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窃国者坑》冼池

95、第七章[修]

　　嬴花团接到消息的时候，滨海郡县皆已听从胡亥与赵高的命令。
　　嬴政早已驾崩，七月天气炎热，尸身已经发臭，却还故作巡游，影密卫那边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只有嬴花团被蒙在鼓里。
　　如今没有什么正统的说法，还不是谁的拳头大听谁的？何况据“始皇遗诏”，储后以下犯上，多次调动咸阳官员，实为不轨之意，因此废除嬴花团“储后”之位，改立胡亥为储君，登基为二世，以沙丘为新都。
　　连张良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嬴花团了。
　　这道诏令只有一个问题——中书令是赵高。
　　留在咸阳的大部分官员都是嬴政信得过的人，留下来给嬴花团用的，对于赵高这种明显就是想分裂秦国的做法十分愤怒，恨不得立刻冲到沙丘砍死他。
　　当然，出兵砍赵高是需要理由的，所以所有人一致要求嬴花团立刻登基。
　　嬴花团拒绝了。

　　她从来不是一个迂腐的人，若是以往，嬴花团也就象征性地推拒一番，可这次，她是真的怒了。

　　“身为人子，我还没有为我的父亲发丧，他的尸首还在沙丘的烈日下曝晒，我怎么能登基为帝？”嬴花团神色坚定，道：“我要以储后的身份，攻打沙丘，坑杀赵高！五千人不行就五万人！五十万！哪怕穷尽一切，倾尽所有，我也要铲平他们！”
　　所有人面面相觑。
　　嬴花团命人铺开地图，道：“临淄、薛郡、东胶、城阳以及济北五郡已经投敌，这五郡滨海，很是危险，若是乘船攻打南方郡县，出其不意，很容易得手，所以即刻命人运输火炮和炮手过去，一旦发现有船靠近，立刻用火炮击沉。”
　　嬴花团之所以有火炮，是因为刘季，也不知道这货哪儿搞来的硫磺，还亲自给嬴花团实验了一遍火药使用过程。嬴花团立刻让人跟着刘季学习安全使用火药，加上之前墨家的基本模型，总算是研究出了威力比较小的火炮，这件事情只有嬴政与嬴花团知道。
　　她看向一旁的吕雉，道：“通知墨家随行。”
　　张良好像明白了什么，道：“你要亲自去？”
　　嬴花团咬牙切齿道：“我与赵高，不死不休！”
　　吕雉也阻拦道：“殿下不能去！您忘了吗！”她眼神扫向嬴花团隐藏在衣袍下微微隆起的腹部。
　　嬴花团微微一愣，攥紧了手。
　　一旁也有大臣劝道：“储后殿下不宜亲征，若是有个闪失，大秦如何？”
　　“可是我的阿翁被留在了沙丘！我要——我要……”嬴花团有些哽咽，道：“我要接他回家。”
　　张良再也忍不住怒气，道：“嬴花团！”
　　所有人都是一愣，没想到这位张奉常会对嬴花团直呼其名。
　　“你现在是储后，是大秦未来的君主！你不是华阴公主！”张良直白地指责道：“别像个小孩子一样，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嬴花团垂下头，强忍下眼泪。
　　一直默默不语的韩信道：“我和陈平可以一起带兵去，只要殿下手中的五千人。”
　　嬴花团沉默不语。

　　五千人去打五个郡，实在像是说笑。但这话出自韩信之口。

　　过了许久，嬴花团道：“我相信你们，重言，去吧。”她一顿，抬起眸子看向韩信，眼中闪着冷冽的光，沉声道：“所有反叛之人，尽数活捉，本宫要活的。”
　　大臣们忽然觉得脊背一凉，这才发觉嬴花团刚才语气中弥漫着的杀意。

　　今日站在这里的储后，不是以往那个温和的人，一旦掌控权力，她比她的父亲更加严格。

　　“是。”

　　曾经的华阴公主可以是猛将，可如今站在这里的，是储后。
　　储后，包括皇帝，都不是一份可以随心所欲的职业。
　　为了掌握大局，嬴花团搬回了文茵殿，只等平定东方，入主章台。

　　韩信出征的第一个晚上，嬴花团做梦了，她梦到了嬴政。
　　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注视着对方，日升日落，直至鸡鸣之时，嬴政站了起来，拨开云雾，自高处睥睨天下，道：“你看寡人的天下！”
　　嬴花团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
　　好一片锦绣河山！
　　蓦然惊醒，嬴花团望着房梁，眼泪一下流了下来。
　　天下与君，皆入梦来。

