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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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赵东来那番惊世骇俗的表白而呛着的，不止李达康一个。
程度狼狈地从桌上抓起来一包纸，手忙脚乱地擦拭起沾了一大块咖啡渍的制服来。好在公安厅条件好，就算是他所在的这个小房间也被收拾得干净整洁，该有的一样不缺。可惜办公桌擦得未必太锃亮了些——明晃晃跟镜子似的，程度无意间瞥见自己的黑眼圈以及发青的脸色，惊吓之余毫不犹豫地决定把这笔帐算在赵东来头上。
天地良心，他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把监听设备（省公安厅技术部最新研发，可有效躲避哨兵搜查）安到了李达康的家和办公室，结果昨晚李达康不知上哪去了居然一夜未归，连办公室也没人。他熬夜带着耳机听了一宿连续剧外加欧阳菁和田杏枝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什么重要情报都没有。熬到晨光初现，他想着放松一下给自己泡杯咖啡，回来一切到办公室那边直接听到赵东来那句您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手一抖就把杯子摔了，默默在心里说了句我操——终于听到点有意思的事了orz
他的精神向导——一只眼圈比他还重的猫头鹰——此刻也激动地鸣叫了一声，擦着低矮的天花板环行飞了一圈，差点一头撞在日光灯上。
确实，如果说咖啡对程度来说只不过是起到提神醒脑作用的话，那大清早的听到的这个消息无异于一支强心针，让他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
——京州市公安局局长拒绝了上级分配的向导，反而冲□□表白了，而且这位□□居然还是个大龄哨兵，这背后究竟是真情实感的流露还是别有用心的计划，敬请收听省公安厅专业设备录音……呸。
程度关闭了脑海里的节目预告，心说早知道就不该听那一晚上的情感节目。
当然，就算程度心里一百个希望把这段录音在汉东省政府办公楼楼前的广场上循环播它个一整天，他还是暂时按捺下了激动，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厅长是我……我知道现在是大清早的没错……是是是，不过这个情况我觉得您还是听听比较好……”
他汇报完消息，毫不意外地听到了电话那头祈同伟一口水呛在喉咙里的声音，顿觉心里平衡了不少。
……
祁同伟不知道他是今天早上第三个被赵东来的话呛住的人。
当然就算精心烹调的早餐就这么被晾着让祁同伟确实有种愧疚感，也并不妨碍他反反复复向程度确认了五六遍，这才神情恍惚地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后他盯着眼前的盘子，觉得就算荷包蛋和培根起身在他面前跳交谊舞，大概也不会让他再有半分惊吓了。
不过，他的精神向导角雕看样子倒是对盘子里的早餐兴趣不小。祁同伟打个呼哨，这只灰羽利喙的猛禽就从水晶吊灯上俯冲了下来，落在桌上的姿态却十足轻盈，开始兴致勃勃地啄食主人盘子里的食物——虽然它作为精神向导本不必通过寻常食物补充能量。
“会不会是弄错了？”高小琴坐在对面，隔着桌子给他递过来一方餐巾。角雕在啄食的间隙抬头看了她一眼，温和地低鸣一声以示友好。“也许是……开玩笑？”她有些迟疑地蹙起眉，下意识地将一缕未经梳理而垂到颊边的黑发别到耳后。
“程度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祁同伟摇摇头，“如果你说的是赵东来……”他脑海中浮现出大风营叛乱那一夜李达康在火光中阴沉的神色和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就是现在回想，都有些背后发凉，“敢和京州塔塔长开玩笑？要不要命了？”
“就算不是开玩笑，我看赵局长也是不要命了。”高小琴自顾自端起牛奶啜饮了一口，眼中亮起好奇的光，“李达康书记我也见过，汉东数一数二的优秀哨兵嘛，长相倒也耐看，就是性子实在霸道无趣了些。这赵局长之前也没看出来什么苗头，怎么突然就冲书记表白了呢？”
