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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蝴蝶日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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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留在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火光,火光摇曳生姿,噼里啪啦的在屋子里燃烧,四周一片模糊,看不清景象,却能听见一道声音笔直的,坚定的说:“去救她!”
于是他咬着牙往火的尽头走去,画面渐渐的灰暗起来,尽头处影影绰绰似乎立了一个影子,影子转过头来,启唇,那道笔直坚定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救她!”
随后痛感从脑部和心脏传来,铺天盖地的黑暗随之而来,吞没了意识。
“还是想不起来吗?”拿着录音笔和笔记本的老张皱了皱眉,他穿着黑色的警察制服,帽檐下一张脸正直憨厚,他皱着眉头,显得有些苦恼。
病床上的少年穿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面色苍白,人也苍白,没什么精神气儿,却依旧抵不住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俊美,他抿了抿唇,眼里含了一点歉意:“抱歉……我只能想起这些……”
便是连眼里的这点歉意好似也是俊美的,老张晃了晃神,很快就清醒过来,却并不觉得意外,他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冲着少年笑了笑:“是我为难你了,你才刚醒来不久。对了,这是在现场翻到的一本日记,我们询问过你家人的意思,他们说这是你的日记,很抱歉翻看了你的隐私。”把手上的录音笔和笔记本收进公文包,老张从中拿出了一本裹着塑封袋的日记本,放在了病床上,随后他起身,露出一个笑容来,带了点安抚的意味:“你好好休息,如果有想起什么再联系我们,再会。”
少年迟疑的看了一眼日记本,对上男人的笑容时也礼貌的回了一个微笑,点了点头。
镜头从少年的面容模糊到病床前,病历上简洁明了的写了几个字:唐铭,解离性失忆症。
什么是解离性失忆症呢?用官方点的话解释是意识、记忆、身份或对环境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到破坏。大白话翻译过来,意思莫约便是忘了过去,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不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了,仿佛一件满是色彩的白衣被漂白了一遍,除了顽固的色彩,其余都被漂白的干干净净。
老张从病房里出来,守在外面的是一个矮个的警服男子,他用眼神询问,老张缓慢的摇了摇头,意思是一无所获。
“老张,要不是我不信鬼真的都要起鸡皮疙瘩了,起火的时候房间里明明只有一个人,当事人居然一口咬定不止一个人。真是见鬼!”穿着黑色警服的矮个男人走远后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顺便捣了老张一下。
“瞎吓唬自己啥呢?我问过医生了,说可能是记忆混乱,据说一年前倪家老宅那场火他也在场,你想,两场火,我寻思着指不定是混淆了,毕竟失忆这种电视剧上的老桥段可说不准。”老张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火机,熟练的抽出一根烟,打火后深吸一口:“我看这次多半是心存死意放火自杀,可惜了。”
“自杀?不可能吧,他才多大?有21岁吗?国际上炙手可热的著名钢琴家唐铭心存死意放火自杀?不是我说,要是我在他这个年纪能有前头这一串溜的头衔,嘚瑟还来不及呢,哪有功夫去想什么死不死的事儿!”矮个警察笑了出来,也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蹭了老张的火,显得漫不经心:“不过你这句话说的捯有点意思,又是失忆又是自杀的,还真挺像老桥段,哎呀,果真是艺术源自生活哟。”