　　嬴花团的肚子越来越大，自然也瞒不住了，人们正讶然之时，韩信那边捷报连连，接连攻克两郡，将叛党一扫而尽，打着打着，最后只剩下了琅琊郡。
　　嬴花团暗中下令，让韩信一定要留下胡亥和赵高的性命。
　　只是赵高也是有几分手段的，暗中拉拢了王离，双方一时陷入了僵持。
　　王离的父亲王贲内心忐忑不安，纵使嬴花团恨得咬牙切齿，也要派人安抚王家上下。
　　僵持之间，薛郡南部忽然有一支军队发难，向北进攻，同时影密卫暗中与韩信联系，里应外合，韩信直取沙丘。
　　在混乱之中，胡亥在沙丘宫自焚，六剑奴被作为内应的影密卫牵制，铲除殆尽，赵高则被活捉。
　　此时已经入冬，扶苏的长子出生，取名子婴，而嬴花团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
　　韩信与陈平一战成名，嬴花团特意命韩信与陈平同为太尉，将军权平分给二人，李斯则是因为知情不报，由嬴蓁蓁的求情得以保全。冯去疾已经年老，看到此景，便识趣地告老还乡了。
　　当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安葬嬴政，为此，嬴花团亲自赶往沙丘奔丧。

　　沙丘宫外。
　　“他在里面？”嬴花团冷声问道。
　　几个影密卫称是。
　　吕雉有些担忧地追过来，道：“殿下，以你现在的身体，不能进去，万一——”
　　嬴花团挥挥手，几个影密卫拦下吕雉，章邯不知何时出现在嬴花团身边，道：“吕大人放心，在下会保护好殿下的。”
　　“你……你们……”吕雉气结，挥袖转身道：“随你们好了！”

　　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一点声音，里面住着一个特殊的人。
　　胡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光明了，又或者说，光明已经离他而去很久了。
　　“胡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胡亥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前方，那是他魂牵梦萦之人。
　　“阿……阿姐……”
　　嬴花团径直向前走，直冲胡亥而去，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胡亥，却让他不寒而栗。
　　与以往不同，这双眼睛不再温柔，而是溢满了寒意。
　　“别过来！”胡亥抱着头大喊道：“你不是阿姐！你不是——”
　　“胡亥，你还记得那年你接阿姐回咸阳宫吗？”嬴花团开口便是姐弟二人极为熟稔之事。“我们一起走在街上，那时的咸阳好热闹，你还买了好吃的点心……”
　　胡亥愣愣地看着她。
　　嬴花团语气轻柔，随后却话锋一转：“然后，我谏言惹得阿翁大怒，你带我出宫去散心，没想到没过多久，赵府令就来接我们回宫——”
　　胡亥抱着头，颇有些痛苦，道：“我没有！我不想害阿姐！是赵高！是赵高要我这么做的！”他抬起头，哀求道：“阿姐，我爱你，敬你，我怎么会……”
　　嬴花团厉声道：“你是想说，你不愿害我，却因为心中怨恨让赵高杀我吗！”她伸出右手掐住胡亥的脖子，用力极大，像是要掐死他。
　　胡亥身体微微一抖，却没有挣扎。
　　一旁的章邯微微抬首，最后什么都没说，重新低下了头。
　　胡亥本质上还是十几年前那个怯懦的孩子，不敢独自面对一切，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只是等着阿姐责备自己，但这并不是他肆意妄为的理由。
　　或许胡亥的悲剧就在于他只是一个被强加了意志的可怜的孩子。
　　“就算你怨恨我，也不能拿阿翁的死做文章。”
　　胡亥艰难地说道：“他不是我的父亲！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我！这么多年，只有阿姐是真的对我好……”
　　“就算你怨恨他，他也是我们的父亲。”嬴花团松开手，看到胡亥大口喘着气，对一旁的章邯道：“章邯将军，带他去刑场。”
　　“是。”
　　胡亥露出一个惨笑，无力道：“是该上刑场了。”
　　嬴花团捏着他的下巴，盯着他异色的眸子，道：“胡亥，你是我的弟弟，我们姐弟多年，我怎么会杀你呢？”
　　胡亥一惊，想要问什么，章邯已经带着他出去了。

　　胡亥将要面对的，是人间炼狱。

　　刑场上跪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胡亥认得其中一些，是一部分郡的郡守以及他们的家属，上有白发老叟，下有咿呀稚子。他们跪在那里，头上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刀。
　　其余人则是站在一个大坑边，被士兵们赶着，一个又一个跳进了坑里。
　　胡亥有些木讷地看着他们，似乎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斩！”
　　手起刀落，不分男女老少，头颅皆已落地。
　　胡亥先是一愣，随后惨叫一声，向后退了几步，想要离开，却被几个影密卫拦住，按在那里不能动，看着一个个头颅落在地上。他们离他那么近，胡亥似乎可以感受到他们血液的温度。
　　有一个不认识他的稚子看着胡亥笑着说道：“那个哥哥好漂亮！”
　　他一身囚服，脏兮兮的，只能依稀辨认出他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不过眨眼间，手起刀落，那小小的孩子已经了无声息。
　　“啊！啊！求你们，不要杀了！不要再杀了！”胡亥扯着章邯的衣袖喊道。
　　“十八世子精通国法，应该知道，谋逆之罪——”
　　胡亥喃喃道：“当……斩。”
　　鲜血染红了土地，那些头颅被踢进坑里，无头的身躯也扔了进去，站在坑里的人麻木地看着尸体一言不发。更加悲惨的事情发生了，土壤被松动，一铲又一铲的土落在了站在坑里的那些人，直到将他们埋的严严实实，任谁也看不出这里活埋了那么多人。
　　“杀了我吧，是我谋反！你们杀了我啊！”胡亥目眦尽裂，大喊道。
　　现在唯有一死是他的解脱。
　　“他们都是因您而死，既然如此，您当然要送他们最后一程。至于您——储后殿下不忍姐弟阴阳相隔，特赦您的死罪。”章邯耐心解释道。
　　胡亥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过了许久，呜咽道：“阿母……”

