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食》绝型少女

1、浸食

　　【0】

　　这里的公交车每次到站，大约会停留5秒到10秒的时间。
　　如果司机提前远远的看到站台没人候车，他会拿话筒问乘客有没有需要下车，如果没有便直接开走不停下了。
　　连5秒的时间都不会浪费。
　　这是城市快捷便利的组成之一。
　　这一站便是这样，司机老早就开口询问。而此时我却发现站台上有个人。
　　他的身形像少年，姿态却像个老人。
　　当我认出他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睛几近墨黑，头发枯槁，发梢纠缠在一起还有奇怪的颜色。眼窝深陷，苍白的脸接近灰色。
　　像个垂死的老人。

　　“有人要下车吗？”司机再次询问。
　　没有人回答。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公交车缓缓开动了。

　　他发出无声的喘息，但我却无能为力。
　　他伸出手，朝我挥了挥。
　　好像在跟我永别。

　　虽然我知道，那一定是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但我连5秒告别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

　　【1】

　　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是在奶奶家的后院里。

　　我站在窗前看天。
　　仲夏夜的星空，十分美丽。闪烁的星星看起来十分遥远。而这时，传来清晰的一顿一顿的声音。
　　我听了一会儿，像是深呼吸的声音，又像蝴蝶起飞时的扇风。
　　我推开庭院的门，那声音更清晰了。
　　风吹过，我闻到丝丝百合花香。
　　院子里没有灯光，但有淡淡的月光和满天星星的照耀，所以我没有摔倒。
　　阿瓜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平时这个时候他总会小声叫着，然后咬我的拖鞋把我拉去睡觉。
　　草丛里小虫的声音都消失了，我朝听到的声音来源处靠近。

　　我看到了一个少年。

　　他蹲在草丛中，嘴里发出奇特的声音。
　　他的头发是红色的。
　　我从来没见过红头发的人。
　　他的发根是火红的，到了发梢却成了金色。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发色。
　　他扭过头，我看见了他苍白的脸，还有闭着的眼睛。

　　呼的一声，他张开了嘴，一只蓝色的蝴蝶从他嘴里出来。蝴蝶悬在空中，翅膀扑的很慢。它绕着他的头顶飞了一圈就飞走了。
　　蝴蝶小巧的身躯消失在夜色中，但那个奇怪的人还在那儿。
　　我不敢走近，只是呆呆在站在原地看着他。
　　他睁开眼，我发现他的瞳孔是银色的。我大吃一惊，一瞬间想到，他是人？是鬼？
　　等我再回过神，他却消失在月色里了。
　　恍如梦境。

　　阿瓜的叫声从草丛传来。我捏紧了外套，朝他走过去。他呜呜的叫着，我这才注意到他身边有一只漆黑的野猫。
　　这附近经常有野猫出入，所以我已经习以为常了。而看到它异常光亮的毛，心中闪过一丝疑惑。阿瓜叫了一声，舔了舔那只猫的后腿。
　　难道受伤了？
　　我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它。它微微一颤。
　　翻过手掌，果然是殷虹的血迹。
　　我不再迟疑，抱起了猫，叫上阿瓜回到了屋子里。
　　处理完小猫的伤口之后我便沉沉入睡了，梦中隐约脱离不掉那双银色的眼眸。

　　第二天奶奶便收养了这只猫，给它起名叫萝卜。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就这么收养了真的没问题吗？家里已经有一只狗了呀！
　　神奇般的事情发生了，头天晚上脆弱的只能躺在地上的萝卜，经过一晚上的复原，竟然走跳自如，完全没有病人的自觉。而看到刚刚起床的我，只是扫了一眼，接着依偎在奶奶腿旁。
　　喂喂，到底是谁把你带回来给你消毒包扎的啊！
　　都说猫是养不熟的，但它却对奶奶很黏，好奇怪。
　　那个时候，我还不能确定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少年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幻，更为少年嘴中的蝴蝶感到疑惑。
　　没想到，一场濒临的死亡让我再次见到了他。

　　【2】

　　那是半年后的周末。
　　正晴，万里无云。
　　原本跟好友计划出门打球的我，一觉睡到了中午。
　　（奇怪的是，好友事后告诉我，他一大早就开始给我打电话却一直没人接，而我手机上却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这事很奇怪吧？）
　　感觉就像是冥冥之中上天刻意不想让我出门一样。

