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风鸟月

2、当年当年

　　孩子们总是忽略一件事——恋爱前，总是容易生气的。
　　乔安：
　　那天我第一眼就看出是他，但是我想这么多年没见面，大家变化又那么大，应该不认识了吧?毕竟我们只是小学同学的来着。= =++++当年我们是同坐，他真的很可恶。明明有那么一个潇洒的爸爸，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纠结的儿子，这是我多少年也想不通的宇宙难题。我和他的渊源起于一次春游，其实之前我们就是同坐，关系也还满熟，但是那之后就结下担子了。
　　当年我还是一个纯洁的小学生，所以当我听到他一脸自豪地和别的小朋友说：“我买了87.5元的东西吃”时，我纯洁的攀比精神就上来了，于是我特自豪地挺了挺胸脯，一字一顿地说：“我，89.5。”其神态跟我爸是美国总统似的。其后他特小心地把我拉到一边，用一种郑重而宽大的语调对我讲：“你真的花了89.5元准备春游的食物？说真话没关系。”我当时特郁闷了，就想丫的，有话就问，搞得神神秘秘地干嘛！于是我又特抑扬地说：“嗯，就比你多2块。”然后他的小脸明显就进入了某种微妙的沉思状态，多年后我知道这个词叫郁闷。
　　之后我纯洁的小学生活就毁了。我们还是同坐，我们每天还是有讲不完的话，但是话里参入了很多微妙的话题。比如，你这次考试多少分啊？我还好啦，也就98分；你这件衣服多少钱啦，我这件是咖啡猫的，其实也还好啦；你这衣服穿了几次啊？这是我昨天才买的；今天穿校服（明显没想到有什么好说的）。。。。。。啊嗯~~你的衬衣没我妈的洗得干净等等之类。是的，在学习生活甚至是卫生上有个全面的竞争的好伙伴是很好，但是你不觉得每天早八点到晚五点都有人时时刻刻盯着你找错是件挺郁闷的事吗？偶尔晚上还会接到他的电话轰炸，比如，啊，今天X题你做出来没啊？是啦，有点难度，但是其实也就那样；再比如，啊，你吃过XX没，今天我爸出差带回来的，没吃过吧，真的很好吃。
　　其实这也就算了，主要还是那孩子太纠结，当然那青葱岁月的小年头，我也很纠结。于是又出现以下状况：你把书拿过去一点，这边是我的地方，啊，你太坏了，干嘛把手也拿过来，我去告老师——不对，没最后这句，这一般是他的台词，我当时抱着大女子主义，是不屑于讲的。再来，你踢到我的脚了，我也要踩你一下。(我踢)唉，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刚踩回去就是平了嘛，你怎么还来？（我再踢）喂，我刚只是踢你腿吧，你怎么踢我裙子？（我再踢回去）你这人太不讲理了，怎么可以踢校服的衬衣，这周是检查周，明天还要穿的！（他说：“我管你，就是要踢怎么样？”）算了，好女不更男斗。
　　要是就这样我也就忍了，最最让我受不了的是——男女关系问题。别问我为什么十二岁都没的小朋友会有男女关系问题。当时我和他也算是吵吵闹闹风风火火得很和谐，当然这是我多年后才意识到的。于是上课下课做操升旗，总之就是一切我们不吵架的时间，我们都闹得很欢，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吵架的时候就闹得不欢。= =|||反正是说我们不分时间地点的就可以一阵狂笑或狂啸，当时我们也算是特权阶级，老师对我们成绩好的，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吓吓我们也就是没收一块橡皮。别笑，是真的。
　　问题就这么出来了，同学们，嫉妒是人的天性啊，哪怕你还是个纯洁的小学生，而这种东西表现在女生身上就尤为明显。当年他还是小正太一枚，当然这也是以多年后的眼光来看，老师同学自然也就对他特别疼爱，而且他还有个那么潇洒的老爸。（这估计只是我特殊的大叔控情节）很多小女生对他特别倾心，但是苦于没有接近的机会，其实也不是没有小姑娘跑来说，“宁可，今天这衣服挺好看的，多少钱买的啊，下次我让我妈也给买件。”明显这小姑娘经过一番调查，抓住了他的卖富心理。“啊，对不起，我妈给买的，我就随便穿穿。”我靠，（当年我还不会说这俩字儿，使用这二字只为表明当时我心里的郁闷）明明那厮今天一早跑来第一件事就是跟我讲：“怎么样，不错吧，昨晚和我妈一起去xx买的，XXX元。”啧，瞧那嘴脸。