶微红，正要去接，却见那碗转了个弯往灶台方向去了，搁下药，我连谢字都没张口，李婶就离开了。小心的摸上汤碗，有些烫手，心里有种熨贴的温暖，想到刚刚李婶脸上的表情，那是不好意思吧，勾勾嘴角。
　　真的很像父亲呢！
　　我这般想着，慢慢等药可以入口了，端起一口闷了，就像父亲在寒冬天里喝烧酒的样子。
　　吃过早饭，我们又开始赶路了，这回在马车上，我不再只是坐着，会靠窗看看景色，也会挨近李婶问一些零碎的事情，顺便把昨天讲到有用的情况记录下来。当我再次下车时，看到眼前熙熙攘攘的码头，我瞬间惊呆了。
　　不论是现代的我，还是之前的“我”都是第一次近距离的观看航船，原来在这个朝代的航海业这么发达，果然古人的智商和动手能力都是很强的！
　　我们随着人流上了一艘中型的客船，车夫已经离开了，现在就只剩我和李婶两人了，来到舱房有点像现代宾馆里的双人标间，李婶走到床旁分别归置好东西。
　　“一日行程，莫要饱食。”
　　“知道了！”我笑着应声。
　　对于李婶那惜字如金的说话方式，我已经习惯了，第一次听到总觉得冷漠的很，而现在，尤其是看过早晨李婶给我煎药的情景后，怎么听怎么温暖。
　　记得李婶的提醒，午饭并没有多吃，但我的身体十分不给面子的晕船了。躺在床上，忍着胃部一阵阵的恶心，幸好李婶一直为我按压着虎口处的某个穴位，才不至于让我把污秽吐出来。
　　这身体该好好锻炼了，经过这些天的适应，不得不说还是以前原装的好，虽然是得了胃癌离世的，但以前也是能扛锄头，能修屋瓦的结实身体。要不是李婶陪着，没准还没到开县，我已经去了半条命了。幸好当初向席夫人借个人，不然真不知道到了地方该怎么办。
　　浑浑噩噩地在床上躺了一天，还没空享受一下内海航船的美景就已经到了开县。一路上听李婶的讲述，我对开县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开县，在云州西北部，因为这里的码头所以经济发展还是不错的。这里盛产一种青梅，味道可口，是一种比较受欢迎的水果。云府便在这里买了个庄园，但由于天气普遍比较湿热，所以很少有府里人来这边，一般只在七八月时按例来此收算青梅的盈利。现在只是初春三月，庄里应该只有刘老庄头夫妇，雇了辆牛车，走过热闹的码头，前往庄园所在的梅村。走了近一个时辰后，就看到在山中错落的房屋，到了自家庄园前，就看见两位岁数颇大的老夫妇在站在门口，李婶和我下车，彼此打过招呼后，便一同进了门。
　　从进门我就开始欣赏这所庄园，外面看起来非常大，但里面一点也不显得空落，边边角角都有栽花或摆物，没有多少凌乱反倒有种温馨之感，看来两位老人正如李婶所说的那样，是好相处的人。
　　将我带到住房处，我也不免有些惊讶了，那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却处处显出小女孩的心思，粉色的床幔，别致的梳妆盒，窗下放有一张小塌，窗外摆着一盆水仙，鼻尖萦绕的淡香想必是来着那里了。
　　“好漂亮！”我由衷赞叹。
　　“小姐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嗯，喜欢，谢谢刘阿婆！”
　　“哎呦！小姐这么说我可是高兴坏咯！”脸上是掩也掩不住的笑容，这里的人说话像是吴侬软语很是特别。
　　趁着时间还早，整理好行李我便说想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李婶没有拒绝，只是叮嘱不要太往山里走。我自然应下，走到院外，看着眼前的景象多少有些熟悉，那是我还没出去念书时家乡的样子，平坦处是农田，有溪水穿流，孩子们放学后会在水里钓虾摸鱼；山上种着果树，每到丰收时，上山下山的人们最是热闹不已。
　　眯起眼睛回想那时的自己，无忧无虑，会帮父亲打谷子，替母亲洗洗碗，和弟弟一起跑东跑西。以前的事情一幕幕在眼前出现，好想他们呢……
　　“小姐，玉小姐，好吃饭哟！”
　　刘阿婆大着嗓门唤我，我才回神，原来自己只是站在门口发呆而已。走向饭堂，大家也没什么拘束，一起落座吃饭。
　　李婶又和我交代了几句就要回去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越发对她不舍，一直把她送到外头。
　　“李婶，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李婶一怔后，扭过脸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我拉起她的手，第一次撒娇道：“说好了，李婶还要给我回信，路上也要注意安全！”
　　李婶显然被我这阵势吓到了，有些慌乱地抽回手，轻咳一声：“咳，一定！”
　　正要转身离开又被我抓住了，从怀里拿出一直小心收着的50两银票的借条，不好意思的说：“李婶，你把这张借条给席夫人吧，我以后一定能还上。”李婶打开借条看了眼就放进了衣袋中，恢复了以往的态度，淡淡说了句：“会交与夫人。”顿了顿又道：“须勤学书！”
　　这回我真是尴尬的不行了，看着李婶已经离开背影，想起借条上歪歪扭扭的狗爬字，脸上都烧得慌。不过感觉有个外冷内热的人，真心待我，心里就会止不住的雀跃。
　　李婶走在有些坑洼的道路上，步履渐渐平缓，交握住双手，回想着刚刚传递到手上的温度，想要细细体会，无奈心中思绪纷乱，使得那双交握手，越握越紧，好似要将汹涌的情绪按灭。走了很久，终于放开了手，只听见一声叹息，扫去周身阴郁的气息。
　　“皆是往事，如今安好足矣，足矣……”
　　直到再看不到李婶的背影，放下点起的双脚，现在真的是一个人了呢。回到院子里，阿婆见我兴致不高，说了好些趣事逗我开心。我也明白她的好意笑着说道：“阿婆，你以后就别叫我小姐了，换个亲切点的称呼。”
　　“亲切点？难道叫您自家丫头不成？多不合规矩啊。”
　　“嗯，挺好的就这个吧！”
　　在我坚决的态度下，阿婆也勉强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