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扉间中心短篇集》尹瑞泽

23、小镇

　　白墙灰瓦鳞次栉比，夹着小桥流水。
　　典型的明清小镇。

　　扉间踩着青石板小路，镜头从墙角攀出的月季花丛到坐在廊下戏耍的孩童，一刻不停的捕捉着属于小镇的影像。
　　岸边杨柳垂落于水中，开败的桃花残卧枝头，都成了游客拍照的最好背景，还有那河上白玉般的石拱桥，桥上依偎着年轻的恋人，沐浴着阳光，连头发都一丝丝飘浮在和风里，岁月静好。
　　扉间拍了很多，那对恋人甚至将脸转过来朝着扉间，短发的青年温和一笑，姑娘却在恶狠狠瞪眼。

　　是介意么？游走四方，见过许多人，但是人们在美好的时候，往往愿意显露善意，如那青年，不知红发的女孩为何生气，瞪大了眼睛似乎在怒斥扉间的镜头。于是旅行中的扉间歉意挪开镜头，继续去捕捉那些不经意间流淌的时光。

　　晚上整理照片时，扉间回想起一天的经历，不知为何总是想起桥上的恋人，男子是金色的短发，女孩是如火的红发，虽然遥远却依稀见得郎才女貌，大约是自己打扰了二人相处的时光？是不是应该删除那些抓怕的镜头？
　　导出数据，一路整理却始终未见那对恋人的身影，只在本该捕捉道两人正脸的画面里看到斑驳落灰的石桥上有虚晃的影像，其余一律是杨柳依依，石桥道上有行人。

　　奇怪。

　　小镇普普通通，既没有名满天下也不至于无人问津，来往客人甚多，怎么会有这种怪事？
　　第二天扉间依然去了石桥，远远的看上。

　　桥上的恋人依偎，细语，又开始推搡争吵，四周的游人皆视而不见，甚至有白衣少女穿过女子的身体。

　　难道是……

　　扉间心中惊骇，未及多想，却听“噗通”一声，那白衣少女竟然落入水中。

　　依托旅游发展的小镇人来人往，岸边立刻就围起了人，只是那少女苦苦挣扎却始终不得靠近岸边。

　　扉间看着那红发女子在水中，死死抓着少女的脚踝。
　　已经有人下水，却不得前行，那金发青年也在水中，将前来营救的人一把推开。

　　为什么？
　　扉间终是走了出来，站在岸边发问，“你要做什么？”

　　“别多事！”女子恶狠狠地说到，“我想离开这里，必须找个替死鬼！”
　　“你快叫他们走吧……”青年皱着眉毛，想说什么最后却是叹息一声。
　　“你放了她，我来做替死鬼。”扉间毫不犹豫的开口，径直跳了下来。

　　女子瞪大了眼睛，甚至连少女扑腾着手臂爬向岸边也没来得及反应。
　　“你……”红色的头发像团火，烧得热烈，女子满面惊疑，口中后半句还来不及说，身形便被那姑娘一起带到了岸边。

　　“玖辛奈！”青年叫了一声，女子回望。
　　青年沉默片刻，终于开口笑道。“一路走好。”

　　“你不用找个替死鬼么？”扉间泡在水里，露出脑袋来，被打湿了的头发正软趴趴的贴在头上。
　　“不……我并没有这种想法。”青年眼神一暗，随机转过头来，“谢谢你，帮她解脱。”
　　“嘛，与其说是帮她，不如说是帮那个女孩子。”扉间指着坐在岸上惊魂未定的少女道，“我的生命所剩无几，那孩子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看着女孩子被众人拥着带走，水门才回过头来问道，“所剩无几的意思是……”
　　“渐冻症，大脑意识清晰却逐渐无法身体，我希望能够捐献能用的器官然后安乐死，但是家人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所以干脆出来旅行，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结束生命。”毫无波澜的表情说到最后忽然笑了，“可惜越是自己喜欢的地方，越舍不得弄脏它……所以如果能够换那个女孩子平安的话，总算有些价值。”
　　“不管怎么说，非常感谢您。”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玖辛奈原来不是这样的，她很善良也很热情，但是我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每天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到别人的阖家团圆，却始终无法离开半步，她太痛苦了……”

　　“所以，你们是怎么回事？”
　　“很多年前，我也不记得多少年了，就在这里遇到了劫匪，嗯，你知道一个男人应该保护女人，没想到激怒了劫匪，或许他本来就没安好心，我们还有呼吸的时候就被推下了河。”

　　“所以你们已经在这里待很久了？”
　　“久到都忘记时间了。”
　　“那你不准备离开么？”
　　“总有别的办法吧，我其实不赞同找替死鬼。”
　　“所以刚才才会把他们推开？”
　　“嗯，玖辛奈的话，可能会再拉一个，我不会怪她，但是并不希望她这样做。”
　　“会一直在这里待下去么……”扉间向上飘着，身体穿过拱桥，竟然到了石桥上方，两手攀着桥上的栏杆，带着几分新奇的转过身，伸长了手臂看行人穿过他们。