　　沙丘宫内，嬴花团翻看着文书，章邯走进来，行礼道：“臣见过殿下。”
　　嬴花团应了一声，头也不抬道：“本宫请章将军做的事情，章将军可是做完了？”
　　“回殿下，十八世子受了不小的刺激，已经疯疯癫癫……”
　　“疯？本宫知道了。此次平叛，多亏有章将军做内应，才如此顺利，你也辛苦多时，下去早些休息吧。”
　　章邯有些犹豫，道：“臣，尚有事上奏。”
　　“怎么？”嬴花团抬起头看向他。
　　“此次参与反叛的共有五郡，除却平民，官员、军队，反叛之人数以万计，其中大部分都是不知情之人，如今陛下新丧，殿下应当减轻刑罚，以彰仁德。”
　　嬴花团看着他，沉默了许久，道：“章将军说得有理。”
　　章邯看向她。
　　嬴花团接着说道：“下去吧。”
　　“殿下……”
　　嬴花团闭上眼，沉声道：“你让我饶了他们？那谁来救我？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生死之间挣扎，好不容易熬出头，父丧不得葬，谁又知道我的痛苦！”她的手紧紧抠着桌角，身体也抖得厉害。

　　嬴花团还怀有身孕，今日情绪已经大起大落，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章邯微微一愣，知道嬴花团不欲再说，只得行礼：“臣告退，这就为殿下宣侍医来。”
　　眼见章邯快要退下，嬴花团咬了咬牙，喊道：“站住！”
　　纵使再怎么生气与怨恨，草菅人命，并不是嬴花团想要的……
　　章邯抬头望向嬴花团。
　　嬴花团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道：“让人重新审问定罪。若无罪或不知情而被抓……服田役三年，刑满释放。”
　　章邯微微一愣，随后大喜道：“谢殿下仁德！”
　　“你退下吧……”嬴花团长叹一声。
　　各郡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已经被处理，足有一万余人，再这样杀下去，已经不是简单的处罚，只会惹得人心惶惶。

　　沙丘宫禁宫内，远远地便能听到一阵歌声。
　　“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
　　胡姬轻手轻脚地走进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喃喃自语的那个孩子。
　　“谁？滚出去！”胡亥头也不抬地喊道。
　　胡姬轻声叹了一口气，道：“胡亥……”
　　也许是因为这声音有些耳熟，胡亥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愕然，不禁道：“阿母……”
　　胡姬摇摇头，道：“我不是姐姐。”
　　胡亥细细打量她，她的气质确实和自己那个怯懦的母亲不一样。
　　“你是……母亲的妹妹？”
　　胡姬微微颔首。
　　“是阿姐让你来的？”
　　胡姬应了一声，道：“胡亥，和姨母离开吧。”
　　胡亥倔强地低下头，道：“我不要离开这里，我要等阿姐！”
　　胡姬走近胡亥，道：“就是她让我来的。”
　　“阿姐……阿姐和你说什么了！她是不是——”
　　胡亥话还未说完，胡姬便打断他，道：“她此生不愿和你恩怨相对，惟愿庙堂江湖，永不再见。”
　　胡亥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大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不信，你骗我！你是不是为了带我走所以才骗我的！赵高呢，那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把我囚禁起来……阿姐怎么样，赵高有没有安置好她？我立刻就去看她……看她……”
　　胡姬见他已经有些疯癫，分不清现实与环境，无奈地摇摇头，一手刀劈昏了他，一旁便有人扶起他向外走。
　　嬴花团自门外走进来，看向胡姬，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回家……我们的家永远在北方……”胡姬轻叹一声，随后有些哀求道：“你可不可以给赵高留个全尸……”
　　嬴花团不置可否。
　　胡姬无法，只得缓步走出宫殿。
　　嬴花团注视着她的背影，也转身离开了。

　　她与胡亥，此生不会再见了。

　　“为何可以同来，却不能同归呢？”嬴花团轻叹一声，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眸间已有水光。
　　张良恰巧走过来，轻叹一声，伸手拉住她的手，道：“我愿与你同归。”
　　嬴花团微微一愣，露出一个笑容，道：“好。”她右手动了动，与张良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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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qwq今天三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