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蛋瘦肉粥》一芥星

6、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放晴的日子，阳光静悄悄地洒落在摇摇欲坠的零星枯叶上，洒落在还未消融的皑皑积雪上，洒落在礼堂的靠窗角落里。冬日的午后，总是格外安详。

　　直愣愣地盯着舞台上声情并茂说着台词的“朱丽叶”，两秒钟后，林初兮打了个哈欠。

　　刚上大学的时候被一帮学哥学姐忽悠着进了话剧社，倒不是有多喜欢话剧，只是因为学姐的一句“学妹你长的这么好看不演话剧实在是可惜了”，自己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没有哪个女孩能抵抗住“漂亮”这种夸奖不是吗？可惜自己真的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到大四了也只能做个后勤部长。

　　圣诞晚会的日子越来越近，舞台布景还没布置好。林初兮看了看周围来往忙碌的社员，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装扮绿油油的圣诞树。

　　放在地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进了一条新短信。

　　『到门口了。』

　　“唰”的拿起手机，看到发件人的姓名后，嘴角不可抑止的扬起，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对着手机笑得灿烂。

　　“林初兮说好的外援怎么还没到啊？”社长转头恰好看到一脸白痴笑的人，蹲在舞台边缘大声喊道。

　　“我这就去接。”林初兮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飞快回了一个短信。

　　『等我^V^』

　　几步跑上台阶，拉开礼堂的大门，耀眼的阳光一下子涌进略显昏暗的礼堂，林初兮虚了虚眼，等适应阳光后才慢慢看清前面站在树下的人。

　　背对着自己，头发长了不少，已经到了后腰的位置，柔顺的披在身后。穿了一件米白色小棉袄，阳光穿过孤零零的枝桠，光圈斑驳在脚下。

　　怎么可以有人连穿棉袄都这么好看啊……

　　林初兮愣了愣，迈开腿踩着消融的薄雪小跑过去，想立马跑到她的身边。

　　宋知杳听到动静转过身，看着林初兮朝自己跑来，笑了笑，林初兮脚底一崴，差点滑倒，吓得她赶忙走上去扶住对方的胳膊。

　　“小心点。”

　　“没事没事，嘿嘿~”

　　低头看见宋知杳紧握自己的手，林初兮抿紧嘴拼命抑制想笑的心情，耳朵尖红的快滴出血。

　　“下次穿多点，手很凉。”又紧了紧手里小一号的手掌，宋知杳说道。

　　“我穿的很多啊。”一件羊绒衫加厚羽绒服已经很多了吧。

　　林初兮看着宋知杳只穿了一件毛衣和薄袄，手却意外的很暖和，温度通过手心传递，全往脸上跑去。

　　那一次宋知杳主动送还手套后，林初兮如愿得到了对方的手机号码。之后的一年里，两人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虽然大部分都是林初兮主动的成果。

　　“我跟你说，他们一大帮子人搞得手忙脚乱的，到现在连演员还没定好。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圣诞树上挂彩灯和礼物。”

　　宋知杳静静听着林初兮喋喋不休的说，也不搭话，只是一直笑着，眼睛随着对方毛茸茸的小脑袋转动。

　　头发看上去很柔软，随着脑袋的动作小幅度的摇晃，不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感觉，会不会跟想象的一样好摸？

　　虽然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午休时间泡汤了，但是看见面前这个人，好像心情也没那么糟。

　　“对了，你圣诞晚会有节目吗？”

　　每年的圣诞晚会都是全校联办的，也就是说要在全校师生的面前表演。如果知了有表演的话，自己就推了班级聚餐，抽空去看看，林初兮是这样想的。

　　宋知杳推开礼堂的大门，听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愣了愣才回答：“我……”

　　刚开口就被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人总算是来了！”

　　社长跳下舞台往这边跑来，等看清林初兮旁边站着的人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我去，林初兮你面子够大的啊，建筑系的大学霸都被你请来了！”

　　“当然啦，荣幸吧！”看着对方一脸自豪尾巴要翘上天的模样，宋知杳还是没忍住，手附上头顶，手指陷入发丝中软软的搔弄了几下。

　　果然，手感很好。

　　宋知杳心情很好的抿了抿嘴唇。

　　可怜林初兮被突然的动作吓得噤了声，半天定在原地不敢动弹，更不敢回头看对方的表情，刚褪下的红晕又悄然爬上了脸颊。

　　排演的剧目是莎士比亚经典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朱丽叶”还在台上饱含深情的跟“罗密欧”生离死别，后面的舞台幕布空白一片。宋知杳往四处一望，大箱的道具搁置在旁边无人问津。