　　青年眸子暗了几分，却什么都没有说。

　　夜幕降临，岸边人员稀少起来，到最后连路灯也熄灭，只有天上的星星还在眨着眼睛。
　　青年走到扉间身边，轻声道，“抱歉。”
　　“没关系……”扉间仰着头，伸出两只手张开食指和大拇指，拼成了一个方框的模样对着星空，“我终于有时间好好看星星了。”
　　“有时间？”青年顺着扉间的眼神，看着漫天繁星。
　　“嗯……因为是搞科研的，晚上不是加班就是睡觉，等到生病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有多美好。”扉间将手放了下来，扭头看着青年到，“千手扉间，以后请多指教。”
　　“您真是不见外。”青年笑了一下，然后看到对方伸出来的手，握了上去说到，“波风水门。”

　　新来的鬼心态平和学识丰富，虽然之前没多少时间感受自然，但是囤积在肚子里的书是一本又一本，拉着水门开始研究满天星象，然后懊悔没有纸笔记录也没有办法查找书籍验证。

　　“来这里的人很多，嗯，偶尔也会看书。”水门回忆了一下，如果是喜欢看书的话，似乎并不为难。
　　扉间的眸子亮了起来。

　　然后水门就经常看到河边只要有人看书，扉间都会伸长了脖子在边上看，偶尔捡到游客掉落的书籍能兴奋好几天。

　　扉间非常喜欢自己能够穿过物体的身躯，有时候甚至攀附在栏杆上做出各种诡异的姿势，手指比成相框的模样说到，“如果我有相机，从这个角度拍一定非常好看。”
　　“你很喜欢摄影啊。”水门生活的年代科技尚未如此发达，自然也就没有多少了解。
　　“不……”扉间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完全……是在旅游途中找到的乐趣。”
　　“以前对于我来说，物质世界只是存在而已，等到发现生命所剩无几，我才开始欣赏他们，然后就发现自己错过了许多美妙的东西。”扉间脸上露出柔和的表情，“健康的时候每天都非常匆忙，总有做不完的事情，等到生命进入倒计时，才想起来工作之外还有很多东西，比如说，美妙的大自然，可爱的人类。”
　　“您现在有无穷无尽的时间来感受他们了。”困在此地太久，水门早就没了激情，有时候想作为前辈给扉间一点指导，却发现他乐此不疲的实验着自己。
　　能离开河岸多远，能顺着河水前进后退么，有时候甚至从河底淤泥里捡出来游人掉落的物品。
　　对每一样事务都充满好奇心。

　　水门知道自己暂时不用担心游客的安全了，至少暂时扉间不会做出找替死鬼的举动，但是这份热情能够支撑他多久呢？之前玖辛奈也是活泼热情的人，被岁月耗尽了激情，被寒风冷雨吹败善心。

　　眼前的扉间活泼的像个孩子，但是青年红眸中沉淀着成熟老辣的灵魂，当他也腻歪了当鬼的新鲜感，当他厌恶了困在原地的折磨，是否会走上玖辛奈的路？
　　“总是皱着眉头的话会变老。”扉间忽然发声，吓得水门一抖，然后听到扉间平静的说到，“以前我的学生经常这样告诫我。”
　　“你的学生？”
　　“是啊，前几天在岸边大哭的……”
　　“哦……”隐约记得哪一天河边来了不少人撒着纸钱，甚至还请了道士做法。

　　“看到他们都精神我也就放心了。”
　　“如果想跟他们交流的话，或许你可以试试，在他们睡着的时候。”水门说完犹豫着补充了一句，“但是，尽量不要选择陌生人，他们会害怕。”
　　“遇到鬼一般人都会害怕。”扉间冷静的复述道，“那一天我发现相片上没有你和玖辛奈的影像也觉得很奇怪。”
　　“你果然看到了我们，为什么呢？”
　　“大概是我快要死了吧。”
　　扉间说的漫不经心。

　　扉间落水的事情影响不大，硬要说的话就是两侧加了护栏，但是也因此引得不少人站在栏杆边上驻足，两个人经常坐在桥上，扉间依然会比划着方框怀念相机。
　　“那个女孩真好看。”

　　水门顺着扉间的手指看过去，是一个长发如缎白衣绿裙的女孩子，二十许的年纪，眉目清秀，一双杏仁眼正直勾勾的看着他们。
　　“她是看到我们了么？”
　　“不知道。”

　　女孩子撑着下巴，朝着这边张望，然后扭扭脖子，在岸边来回走动着，似乎想要找一块没有栏杆的地方。

　　“她不会轻生吧。”扉间有些担心，“还那么年轻。”
　　“不会的吧。”水门和扉间并肩，说到，“她精心打扮，应该不是为了寻死。”
　　“如果是希望用最美丽的姿态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呢？”扉间反问。
　　“嗯……”水门一时间无法回答，然后看着女孩子接了电话，转身离开。
　　“你说错了。”
　　“那真是太好了。”