“你忘了还有一点，”祁同伟道，“他们两人甚至同为哨兵。赵东来这请求一提出来，等于他早做好了后半辈子全靠向导素的打算，这可就不容易了。”
“照你这么说来，赵东来局长对达康书记可真是一片深情啊？”高小琴掩唇而笑，声音清脆如银铃，祁同伟却从中听出了嘲讽意味来，“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深情，是不是像当年某位哨兵捧着鲜花单膝下跪，在学校操场当众表白时候的深情一样呢？”
祁同伟也不恼——毕竟她说的也没错，反倒是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李达康毕竟是京州的一把手，要说赵东来为了这点才向李达康献殷勤……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要这样的话，他就和李达康彻底绑在同一条船上了——哦，前提是李达康答应，虽说这估计不太可能。”
“既然不太可能，就别太在意了。”高小琴轻柔地梳理着角雕的羽毛，祁同伟听得出来她话里的关切，“你看看你最近累成这样，连混沌都没精打采的。
混沌是祁同伟给自家精神向导取的名字。出处是大学时看的一篇小说的主角，以身为棋，胜天半子。祁同伟最欣赏的便是这种英雄般的悲壮感，恰逢他觉醒成为哨兵不久，便给自家霸气中透着呆萌的角雕起了这个名字。
顺便一提，这小说一开始还是侯亮平推荐给他看的，结果这厮在知道祁同伟给精神向导起名混沌之后非要叫它馄饨，把角雕气得见他必啄。后来连陈海陈阳都看不下去了，于是某天下午汉东哨兵训练营就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向温文尔雅（？）的学生会主席侯亮平被三只精神向导——祁同伟的角雕，陈海的华南虎，陈阳的朱鹮——穷追不舍，开始还能边跑边嚷嚷着人多欺负人少，后来就只顾的上跑了。最后华南虎看准机会上前一扑，角雕和朱鹮飞落下来，耀武扬威地揉乱了侯亮平好不容易才打理得服服帖帖的头发……
想到往事，祁同伟不禁有些出神，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伸出手揪了揪角雕的尾羽，被不轻不重地啄了一下。笑道：“混沌可精神得很，就是跟你这儿装可怜呢，别管它。”
“这就奇怪了，不是说精神向导本质上就是哨兵或者向导本人的外化么？”高小琴笑得不怀好意，“敢情厅长大人心里就打着在我面前装可怜的主意，嗯？”
“那我哪还用得着装啊。”祁同伟正色道，只不过眼角流露出的笑意出卖了他，惹得高小琴自己也大笑了起来，未施粉黛的姣好面容仿佛桃花开放，衬得春风十里都黯然失色。祁同伟看着她，心中的焦虑和愁绪终究是淡了几分。
他没对高小琴分析的是，虽说李达康不一定会接受赵东来，可赵东来此举无疑是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要放在平时，这对祁同伟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可这段时间的变故太多了：反贪局局长哨兵陈海遇袭；首都那边派来的侯亮平刚到汉东不久，看样子是要接着陈海出事前的案子继续查下去；山水集团那个刘庆祝本来让程度暗中解决了，谁知这混蛋居然跟个小向导未登记就结合了，这向导还不是京州本地人，现在想找到人谈何容易……最关键的是，赵东来最近也正紧抓着这案子不放呢，万一他查到些什么……
祁同伟现在只能希望这刘庆祝和他那位小向导的相容度够高，最好是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活不了多久的那种。
临出门前高小琴给他整理好衣领，往他手里放了一个精致的鸦黑色缎面盒子。
“这是什么？”祁同伟打开，小心翼翼拿起一支密封着的玻璃试管。试管里面是半透明的液体，在光线下折射出奇异的色彩。
高小琴笑吟吟地给了他答案：“新方法提取出来的向导素，纯度更高，而且效果也更好。”她诡秘地眨眨眼，“虽说成本高了些，不过总有些人愿意买的，不是吗？”
祁同伟知道那是怎样的成本，他甚至在山水庄园某个不对外开放的实验室里看过提取过程，但他此刻也不过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注意别走漏了风声。”狐狸和狼都是嗅觉灵敏的动物，更何况这回有可能还多了一只猴子。
