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像风在说话》果汁甜椰

1、第一章

　　“半岛酒店一号包厢。”

　　刚下飞机，温绻便及时地收到了她妈妈温苏发来的地址，她低垂着眼睛盯着看了一会儿，无声叹了口气后收起手机拉着行李箱往前走。

　　今天是她外婆七十大寿的日子，如果不是温苏下了军令状又是威胁又是利诱地把她弄回来，她想近两年她依旧不会重新踏足这里。

　　再次回到扬城，是这样一个风雪交加的天气，和她离开那一日的风和日丽形成鲜明的对比，粗略一算，她离开这儿竟有六年之久。

　　机场门口凛冽渗人的寒风愈发猛烈地刮着，夹杂着软绵湿润的触感，冷的像是要冻住人的血脉一般。

　　也许是心理原因，温绻总觉得这里的冬天比法国的冬天冷太多了，她蹲下身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翻领暗扣的毛呢外套穿上，接着踏入漫天飞舞的大雪里，拦下一辆出租车。

　　车内暖气流动，温度适宜，车外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景象，温绻面不改色，闭目养神。

　　半小时后，出租车转了一个弯突然停了下来，温绻睁开眼，黑白分明的双眸，眼内一片清明。

　　“积雪太厚，前面的路怕是开不过去了……”司机转过头，语气带歉意：“小姑娘要不你就走过去吧，这离半岛酒店也不是很远。”

　　纷扬大雪隐没了前方的道路，温绻下车时下意识裹紧了外套，走到后备箱处取出行李箱，拎着箱子踩着软绵绵的积雪往前走。

　　抵达酒店时天色已经全黑，中途温苏打电话催了几次，扬城冬夜的温度实在太低，她一时适应不了，被冻得手脚冰凉，脸颊发白。

　　温苏等在酒店门口，女人一直保养得非常好，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几乎没有岁月的痕迹留下，她比温绻耐冻，穿得单薄又时尚。

　　“怎么冻成这副样子？”女人皱眉问，同时去接她手中的行李箱。

　　“那条路出租车开不了，我走了几分钟。”

　　温苏拉过温绻的手揉搓，一边往里走一边叮嘱道：“外婆等着你呢，你一走就是那么多年，前两年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回来，她还有点怨你，等会儿如果说话难听了你别和她顶。”

　　温绻直点头，“我知道。”

　　还未推开包厢门，隔着门就已经听见包厢里一片欢声笑语，习惯了独居的温绻好像不太喜欢这样的氛围，脚步缓了一下，温苏斜睨她一眼，直接拉着她推门进去。

　　明晃晃的惨白光线铺洒下来，一桌人齐刷刷地望过来，是打量的目光，原本嘈杂的世界一瞬间静了那么一秒。

　　温绻抬手将细发捋到耳后，露出耳垂上挂着的银色耳饰，在水晶灯下闪了闪，她很快找到被一群人簇拥着的老人，吸了一口气，细语轻声：“外婆，我回来了。”

　　意料之外地，向来刀子嘴的毒舌老人，在此刻红了眼眶，“快过来，让我看看我的绻绻，阿苏你们瞧瞧，都长这么大了……”

　　一众亲戚跟着附和道：“是呀，绻绻这模样长得可真好啊，像她妈妈。”

　　温绻听话地走过去，乖巧地坐在外婆身边，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她，哄的老人眉开眼笑，同时目光掠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其实在场的亲戚她大多都不认识。

　　温苏当年未婚生下她，几年后闪婚嫁给了川市当地一个极有钱的富商，之后便带着五岁的她定居在那边，之后因性格不合和平分开。

　　后来温苏又遇到了一位极浪漫的法国人，很快再次陷入爱河，不顾家人的反对义无反顾地嫁去法国，那年温绻刚上高一，高二结束时因为某些原因，温苏回国将她接了过去。

　　也是那一年，温苏给温绻添了一个混血儿弟弟，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到如今。

　　前两年温苏带着老公和儿子回国暂时定居在扬城，因为温绻外婆身体的问题，回来是为了方便照顾老人，温绻则以学业为借口独自待在法国。

　　叙旧才刚开了个头，温绻注意到那个两年未见的弟弟也在这儿，小朋友又长高了一些，深棕色的软发微卷，小脸蛋格外漂亮，他隔着人群冲她眨眼，用口型叫了一声姐姐。

　　紧接着，小朋友举起了手，“妈妈，我想上厕所。”

　　一口字正腔圆的标准普通话，中文和法语他都讲的很溜。

　　温苏起身，“走。”

　　“小懿想要姐姐陪我。”小朋友有个中文名，叫温思懿。

　　说完也不等大家反应，肉乎乎的小手直接大力地将温绻拉出来，脱离了人群的温绻舒了一口气，她跟着温思懿的步子径直走向门口。

　　一众亲戚直说姐弟感情好，分开两年也毫不生疏。

　　身后的门刚合上，温思懿扭身就冲着温绻张开双手，软绵绵地撒娇，“姐姐抱！”

　　这样一张脸，提任何要求都是可以接受的，温绻笑着蹲身抱起他，臂弯里沉甸甸的，她打趣道：“温思懿你现在好胖啊，姐姐快抱不动了。”

　　小朋友蹭了蹭她的脸，“姐姐呀，小懿好想你呀。”

　　柔软的头发蹭得她下巴痒痒的，她侧头向服务员询问洗手间的方向，抱着小孩边走边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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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绻在洗手间门口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小朋友出来，她抬步上一层台阶，试探性地喊一声，“小懿？”