　　女孩年轻，漂亮，第二天来到岸边时捧着本书，娴静得坐在椅子上，扉间凑过去看，砖头厚的一本《史记》，不觉道，“你居然喜欢看这种书。”
　　“我怎么就不能看这种书。”
　　“哈哈，年轻女孩子很少对这些感兴趣。”
　　“也是有的……”
　　两人一问一答，聊得无比开心，水门在旁边直接傻了眼，什么情况？人和鬼能够如此平和的交流么？还是和扉间一样根本没有意识到对方是鬼？
　　女孩临走的时候把书送给了扉间，并且笑呵呵说到，“今天我只带了上册，下次过来带下册给你。”
　　“好啊，谢谢。”扉间低头看书，甚至都没来得及揣摩女孩子的话。

　　“刚才你跟她交流了……”
　　“是啊，能看到也就能交流吧，或许她是通灵体质？”扉间的精神完全被书吸引住，良久猛抬头，“那么，以后是不是可以拜托她帮忙带书？”
　　“嗯……酬劳方面，或许等亲人来祭拜的时候请他们代为支付？”扉间十分认真的和水门商量着。

　　晴天的时候倒是无所谓，但是下雨了两只鬼只能躲在桥洞下，路边就连行人都十分稀少，水滴落在青石板上噼啪做响，脚步远远地传来，逐渐响亮，没有几声又慢慢离去，眼看着天色暗下，水门不觉往扉间身上靠了靠。
　　“时间真是漫长。”扉间忽然说了一句。
　　“嗯。”水门贴着扉间，口中应答，眼睛却是朝下，盯着缓慢流动的河水。
　　时间太漫长了，蹉跎到记忆模糊。

　　扉间扭头，外面是雨天淋漓，打在地上落寞的灯光更是凄然，回头看着水门，金毛青年正将下巴抵在膝盖上，似是小眠。于是伸出手，环住青年的肩膀，看着青年身体歪斜，动了动腿叫他躺得舒服一些。
　　手指无意识的附上青年的脑袋，卷曲的手指穿过金发，双眼却是看着青苔攀附的桥洞，试着点燃鬼火却几次都没有成功。
　　“您在做什么？”金发青年并未睡着，只是慵懒的伏在扉间膝头，看着他不断失败。
　　“有些好奇，我记得你上次这样点着了火焰……”扉间只是太闲。
　　“是指纯蓝光焰一号么？”
　　“那是什么？”
　　“这是一号，这是二号……”水门兴致勃勃的点燃了一排火焰。
　　桥洞下两只鬼玩得兴趣盎然，全然不知路边吓到惊叫逃跑的少年们。

　　女孩子如约送书的时候，扉间正拉着水门观察水中的游鱼，一直到鱼儿游到女孩的倒影里才注意到来人。
　　“你来了！”扉间兴奋得打着招呼。
　　“嗯，方便上来说话么？”女孩打了个招呼，然后在长椅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扉间毫无疑问的走了过去，然后女孩扭头看着水门，笑道，“方便么？”
　　果然是看得到他们。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姑娘将书递过来，然后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慢悠悠说到，“我受千手柱间所托，过来调查。”
　　扉间凤眸一挑，“果然是大哥，又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那天来做法的道士道行太浅，不过女孩脚踝上的伤痕验证这里的问题。”姑娘没打算多说，话头一转，道，“总之，我是来帮你们离开这里的。”
　　“离开？”水门的眼睛也亮了。
　　“嗯，这段时间确认了阁下的生辰已经找到了无需替死鬼的方法。”
　　水门的眼睛又暗了下去，扉间抓着他一只手对女孩说到，“他呢？”
　　“时间太久，翻不到资料。”女孩无奈的摊开手，“所以，要么扉间阁下先走，要么等到月半鬼门开，那样这位先生也能离开。”
　　“你还记得自己姓名么？”
　　“波风水门……”青年的眼睛看着她，冷冰冰说到，“之前为什么不来呢，那样的话玖辛奈也能早点解脱，扉间也不用……”
　　扉间拍了拍他的肩膀。

　　女子面无表情，语气平静，“机缘未到。”

　　“好好准备一下吧。”

　　准备什么呢？
　　扉间抱着下册决心在月半到来之前看完它，倒是水门已经习惯了这里，想到离开反而有些不安，“我们会去哪里呢？会进入轮回转世么，我们还能再见么？”
　　“离开这里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期盼么？”扉间的眼睛从书上挪开，笑眯眯道，“真的有‘下辈子’反而不习惯么。”
　　“不……只是稍微……”水门挠着头发笑了笑，“有点不习惯。”
　　“会习惯的，到时候我们都会忘了现在的事情，然后好好的投入到新的人生里。”
　　“但是一起做鬼这么久，到了分开的时候总有些舍不得。”

　　“有机缘的话，会再见吧？”
　　扉间认真的问向姑娘，姑娘正将分别写着两人姓名的红纸折成纸船，悠悠道，“记住对方的样子，或许会呢。”

　　荷花模样的灯盏飘浮在水中，河面倒影清晰。
　　连岸在烧纸焚香。
　　姑娘将小船放下，笑着说到，“坐上来吧。”

　　月满时，鬼门开，顺水行，过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