也有这样的姑娘，蹲在他放学回家的路上，一见他经过，立马冲出去假装偶遇，然后伸出雪白雪白的小手：“宁可，你要不要吃糖？”“谢谢~~”那厮笑得很甜，那是个倾国倾城，就是脚下飘得也挺快，等人小姑娘会过神来，人早不见了。不是我自己把自己太当回事，是说他绝对是回家研究第二天怎么把我比下去的方案去了，哪有劲跟她在那勾着小手走向夕阳啊，那是事关尊严的啊！大概情况也就这样，我和他不顺路，不是很清楚，这是一个自称是我眼线的姑娘事后跟我讲的，我当时就很郁闷，我没说我想要个眼线啊，我真没想过了解他的24小时，我发誓。当然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原来这个眼线姑娘也属于蹲墙角的那一型，并且在背后挖我的墙角挖得很HI。
　　在宁可明显的两面态度下，于是落在我身上的眼刀也就越来越多，人言可畏啊人言可畏。别问我为什么小小年纪大家就可以这么复杂，我只想说，哪怕是纯洁的小学，那也是个小社会啊。每天每天我一边忍受着和他没完没了的争吵，一边还要忍受小女生们无缘无故的非难，偏就这非难还都是暗刀。其实这些并不会真的伤害到我，只是我想讲，很烦，你能明白吗？就是再也不想待下去，要崩溃的那种烦。当然很多年后，我会觉得丫的当时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于是在某天下午，一个阳光灿烂的有风的下午，淡蓝色的窗帘起起伏伏，光线时明时暗，那是节数学课，是我俩共同拿手的课，也就都听得轻松，都是老师出题，我们快速算完，然后把剩下的大把时间凑在一起讲话。不知什么原因，我们又吵起来了，然后怎么就谈到怎么杀死对方的话题。小孩子不知离愁，总是特别容易谈到生死。然后他就讲到可以拿笔芯插血管，于是他也就真的拿笔芯戳了我手腕上那条很明显的血管。他下手真有点重，笔芯划过的地方都微微起了皮，然后我就有点生气了，我问他：“你下手这么重，要是真有毒，杀死我了怎么办？”结果那小P孩侧侧头，看着黑板说：“那还不好。”我说：“我是说认真的。”他说：“我也是说真的。”笔芯插血管是不是真会死人，我是不知道，我只是在第二天早上又有同学说自己看不到黑板想坐前面一点的时候，我举手主动让出了我的座位，因为我真的很委屈。

　　宁可：
　　我想她是不是没认出我，总之她慢慢拉出鞋，拿着咖啡杯坐到外面的小伞下去了。除了拿眼杀我的那会，没有再看我，即使后来买完咖啡，我拖着大包小包坐在离她一个桌的位置。
　　看着她搅搅杯子，望向远方，又慢慢吸一口，再看着咖啡慢慢落回去。她还是喜欢用左手的拇指和中指掐食指，然后再把食指拿到嘴里咬咬，我一直不明白这么大的姑娘怎么还会喜欢啃手指的，我真想看看她的指甲是不是还没长出来。
　　其实我一直挺郁闷，我觉得我和她一直挺好的，虽然我有点喜欢给她找麻烦，但是她接招不也接得挺开心的吗，她为什么会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向老师提出要换座位？后来来的那个女生除了很胖我就没什么感觉了，再后来没两天，那个胖女生就被换走了，来了个更让人无语的女生，很讨厌，总爱找人讲话，还总说乔安坏话。很多时候我都不想理她，但是看到乔安坐在后面和别人谈得很开心的脸我就来气，更别提看到她和别的男生搬手指，搬手指，我就更生气。傻瓜，那男生上次还和我讲你很粗暴，娶你回家绝对妻管严。切，于是我就很开心地和那个讨厌的女生一起说她的坏话。一边想着，都是骗子，XX那小子肯定是因为以前和乔安搭不上话才乱说的。乔安，你也是骗子，还说你很讨厌背后说你坏话的人，其实你分明就是只讨厌我一个，因为你坐开后都不会回来和我讲话的。看见窗帘起起伏伏投在乔安脸上的亮块明明灭灭，于是我就觉得我怎么离她那么远，之后我一直都很讨厌晴天。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之所以会和那个女生讲乔安的坏话，是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在别人的注视下理所应当地看着她。
