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像风在说话》果汁甜椰

3、第三章

　　对于高中那一年重逢的记忆，温绻以为它早已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而消失殆尽了，可在如今这场再一次的重逢后，那些一帧一帧的画面突然变得无比清晰鲜活，被她压缩在心底的回忆争先恐后地浮现在脑海。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间没能治好她。

　　尽管她独自走过这六年。

　　……

　　从半岛酒店回到家，已是深夜十二点多，雪夜里刺骨的寒风不留情面地擦过脸颊，不久前停过片刻的雪再一次落下，气温极底。

　　温思懿趴在温绻肩上睡得很沉，温苏在院子里停车，开门的男人是温苏现任丈夫，也就是温思懿的亲爸，他小心地从温绻手里接过熟睡的温思懿，笑得很是温柔，没有一点儿生疏感，“绻绻，欢迎回家。”

　　男人因为早些年在中国的经历，能说一口算是流利的普通话，平时沟通没有任何问题。

　　“快进来吧，外面太凉了，我煲了汤热在锅里，你们喝点汤暖暖身子再睡觉。”

　　“谢谢叔叔。”

　　温绻一直觉得，温苏这次是找对了人，这么多年下来，他始终扮演着情人兼长辈的角色，毫无保留地照顾温苏，每一次的争吵，包容退让的总是他，放下身段哄人的也是他，温苏这几年被宠得越发脾气大了。

　　有些时候她挺羡慕的。

　　但是回头想想，曾经沈於对她也是很好。

　　比如她那时候对学习很不上心，每到考试前夕就疯狂看书，沈於就会把她拎到图书馆，到底是高一到高三稳坐第一的天之骄子，他对出题老师会出的题型了如指掌，直接揪着重点给她讲。

　　他那个人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给她讲题却特别耐心，一遍遍不嫌烦地重复讲，直到她听明白为止。

　　所以高中那两年，温绻的成绩一直保持在上游，百分之九十是沈於的功劳。

　　比如，她从小到大都特别挑食，食堂里的饭菜不太合她口味，沈於有空就会带她出去吃，回来时会给她买一堆零食，送她到教室。

　　虽然那时候他们在偷偷地谈恋爱，可沈於对她的好和偏爱太过于明目张胆，同校的女生看她的眼里时常带着羡慕，被这样优秀厉害的男孩子宠着，确实满足了她年少时少有的虚荣心。

　　再比如，沈於高三毕业后本应该去美国留学，他父亲早已给他打点好一切，却因为那阵子温绻明显的情绪低落，他放弃了留学机会，选择了本市的大学。学校里的老师不止一次地劝过他，起不到一点作用，可最后出国留学的人竟是温绻。

　　毫无疑问，当初的沈於是很宠她的。

　　温绻偶尔会觉得，虽然彼此之间的身份变了，可是沈於对她好像仍旧是最开始对妹妹的那种照顾，尽管无微不至，可无关爱情。

　　……

　　温苏敲门进来，温绻正坐在电脑桌前，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着她专注的神情，她穿着单薄的睡衣，露出白皙的脖颈，精致的锁骨，漆黑的发顺滑地披散着。

　　听见动静她才抬眸瞥一眼，轻声喊：“妈。”

　　“晚上看你也没吃多少，该饿了吧？”温苏给她送了夜宵上来，端着一碗鸡蛋面摆在她桌前，顺道看了一眼她打开的网页，“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看什么呢？”

　　空气里飘着蛋香，温绻确实是饿了，她执起筷子尝了一口，含糊地回：“查了一下机票，我打算过几天就回去。”

　　温苏发现，自从高二那年接她去法国，那时候起她好像就开始排斥这个地方，每次都以各种理由拒绝回来，温苏几次试图跟她沟通，猜想是不是当年发生了什么，可是最终什么也撬不出来。

　　温绻的性情这些年变得也挺大的，她小时候是挺能闹腾的小姑娘，本就长得特别好看，还逢人就笑，于是格外惹人喜欢。

　　再长大一些，虽然成绩算不上有多好，可懂事又活泼的她，也都能和老师同学相处的不错，交友圈不算小。

　　再后来呢？有两年关于她的记忆，在温苏这里几乎是空白的。她刚上高中时，温苏远嫁法国，她不愿意跟着一起过去，执意要留在扬城上学，温苏拿她没办法，只好如她所愿。

　　最后就是来到法国之后的她，慢慢变得不爱交新朋友，老朋友联系的越来越少，生活圈子越画越小，更多时候喜欢一个人待在这个圈子里。

　　温苏摸了摸她的头发，选择直截了当地说，“绻绻，妈妈和你叔叔商量过了，我们有长期定居在这里的打算。”