看来该找机会去试探一下了。他想起刚刚才听到的爆炸性消息，希望花了大工夫才窃听到的这些东西能够发挥作用。
他翻开手机通讯录，拉到最末，拨通了一个备注为“蜘蛛”的号码。
“你到京州了？……成，那干脆老地方见吧，有事跟你说。”
二十分钟后他走进一家不起眼的餐馆，推开最里面一个包厢门，赵瑞龙歪在长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按着手机。他的精神向导——一只成人手掌大的捕鸟蛛也安静地把自己挂在天花板的角落，怪不得刚刚那当服务员的小哨兵死活不敢带他进来。
“据说……赵东来今早在办公室里对着李达康表白了？”尽管这话让他有些尴尬，祁同伟还是毫无铺垫地直奔了正题，“不过程度应该也已经把这消息告诉你了吧？”
“嗯。”赵瑞龙闷闷地应了一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烦躁的情绪，他把手机往旁边一丢，有些神经质地活动了几下手腕，“这赵东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早知道他……”
“——我说，”祁同伟怀疑地看着他，“你当初让我动用内部资源帮你监听李达康，不会就是为了了解他的感情生活吧？”
“那倒不是。”赵瑞龙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不现在他和赵东来都对山水庄园那边有关注，咱怎么说也要知己知彼……”
“你少来。”祁同伟怎么说也是汉东省正儿八经的公安厅厅长，要连赵瑞龙这么明显的表情都看不破，早混不下去了，“要只是知己知彼，放个监听器在办公室不就得了？至于连家里都听吗？——哎，程度可是跟我抱怨说他几乎一集不落地把《来自星星的你》给听完了……你要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把点全撤了？”
“别别别！”赵瑞龙露出挫败神色，两手一摊“……我对他有意思还不成吗！”
“……”
“这人十足的榆木脑袋，当年当我家老爷子副官那会我就明里暗里跟他表示过，他就是不开窍，结果后来老爷子不知道怎么的又不看好他了……”赵瑞龙这会倒不用祁同伟威胁了，自个儿开始絮絮叨叨起来，那神情那姿态居然让祁同伟一瞬间想到了梁璐，立马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那会儿你还没觉醒成哨兵还好说，可现在你俩双哨，也该把心思放下了。”祁同伟苦口婆心道，“你这样的哨兵肯定是得找个向导的……再说了，就算抛开这个不提，以咱们现在这个局面，你觉得李达康会答应你吗？”
老师高育良评价李达康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这人太爱惜羽毛了。祁同伟可以肯定，以李达康的性子，绝不会冒着风险和另一个哨兵公开结为伴侣。不管是赵东来还是赵瑞龙，怕是都不可能如愿。
“算了不提了。”赵瑞龙烦躁地摆摆手，“说正事说正事。那个陈海那边料理好了没，不会漏出什么风声吧？还有，新来的那小子态度怎么样？”
“我的人下的手，现在在医院躺着，估计是醒不过来了，”祁同伟道，“至于新来的侯亮平……”
可赵瑞龙却打断了他：“‘估计醒不过来’？也就是说还有可能醒过来。这不行，干脆点灭口算了。”
祁同伟神情一滞：“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赵瑞龙阴森森道，“你倒是想想刘庆祝死前和他说了多少？我就问问你，万一陈海就他妈的不巧醒过来了，你承受得起这个风险吗？咱俩就是在现场证据上再耍花招，陈海一醒，全都玩完。”
祁同伟无言以对。陈海与他和侯亮平都是大学同学，感情一向很好，这次若非情势所迫，他也不会狠下心来对陈海下手，而现在……
“……行。不过这几天看护得挺严的，我过段时间再让人找机会下手。”
赵瑞龙神色稍稍轻松了些：“那也得尽快——对了，刘庆祝那小向导找着了，暂时被我扣在吕州那边，你看看怎么处置？”
“先问问看她知道多少，又说了多少。”谈到刘庆祝，祁同伟的表情整个儿就阴沉了下来——要不是这人，能出这么大乱子吗？“——实在没用了的话，送到山水庄园吧，实验室多个活体向导，小琴会高兴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