　　后来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我到底怎么得罪了她，又该怎样重新和她讲上话。其实要重新讲话也很容易，只不过她有点大女子主义，我要是在没搞清原因的情况下和她讲话，她一定丫的一副淑女样客气礼貌地糊弄我。仔细回想她换座位的前一天，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早上我喷了她一口水，还是中午我抢了她一个鸡蛋，或是下午我解第X题比她快，莫非是语文我比她高三分？不对啊，那是后一天的事，再说她一向不太在意语文的。
　　其实很多时候我也很委屈，她那丫头大女子主义得厉害，走路都是头望天的。讲话总喜欢以讽刺我为中心连带损两句我们广大的男性同胞。而且那丫头动手特狠，她敢跟比她胖四倍的男生动手，而且凭借一点小智慧和她的小特权（大家不是一般都会让着点成绩好的吗？）从不吃亏。有次，她中午刚来，大概是嘴唇裂了所以涂了很厚的唇膏，嘴巴亮亮的，望着望着，我觉得非要说点什么才好，于是我说：“你嘴巴真像上了猪油。”那丫头就炸毛了，刷地就把话头挑回来，还拐了我一脚。我也就怒了，拿着书就甩了下她的面门。谁知她跟上了火药似的，刷地就站了起来，我也就不甘示弱地跟着站了起来，不知死活地说了句：“你站起来干吗？当别人不会站啊？”然后她放下一直抱在手里的书包，顿了顿就甩了我一巴掌，很重，一直到晚上回家都还看得到印子。老姐问我：“怎么，被谁欺负了？”我只是捂着脸对她说：“你管好你自己，一天到晚围着个女生转。”结果她笑眯眯地说：“看来真没关系~~虽然你长得满漂亮，但是女人还是喜欢性格强势点的，让这女人打，她不一定喜欢。”其实我真没想到这么样的一个姐姐，最后会被个不知哪里突然冒出的男人搞成这样。啊，跑题了，我要说的是，我被她甩了一巴掌后，我愣了一下，下一秒就哭了起来，我知道真的很丑，但是那怎么也是我第一次被人甩耳光，那丫头是断手，使劲甩人不知道多疼。结果那丫头硬是没对我说一句道歉，连看都没看我一看，上课铃响了就安安心心听课去了。反倒是我，遮遮掩掩怕被老师看见问我谁打的。结果到最后还是过了两节课，我扔了个橡皮过去，轻轻碰碰她的手，小小声说：“不然我们还是和好吧，我不想和你不讲话。”结果那丫头犹豫了一下，然后特有派头地点了下头，就接着看她的书去了，一脸不置可否。
　　很多年后，我才想起来，我漏过了一节数学课，那节数学课我很认真地对她说，我想用一只水笔芯杀死她。其实我根本不会拿水笔芯去杀她，拿任何东西去杀她，只是当时教室明明暗暗，我想起明年，不，八个月后我们就要分离，我突然有种是不是我再下手重一点她就会永远记得我，甚至是永远不会离开？我当时真的很认真，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想了很久也没想通，她好像换到新地方也很郁闷了，虽然她的数学是越来越好了。她边上的三个女生似乎和她关系很好，却又很喜欢背后对她闲言碎语，其中有个女生还特喜欢跑来和我同座讲话，时不时还望着我笑两下，弄得我特郁闷。于是我也就想，算了，乔安也挺可怜的，我还是去和她讲话吧。我讲给姐姐听时她一边给她家小溪检查作业，一边推了推眼镜特神秘地丢了句：“七宗罪，嫉妒。”
　　后来我找着次机会去找她，那次我知道让她头疼的语文她考得还不错。我看了看手里93分的卷子犹豫了一下，她考得再好，也不会有这么好吧，但是我真的很想和她说说话。于是我还是过去找她了，结果还没走到，就被那个老喜欢过去和我同座讲话的女生栏住，我就只能隔着她问乔安：“听说你这次语文考得还不错，多少分？”我相信我一定听到她叹了一口气，“不高，89。”哦。。。。。。“你考多少分？”那个拦着我的女生劈头就问。我不想说的，真的，“那你考多少分？”“91，”那女生洋洋自得，“你不要欺负我们乔安语文不好。你多少啊？”女生真假，明明都那么喜欢讲乔安坏话的，明明就是想显示自己考得好，干吗装出一幅替乔安出头的样子。我气不过：“93，大概就XX比我考得好了。”然后我就看到乔安切了一声，换了个姿势，趴桌上睡觉去了。倒是那个女生来了劲开始和我探讨起学习问题来。
　　后来我想既然形象都破坏了，我也就难得再想什么别的招，每次考完试必去她们那边比成绩，反正她们那边都算成绩不错的。只是乔安始终不太理我，总是安静地报完分，就一边去吃着面条或是面包或是糖果之类的东西，等着她身边的三个女生在我边上跳累了回去和她讲话。后来她干脆看见我来，起身就走，来不及就转过身和后面的男生抢漫画抢得不亦乐乎。弄得我很想走过去，把她扒过来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