　　温绻眼皮都不抬一下，接着吃面，咽下了才开口，竟然是挺赞同的语气，“那很好啊，叔叔和小懿都挺喜欢这边的。”

　　“你知道妈妈的意思。”

　　“可是妈妈，我不想留在这里。”

　　“为什么呢？”

　　温绻又沉默了，她低头自顾自地吃面，显然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热气氤氲，遮得她表情有些模糊不清。

　　等了片刻，温苏并不逼她，起身拍拍她的肩，“要走的话也多留几天，六年就回来这一趟，待一天就走可就真不像话了，知道吗？”

　　她没出声，只点了点头，把电脑里的网页关掉了。

　　吃完一碗面，温绻回到床上躺进被窝里，窗外月色朦胧，暗沉的天空望不见半颗星星，她突然有些怀念，怀念曾经满天星光的那些日子。

　　那些他陪在身侧，每个夜晚都亮晶晶的日子。

　　……

　　次日，还是个大雪纷飞的天气，依旧是那样厚的积雪，那样低的气温。

　　今天是周五，温思懿小朋友得去学校上课，往常都是空闲在家的温苏送他去学校，现在温绻回来了，他缠着温绻送他，非说要让学校里的同学见见他的漂亮姐姐。

　　外面积雪太厚，温苏不太放心已经考出驾驶证，却几乎从没上路过的温绻，前后斟酌了一会儿还是说，“你们打车去吧，雪这么大开车不安全。”

　　温绻也是这样想，于是直接打车到温思懿的学校。

　　送完小朋友，她转头去了超市，既然要住一阵子，那么就得添置一些生活用品。

　　巧的是，超市正在放着她昨晚不合时宜想起的那首歌，温绻刻意留意了王菲唱的那句“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她在心里想，这歌词写得可真精准毒辣。

　　更巧的是，超市的这一趟，温绻再一次理解了狭路相逢的意思。

　　从超市出来，外头天色灰蒙蒙的，寒风凛冽，裹挟着软绵的细雪，温绻刚出来等了一会儿车就被冻得不行，她裹紧了外套，大半张脸埋在深色的围巾里，一手放进冰冷的口袋，另一只拎着购物袋的手被冻得通红。

　　温苏住在郊区那一带的别墅区，那地方虽然风景宜人适合居住，但路远交通不太方便，尤其是这种雪天，温绻连拦了几辆出租车都不顺路，她拧眉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打算打电话让温苏开车过来接她。

　　手机刚亮起来，明明还有三十多的电量，却突然黑屏了，再点开就跳出电量过低的提示，大概是因为温度太低。

　　“……破手机。”她嘀咕一句，将手机放了回去。

　　……

　　超市的对面停着一辆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停了好一会儿了，有位热心的报刊大爷注意到，抱着热水袋从报刊亭里特意走出去，小心地敲了敲车窗。

　　隔了片刻，窗户降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他神情寡淡，漆黑如墨的眼看过去。

　　大爷指了指头顶的监控，好心提醒道：“这里不能停车啊，我看你停了这么久，再不走估计都被拍了吧。”

　　沈於启动车子，低声说了一句谢谢，直接掉头开向独自在风雪里等了很久的温绻。

　　四十分钟前，温绻从温思懿的幼儿园出来，他恰好开车经过那儿，本想视若无睹地离开，可终归抵不过心底蛰伏许久的情绪，下意识地跟着她。眼看着她进超市，等到她从超市出来，在超市门口拦了一辆辆的出租车，期间掏出手机看了几眼，最后又收了回去。

　　每一幕他都看在眼里。

　　每一秒她的细微动作或表情都不想错过，像是要把错过的这六年全都补回来。

　　可是不够，怎么都不够，当初她走的那么悄无声息，分手说的那么决绝，残忍到连一丝念想都不留给他。

　　他至今都没想明白，曾经那么依赖他，时时刻刻粘着他的小姑娘，怎么敢就那样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如今又怎么敢再出现在他生活里。

　　……

　　沈於的车停在温绻身前时，她低着头试图重新打开手机，她现在的头发修剪的不长不短，刚好过肩，戴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留了一双干净的眼睛在外面，此刻垂着眼皮，他不用看就能猜到，那双眼里一定写满了烦躁。

　　后面有嘀嘀的车鸣声响起，温绻条件反射地抬眼看，就是这一眼，来不及收回视线，猝不及防地一怔，愣愣地看着一米开外，坐在车里正好也在看着她的沈於，突然短暂性地失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