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青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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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玖在镜子前照了很久，这样担心顾虑的心情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之前，她也为了同一个人这样的担心过。
季京是千年古都，夜色一点点染上晚霞起，季京的古城门就会开始点灯，一盏、两盏…然后直到八点，城墙的一圈就像燃起星星的焰火，它告诉城市里的人，夜晚开始了。
“喂？林诗颖，到了吗？”黎园的连环夺命call响起。
“快了快了！还有，不是说了嘛，我改名了，现在叫林玖。”
“抱歉抱歉，实在改不过来！再说，大家认识的都是林诗颖啊。”
挂了电话，林玖有些感慨，是啊，大家认识的都是林诗颖，柳世修，认识的也是林诗颖。
抱着这样忐忑的心理，她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几乎不敢对上任何人的眼睛，不曾想还没把门带上，包厢里就响起一阵掌声。
“这……究竟是……？”林玖惊讶地看着他们。
“好久不见！大家还记得吗？这是林诗颖啊，就是高一期末考缺考的那位！”黎园踩着高跟鞋走来，然后拦住她的手，“你可真够慢的，快来。”
林玖注意到虽说是他们班的聚会，但实际上来客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班级人数。也就是有不少外班人，也有不同届的校友。
她刚坐下，就有个男人朝她开口，“林诗颖啊！你这家伙啊，当初居然走也不说一声！”
眼前的男人戴着金属方框眼镜，头发剃得短短的，即使打扮的严肃，却仍让人觉得轻易近人，记忆中有个声音和男人的声音叠在一起，她问道:“是…班长竺真吗？”
竺真并没有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就饶过她，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别以为想起我就可以逃过一劫！今晚我非罚你喝酒不可！”
“哎班长大人，你不就是当年努力奋发学习英语半个学期想超越人家结果不战而胜嘛！这有什么好值得计较的！”一个身材圆润的男人开口，“廖君，你说是不是？况且人家还是女孩子。”
林玖不认识那个叫廖君的男人，他倒是长相清秀，斯斯文文地冲她一笑，“文子睿说的有道理，要不是你转学了，我还进不了一班呢！”
文子睿接着辩论，“再说了班长，当年缺考的又不止林诗颖一个人！”
“嗯？难道还有人和我一样聪明地逃过考试？”林玖好奇。
竺真抬起头扶了扶眼镜，“是柳世修。那天早上他忽然冲出学校，第二天也没来考试。”
林玖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有点僵硬，但还是微笑着询问，“啊哈哈他怎么了？那他高二还来学校吗？”
竺真摇摇头，林玖的心搁哒一沉，却听见他说“不知道，问他也没说。第二学期倒是好好来上学了，而且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
“脱胎换骨？”
“看到那桌的美女没？”竺真不答反问。
他们这包厢里有三桌，林玖坐的这桌显然都是以前一班的同学，隔壁那桌和他们这桌一样正聊的火热的大概是学霸校友，至于剑拔弩张的第三桌……
竟然全都是女人？而且她们每一位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明明每一位都是唇红齿白的美人，却都臭着一张脸玩手机，谁也不理会谁。
林玖有点不寒而栗，“这…有什么问题吗？”
“全都是冲着柳世修来的。”
“欸？？？”
廖君汗颜地替竺真解释，“有几个是文科班的女生，有几个是其他理科班的女生，都是冲着柳世修才来的。”
黎园的脸色也不太好，“当时我在年级群里问的时候说的是校友聚会，这几个女人一点都不在意，后来我公布了参加人员，她们又过来问我柳世修来不来，还能不能报名。”
文子睿撇撇嘴，“真是，想相亲就别来同学聚会啊，搞得这气氛都坏了！”
竺真总算肯开口，“你不是问脱胎换骨是什么意思吗？要我说，柳世修如果能把他高一的成绩保持到高三，上南川大学那种985是没问题的，这还是在他平时一半学习一半泡吧泡妞的前提下。可高一暑假补课开始，他走进教室以后就打开书包写题，看得我都吓傻了。这之后，他也不再泡吧泡妞了，每天就像个书呆子一样学习。”
“我问他他这是怎么了，他告诉我，他想考季京大学。”
竺真永远忘不了那天柳世修进教室门的时候，那种颓废的气息，仿佛什么都无所谓了一般，没有像往常一样打扮自己、规规矩矩地穿了校服，隐形眼镜也不戴了，换了一副土气的框架眼镜，柳世修虽然喜欢泡吧泡妞，但竺真觉得他其实是个很明白的人，他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可以去逍遥放纵，那是因为没有想做的事，一旦有了想做的事，他会比任何人都全力以赴。
那天他走进教室，竺真就知道他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可看着他惨淡的脸，时年17的竺真害怕的不得了，难道找到未来的道路，代价需要如此惨重吗？
竺真永远忘不了那天柳世修进教室门的时候，那种颓废的气息，仿佛什么都无所谓了一般，颓废之中的眼神无比坚定，为了达到目的，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季京大学……林玖定了定神，她也是季京大学的，不过是汉语言文学系，况且她读的是季大附中，季京大学给季京本地考生的名额是会有多一点，但柳世修是在南川参加的高考，要想考上季大，成绩至少也得在南川前十，“……柳世修不会是状元吧？”
“怎么可能！”竺真摆摆手，林玖刚松了一口气便听他慢慢道，“勉勉强强算个榜眼吧。”
噗——林玖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那也很厉害了好吗！“…他读的是什么专业？我也是季大毕业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金融系，人家现在是资本家了。”竺真冷哼一声，“长相漂亮有钱途，所以我们以前心高气傲的文状的美人就一直纠缠着柳世修。”
桌上霎时沉默起来，其他的同学也不想讲话，毕竟好好的同学会有这种人在真的很讨厌，炫富相亲堪称破坏同学会的两大杀手。