　　那天起床之后，父母在桌上留了纸条说是出门办事晚上才回来。我瞅瞅客厅的钟，发现已经将近12点了，突然想起昨天的约定，赶紧回房间找手机。
　　接到电话的好友破口大骂，无外乎是你怎么现在才联系我说好的九点呢之类的话。我向他道歉，然后说直接去篮球场好了啦我会带上雪糕赔礼道歉的。
　　刚挂了电话，突然听到客厅有声响。
　　爸妈都不在，而猫猫狗狗都在奶奶家，听声音又不像风声……
　　不会是小偷吧！
　　我心里一惊，从门后拽了棒球棒，小心翼翼的朝门外看。
　　一个人盘坐在门口，让我吓一跳。
　　瞬间已经想到逃犯？小偷？抢劫？
　　再定睛一看，怎么那么熟悉。
　　苍白的侧脸，瘦弱的胳膊…………
　　这不就是……

　　之前在奶奶家见过那个奇异少年！

　　虽然他低头微微喘着气好像受伤的样子，但我比较好奇他是如何知道我家住址并穿墙而入……
　　正在这时，神秘少年缓缓弯下腰，一手撑地，一手捂住腹部——
　　恶心又恐怖的一幕出现了，他张大得变形的嘴里，有个黑色的物体出现了。
　　一条黑色的猫尾从里面伸出来，接着是后肢，身体，前掌，头……
　　直到这只黑猫完整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才出声：“……你是……萝、萝卜？！”
　　少年点点头。
　　萝卜却没应我，朝我叫了一声，然后软软的趴在地上。
　　“它受伤了？”
　　我抱起萝卜，发现它前掌处还有隐隐的血迹。
　　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想起当初看他吞碟又放飞的举动，又想到刚刚见到他呕出来的萝卜。
　　难道是我想错了，不是他喜好吞碟无意间释放，而是这少年见那蝴蝶受伤便将它吞下以治疗它？
　　这少年有治愈动物的能力？

　　若非怀里的温暖，我肯定会以为做梦了。

　　想到上次萝卜受伤，第二天就痊愈，我有点相信刚才的推断。
　　“你是说，它已经无大碍了是吗？”
　　少年点点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来历实在奇怪，只好连声对他说谢谢。
　　他一惊，脸上有一丝难过，却只是偷偷的望着萝卜。
　　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又想道，萝卜好好在养在奶奶家，怎么会突然受伤，然后被这少年带到我家？
　　难道……

　　“是我奶奶……她出什么事了吗？！”
　　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急急的向少年确认。
　　他缓缓点头。
　　我的心也下沉了，感觉它在一直，一直的往下落，却不知道哪儿才是地面。
　　奶奶从小将我带大，虽然她做的饭菜平淡乏味，平时老是唠叨我，但对我来说，却比一直忙碌的爸妈还亲密。
　　如果奶奶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不敢想下去。
　　手中的萝卜喵的叫了一声，像是在安慰我，也像是提醒我这个时候不该乱想。
　　我看看它绿色的眼睛，将它轻放在沙发上。
　　“对不起萝卜，让你受伤了，你就安心在我家里养伤，我去看看奶奶。”
　　感觉它是能听懂的。

　　【3】

　　那次奶奶的情况很危险，再晚一点就抢救不过来了。也正是这次奶奶的发病，爸爸决定将奶奶带回家里跟我们一同居住。虽然爸妈工作很忙，但有我相伴，想必奶奶也不会太寂寞。
　　而那天那个神秘的少年一直跟着我直到我等来救护车将奶奶送进医院。
　　我坐在手术室外，浑身打颤，他就坐在我身边，一语不发。
　　说错了，我从来没听过他说话，也许他不会说话。
　　我思考了半天，还是问了。
　　“我知道你救了萝卜，救了蝴蝶，为什么你不救救她？”
　　当我看到奶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血液都凝固了。
　　少年无言的看着我，然后缓缓摇头。
　　是不能，还是不愿？
　　还是没救？！
　　我心里乱的不行，却不想再继续追问了。
　　还有什么意义吗？既然已经送来医院，愿老天将奶奶还给我吧。
　　“你叫什么名字？”
　　我突然开口。
　　我没指望他能回答我，可他却回答了。
　　他凝了水，在地上写给我看了。
　　大概是他自身带水，所以手指沾到地面的时候，地上理所应当的有了水珠。

　　他写了个『浸』。

　　浸？
　　好奇怪的名字哦。
　　这是真名吗？
　　我皱皱眉，感觉他不会伤害我，便壮着胆子继续问道：

　　“你……是人吗？”
　　他摇摇头。
　　果然……
　　可为什么我会常舒一口气啊。
　　“那……你是什么？”
　　他垂头不语，我还以为他不想说。其实我也有点害怕他被我问烦了然后揍我一顿呢。
　　过了一会儿，他又动了：
　　『修罗』