　　毫无动静。

　　又靠近了一些，“温思懿。”

　　仍旧没反应。

　　怎么回事？她左右看了一眼，寻思着反正前后也没见着其他人进厕所，干脆进去看看，刚迈进门槛一步，启唇正要再喊一声。

　　“温绻。”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晰的男声，一字一字念得是她的名字，隐约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她的身影猛地一怔，跨不出第二步，脑袋发懵。

　　该怎么形容这道熟悉的嗓音呢？

　　像扬城这场猛然袭来的大雪，猝不及防，清清冷冷，简简单单两个字，让她感受到了从心底泛起的凉意，可无法忽视的是，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澎湃感冲击着心脏，心跳地飞快。

　　温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合时宜地想到有句这几年唱烂了的歌词怎么说来着？

　　啊记起来了。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可不是吗，终不能幸免。

　　来时就知道有可能会再次遇见，可她没想到，这场意料之中的重逢来得如此快，令人手足无措。

　　那道嗓音落了之后，再没有声音，洗手间的位置在最角落，鲜少会有人经过，这会儿静得仿佛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温绻的耐心一向很差，而他的耐心从来都是好到可怕，可是现在，身后的人明显比她沉不住气。

　　感觉到手腕上被一道力扣住，她被那人直接拉进男厕里，来不及出声，砰地一声，他利落地关门落锁，折身就将她压在墙边。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她呼吸顿住，这才抬眼看他。

　　高中时，他的这张脸曾被她的室友用“帅到惨绝人寰”形容，如今这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褪去了年少时的稚气，被岁月雕刻得更精致，五官深邃，棱角分明。

　　只是这张脸上的表情，并不那么好看。

　　“沈於,”她的手腕被他攥得有点疼，看他沉着的脸，莫名来了气，挣扎了一下，“松手……”

　　沈於扯着嘴角笑了一声，倒是听话地松开她的手，转而却抬起捏着她的下巴，挨到她肩膀，在她耳边低声提醒说，“叫哥。”

　　是了，温苏第一次嫁的川市富豪，那是沈於的父亲，他们有缘做了几年的继兄妹。

　　曾经她是追在他身后喊哥哥的麻烦精，后来她是在学校里偷偷和他谈恋爱的小姑娘，如今，她是一声不吭离开，又一声不吭回来的温绻。

　　“你疯了？”她盯着他，见他一身做工考究的黑色正装，猜想一定是陪他父亲来这里应酬，而在这无人的洗手间里，暧昧的气息流转，他压着她，姿势亲密，“他们都在外面！”

　　“那又怎样？”

　　“幼幼，你看着，”他亲昵地喊她的小名，竟然还笑，“这才叫疯了。”

　　话音刚落，他的唇压下来，斜着脑袋亲她，带着惩罚的意味，辗转都用力，单手虚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以防她逃开，扣着她的后脑勺。

　　温绻的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直到唇上传来一阵痛感，她猛地惊醒，正欲抬手推开他。

　　“呀……小懿什么都没看见。”

　　小孩清脆的声音打破这勉强有一分温情的氛围，两人皆是一顿，沈於下意识地松了一些力气，她立即从他怀中挣脱出去，几步跑到从某个隔间里出来的温思懿身旁。

　　温思懿双手捂着眼睛，但又留了细缝偷看，温绻将他的手拉下来，沉声问他，“小懿，你躲在里面干什么？”

　　他撇撇嘴，“我不想去吃饭，想和你玩捉迷藏嘛。”

　　她没说话，这里不能再待下去，抱起小孩就走，沈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他立在那儿，身板高挺，眉眼冷峻，一身正装衬得整个人极有气势。

　　他直直地盯着她，“温绻，你比我有能耐。”

　　冷冷地瞥了她怀里的温思懿一眼，眼神毫无温度地再扫过她，再没有说话，沈於转身走得很快，背影决绝。

　　温绻失神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那些早已斑驳掉漆的回忆一瞬间突然全都跳了出来，她无处可逃。

　　八年前的一幕一幕，在这一刻变得清晰可见，仿佛很近很近，近到，似乎就发生在触手可及的昨日。

　　她闭上眼，脑海里的关于过往的画面在不停地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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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压压的天像是要崩塌下来似的，电闪雷鸣间，倾盆大雨顺着风势从天而降，狂风裹挟着暴雨噼里啪啦地砸在校园里。

　　由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尚德高中的新生军训提早两天结束，高一新生们欢呼雀跃地脱下迷彩服，纷纷换上期待已久的校服。

　　尚德作为扬城最有名的私立高中，撇开各种顶级的师资条件和教学设备不谈，光是校服就很与众不同，不是普遍的那种宽松运动服，而是量身定做的衬衫加针织衫以及灰色百褶裙或西裤。

　　尚德是半封闭式学校，所有学生被强制住校，每周周日下午放半天假，每月月底放一次三到五天的月假，其余时间不得出校。

　　温绻在宿舍换上校服，镜子里的女生有一张白皙干净的脸，扎着低马尾，百褶裙下的双腿笔直而纤细，她对着镜子扣上衬衫的衣扣，其余三个室友都在各忙各的整理衣物。

　　此刻的宿舍很安静，唯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有规律地敲打着窗檐。

　　军训提前两天结束，这就意味着课程早两天开始。

　　几人拿着伞离开宿舍，准备去教室上课，温绻走在最后面，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一路下滑，找到“哥哥”这个名字。

　　她只看了一眼，抿着唇笑，立刻又收了起来。

　　哥哥。

　　沈於。

　　又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