说完后他又嘿嘿笑了几声,似乎被自己的冷幽默迷住了,抽着烟摇头晃脑,显得自在极了。
烟雾中,老张将公文包夹紧了一点,想起无意翻阅几页的日记上的内容,内心深处极想叹气,最后深吸了一口烟,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警车呼啸着从医院离开。坐在病床上的唐铭,迟疑着摸向了日记。
醒来后周围的一切对他而言陌生极了,从他人的交谈中他莫约了解到,一个月前他居住的地方出了火灾,原因不明,警方怀疑是他的狂热粉丝因爱生恨求而不得于是在跟踪他一个月后放火烧了他家,这个怀疑是有理由的,因为在他出事不久后,那名狂热粉丝的住址里翻出了汽油和硫酸,但由于他这个当事人还在医院里躺着,没有确凿证据指定是这名狂热粉丝的手笔,于是事情也就一直没有个了断。
但老实说,这件事对他而言是没有什么真实感的,非要说出个三四五六七八来的话,就一个感觉,扯。你能指望一个脑袋空空什么都想不起来的人感受什么真实感?他记忆里除了那场大火外还剩下的画面是他七岁时吵着向妈妈要新款玩具汽车,现在一转眼他已经21岁,时间跨越了足足十四年,父母已经早亡,他唯一剩下的亲人只有爷爷,对于唐铭而言,这时候你说什么真实感,还真的是荒谬极了。
日记的表皮半旧不新,深棕色的羊皮封面,刻了流畅的字母“N’S”,字母似乎被经常摩擦,边缘有些许模糊,唐铭猜测过去他应当是经常使用这本日记,因为日记本不止字母,甚至边缘都有磨损的痕迹。
但记忆里的火烧的那么大日记本居然毫发无伤,这让他有些奇怪。
线装的日记本有一些松散了,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在他拿起的时候有两页东西散了下来,其中一页被风一吹飘到了床底下,于是唐铭先拿起了落在床上的一页,字体是清秀的楷体,一页纸写得密密麻麻,纸上有风干的痕迹,唐铭猜测是不小心洒了水上去,晾干后才会留下痕迹,因为笔迹被水晕染的十分模糊了,他仔细的辨认了一会,才发现这张纸上密密麻麻写的全是五个字。
“唐铭,喜欢你。”
狂热粉丝?但他怎么会收藏一个狂热粉丝的信?这是浮现在脑袋里的第一想法,但很快他就没有精力去落实这个想法了。
因为随着思考,心脏突然像是破了个大洞,空荡荡的吹着冷风,疼痛尖锐的从心脏伸向四面八方的血管,冲上了脑袋,唐铭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这种颤抖让他失去了力气,几乎要握不住那张薄薄的纸。
这股疼痛是绵长而又充满力道的,刺激的脑仁发疼,眼前在漆黑一闪而过时恍惚出现了一个画面。
背景是一个楼梯,一个穿着雪白长裙的女孩缓慢的行走着,她低着头,没有穿鞋,赤着脚,发色漆黑而浓郁,阳光落于她身后,她看上去纤细极了,似乎没有什么重量的模样,因为在她走动的时候,雪白的长裙空荡荡的,跟着她的步子轻飘飘的晃荡,显得轻盈极了,画面中,女孩缓慢的抬起头来,面容冷淡而又平和,而后她嘴角上扬,眼角弯出细细的弧度,那张冷淡而又平和的面容被这种笑意打破,她离他很近,似乎一下子从女孩长到了少女,他听见她在耳边细细的低喃,声音如同被隔开的万花筒听不清晰,说的是。
“唐铭,喜欢你。”
“怎么了?”替换挂瓶的护士长一边更换着吊牌,抽空看了他一样,有些诧异。
“什么?”唐铭茫然的抬起头来,似乎还没有从画面里回过神来。
护士长递了一张纸巾给他,指了指脸,唐铭下意识的伸手接过了纸巾,抹向自己的脸,却摸到了一手的眼泪,滴进嘴角的泪珠发咸的味道后知后觉的蔓延开来。
护士长走后,唐铭迟钝的发现痛感已经消失不见,就如同一闪而过的画面一样,模糊开来,只有记忆不确信的警告着,这件事曾经发生过。
他开始有些失神,反复的回想着那段一闪而过的画面,细致到女孩行走时起伏的裙摆和皮肤的纹理,却无论如何再也想不起那张面容,只能从印象里感知,那是张冷淡而又平和的脸,但是他知道,这张面容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的形状,那张面容的主人会在他耳边低低的说,唐铭,喜欢你。哪怕声音被切割成万花筒的模样,哪怕是这样,痛意和喜悦都能从不知名的角落里翻涌上来,无时无刻彰显着存在感,于是他悄悄的将那张纸贴近了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仿佛这样便能感受到字迹主人的存在一般。
于是因为这张冷淡而又平和的面容,和那句听不出语调的喜欢你,在醒来后的第八天,唐铭难得的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