　　修罗？！那是个什么鬼？是鬼吗？妖怪？还是神仙？
　　反正不是人就是了啦！
　　看他的样子，只是比较正常人更加苍白一些罢了……
　　仔细看看，发现他跟半年前的惊鸿一现有些不同。
　　当时我记的很清楚，他的头发是火红色向外延伸成金黄色，而且发泽鲜艳光亮。而此时，却成了深红，并有些干枯分叉。
　　不是我观察的仔细，是变化太明显了。之前由于担心奶奶心焦急躁的没有心情注意其他的东西，现在静下来，就发现了。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浸突然站起来。
　　“怎，怎么了？”
　　他回头看我一眼。
　　“你要走了？”
　　点点头。
　　我心里涌上一股失落，看着他凭空消失在眼前。
　　也许他陪着我等待，已经浪费了他不少的时间了。
　　他突然离开，是不是说明奶奶已经无大碍了呢？
　　这样想着，我心里踏实了很多。

　　一个人在门外不知等了多久，爸妈终于来了。他们看我疲惫不堪的样子，就让我先行回家。晚上接到消息说奶奶已经无碍，跟我商量准备将奶奶接到家里照顾，我当然同意了。
　　这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身处一片火海，眼睁睁看着火苗吞噬了我的身体。
　　之所以起床后我还记得这个梦，是因为我在梦中被惊醒了。醒后的几分钟还在回味着那个梦，而且梦中那片火海的颜色很奇怪，跟那个神秘少年浸的发色一模一样。

　　【4】

　　我家没有关于佛教的书，只好上网查。
　　六道之中有修罗道这我是知道的。除了常见的人道、畜生道之外的其他四道分别为：天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和地狱道。
　　修罗应该属于阿修罗道吧？
　　网上关于修罗和阿修罗的区别并没有很详细，有人说修罗只是阿修罗的简称，而有的人说阿修罗是恶，修罗是善。
　　当然我比较倾向于后者的说法。
　　让我意外的是，奶奶居然知道他。那天就我跟奶奶单独在家，当她问起犯病那天的情况时，我老老实实的说了。
　　我说的是一个苍白的少年拉着我去的。
　　奶奶说：“是修罗吗？”
　　我惊讶道：“咦？您怎么知道他？”
　　奶奶说：“什么呀，我可比你活的久多啦，小子！”
　　我撇撇嘴。
　　“我小时候见过他呢，一头红色的头发，清秀的小脸……那天啊……我想想，反正是很小的年纪啦，我在山上迷路了，还是他帮我指引了回家的路呢……后来要不是他扶了我一把，我还差点跌下山呢！”
　　“扶了奶奶？”
　　“是啊，还安慰我呢。”
　　“安慰？！是跟您说话吗？”
　　“是啊，不然呢？”
　　“但是……”我遇到的那个修罗，根本就没跟我说过话啊。
　　既然他用手势回答我的问题，应该就不会有懒得对我开口这种情况。
　　难道我跟奶奶遇到的不是同一个修罗？
　　虽然可能会有，但是几率也太小了吧。
　　“对了，我还见过浸食呢。”
　　“浸食？”那个少年自称【浸】，难道是这个名称的由来？
　　“就是将受到污染或者认为伤害的动物像吞食物一样吞下去，将他们治愈完全之后再吐出来。”奶奶陷入了回忆中，“他就这样治好了我的丸子。”
　　“丸子？”
　　“是我的第一只小狗，它死的时候，我还没遇到你爷爷呢。”
　　你现在的那只萝卜也经过了浸食呢，还是两次。我忍住没有告诉奶奶。
　　“我们那片的小孩几乎都见过他，据说只有心灵纯洁的孩子才能看见他哦。”
　　诶诶，这么说我还是心灵纯洁的孩子吗？
　　“可惜啊，自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是奶奶你变不纯洁了吗？
　　“哈哈，小子！你也见过他吗，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模样了呢。”
　　奶奶喃喃着便睡着了。
　　在确定我不是一个人之后心里似乎平和很多了。

　　【5】

　　不知道是不是一旦知道真相，就改变了命格。自那以后的很长时间我再也没见过这个少年。我也在问自己，是我变了吗？还是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我就开始变了、不再具备看见他的资格了呢？
　　那样长的时间里，我经历了奶奶的去世，爸爸的升迁，家里的搬家，高考，到外地上大学……各种事情开始充斥我的生活，我似乎渐渐的淡忘了那个少年。那个叫【浸】的修罗。
　　他帮了我们大忙。
　　我早该想到，任何生灵不可能对于大自然毫无反应。这些是生存的规则。弱肉强食，逢高踩低是无论人还是自然都习以为常的。
　　若是凭一己之力想反抗自然，只会败的渣都不剩。
　　即使是修罗。
　　世界是公平的，想换来什么，必须要以同等的东西交换。

　　那个修罗牺牲了自己，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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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