林玖只好讪讪地笑了笑，想岔开话题，“文子睿，你好像胖了——”
话没说完，便被视线转移的声音打断，众人就像约定好的一样齐齐将目光投向门口——
一个黑发的男人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走了进来，他穿着灰色的衬衫，黑色的九分裤，白色的板鞋，轻松的服装风格让他看上去就像个大学生。
——“柳世修！”
林玖听到竺真冲门口喊了一声，她朝男人看去。
白皙的皮肤，挺拔的鼻梁，完美的面部轮廓，但最吸引她的是他的眼睛，眼窝很深，漂亮的桃花眼，眼瞳居然是琥珀色的。
“你怎么来的这么晚！”竺真站起来给了他一个拥抱，班长看来是真的想他这位老朋友。
欸……仿佛有什么慢慢的融化，林玖感觉自己记忆深处的浮影掠过脑海，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少年的脸，少女的脸，黑色的眼。
房间里沸腾起来，能在季京最繁华的酒店里开包厢，那说明在座这些从南川走到季京的人至少也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可柳世修即使在佼佼者之中也是那凤毛鳞角的少数，是他们南川中学的骄傲。
耳畔划过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起哄声，最多的是掌声，而后又划向远方。
“我是喜欢你啊。”
在脑海里响起，她忽然想起，这是他的声音。
“抱歉了，路上有点堵。”柳世修轻轻地一笑，而后坐在竺真身边，不偏不倚，正对着林玖。
好神奇的感觉……同样的一个人，上周林玖在月光下看着他的微笑，只觉得他是一个当真配得上“琼玖”之名的人，举手投足间都体现良好的家教，笑容恰到好处，像那天的月光一样光华流照却恬适而止；可当他加上“柳世修”这三个字时，却让林玖觉得违和，本来对于她尚算靠近的名字一下变得很远很远，她苏醒的记忆里的那个柳世修好像是另一个人，她原本以为如果想起了柳世修，就能想起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然而事实是，她觉得柳世修很陌生，记忆中自己的喜欢就像是在做梦。
记忆中柳世修的笑容，应该是不经意间从树影里泻下的阳光，眼前人的笑容忽然显得克制，又刻意。
林玖看过很多和她在同一个杂志上连载的作者都用过一句话：眼前人是心上人。但她看着眼前的柳世修，却觉得来之前所有的激动忐忑都消失了，生命焕然一新的感觉不复存在。
她一直都很佩服那些能把喜欢的心情描写的入木三分的作者，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林玖已经不明白了。她想起外婆以前总是爱骂她 “冷血动物” ，当时她不以为然，现在竟有一种俄尔普斯式诅咒的感觉。
“林诗颖，想什么呢？不动筷啊？”竺真叫了她一声。
“莫不是看柳帅哥看呆了吧？”文子睿笑道，“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没有多久吧，上周才见过。”林玖直视柳世修。
“我可不是故意捉弄你，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想起我。哎……“柳世修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笑，好像林玖委屈了他似的。
“可是…” 可是谁能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会你？这句话没说出口，林玖岔开话题，“你认识许琼琚？”
柳世修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你说许小姐？她——
“是我未婚妻。”
“未婚妻！？”同桌的三个男人瞬间炸了，为什么一个班出来的同学，自己连女朋友都没找到，人家却连未婚妻都有了？这句话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隔壁桌的人纷纷把目光透过来，尤其是女人的眼神，可以用望眼欲穿来形容。
林玖也被吓到了，许琼琚——叛逆不羁的许家大小姐，得父兄万千宠爱的许家大小姐，居然会同意在25岁就走入婚姻的坟墓？不过如果对象是柳世修这样的角色，那好像也没有这么难以忍受…不对不对，自由啊！这一直是她和许琼琚共同追求的目标！
她看似面不改色，柳世修却明白她一定在进行头脑风暴、意图自己战胜自己，这真是太可爱了…“别想了，我和她已经解除婚约了。”
“欸？”这大起大落，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林玖还停留在前面那句“别想了”，那是在对她说吗？
柳世修却只管看着她接着讲，“上周，我给你的文件袋里，是合同，对于违约的赔偿条款。”
竺真不解，“既然都要解除婚约，你又为什么要订婚？”
柳世修只笑笑，并不作答。
酒足饭饱，大伙便坐不住了。
隔壁桌有一个叫杜姗珊的女人于是提议去唱K，大家商量了一下，就去晋安区的SINGVOIVE，开车来的载一下其他人，林玖一向不喜欢这种地方，其一是吵，其二是她是个音痴，其三，今天的聚会有很多争风吃醋的女人，罪魁祸首的柳世修还时刻挂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这极有可能引起一场腥风血雨，综上所述，她向竺真提出先行离开。
“你要走？不一起去玩么？”柳世修大概有185，高了林玖一个头，此时低下头来看她，眉眼间透着一股温柔。
“不去。”她好像惜字如金，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不再去看人群，她纤细的背影很快远离灯光，走向暗影，鞋跟的足音也被喧嚣吞噬。
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百万豪车，她却是这样安静地步行，不疾不徐，这才是她，一个人在黑夜里步行，她想起《园丁集》六七的那句，“你的路途长夜漫漫，黎明依然沉睡在朦胧山丘的背面。”
一束灯光照在她身上，转身一看，柳世修坐在他那辆黑色的保时捷里。
“可以让我送你回家吗？”男人笑的灿烂。
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车门。远处古城，星火正浓，夜色当好，流萤曳歌。
多年之后，林玖回忆起来，这就叫羊入虎口啊。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青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