　　走过去顺手挑了一罐喷漆，长腿迈上舞台，墨蓝色颜料喷洒在幕布上，与白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初兮坐回角落里继续摆弄圣诞树，眼神却止不住的往舞台上瞟。

　　“哎，你跟宋知杳很熟？”社长不知什么时候凑到身旁，神秘兮兮的问道。

　　“你想干嘛？”林初兮立马谨慎了起来，小眼神能杀死人。

　　“就随便问问，”社长打着哈哈，“她平时不是不爱搭理人吗，没想到还挺热情的，一喊就来帮忙了。”

　　那是因为是我喊的才来帮忙的好嘛，你不要说的好像自己很有面子！

　　而且知了哪里不爱搭理人，明明人很好很温柔啊，你们这帮无知的人类！

　　林初兮翻了一个白眼，觉得一个不够，又翻了一个才解气。

　　社长又说了几句才被叫去忙其他的，他一走，林初兮的眼神就又往台上飘去，大幅的画面已经完成，已经可以看出是月下幽会的那一幕。宋知杳认真的侧脸映在舞台的聚光灯下，瘦长的指间夹了两三把沾了颜料的刷子，时不时的添上几笔。

　　林初兮看呆了，好像她就在自己心上作画一样，毛刷子一道一道刷的心痒痒的。

　　认真的知了真好看。

　　不不不，知了什么样子都很好看！

　　林初兮眨了眨眼睛，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宋知杳的确很有名，不止因为出色的才华，漂亮的脸蛋也为她的人气添彩了不少，不过，整个学校的人也都知道，这位天才性情冷淡，不好接触。

　　大概只有林初兮这个傻瓜才会觉得宋知杳温柔体贴吧。

　　圣诞树装扮好，林初兮小心翼翼的绕过舞台把它搬到后台。路过舞台的时候，看到“罗密欧”站在宋知杳的身旁说些什么，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林初兮一个没注意，被圣诞树绊倒，惊慌间手掌压在固定的铁丝头上，瞬间血涌了出来，林初兮瞬间傻在原地了。

　　圣诞树倒地的声音吸引了一帮人的注意力，社长嚷嚷着大嗓门跑过来问怎么这么不小心，林初兮无暇顾及，眼神不经意往舞台上撇去，却扑了个空。

　　心里像冷风吹过一样空落落的，咬咬牙把手背到身后，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的没事的，大家都去忙吧。”

　　人三三两两的散去，林初兮捏紧出血口转身准备继续搬起圣诞树，突然被抓住了手腕，反应不及差点又摔跤，踉踉跄跄了好几步才勉强跟上步伐。

　　宋知杳带着林初兮一路来到后台，“啪”的打开储物间的灯，灯光一下子倾泻下来，林初兮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

　　宋知杳在狭小的房间里面翻翻找找，找到一瓶碘酒，翻过瓶身看看，没过期。

　　“手伸出来。”她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整个人的气息都显得冷冽。

　　林初兮手背在身后退了一小步，没想到头又撞在柜子上，“啊”的一声伸出手想要捂头，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强硬拽了过去。

　　一条三厘米左右的伤口横亘在掌心，整只手被糊成了血爪子。

　　“其实没事的，就是血流的多显得很严重。”林初兮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虚的说。

　　宋知杳抬眼，一句话不说。

　　你别一句话都不说啊，特别吓人！

　　林初兮突然就有些委屈，眼眶开始泛红。

　　“疼吗？”终究还是没有对方抵过委屈巴巴的攻势。

　　“不……不疼，一点都不疼！”头摇的像拨浪鼓。

　　宋知杳无奈的深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的气息又缓和下来，语气温柔的能滴水。

　　“我帮你用碘酒消毒，”看见对方又想往后退，补充道：“不疼的。”

　　“哦……”那就好。

　　碘酒棕色的液体慢慢浇在伤口上，不仅不疼，反而酥酥麻麻的有些发热。

　　“初兮，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宋知杳没抬头，继续忙着手上的活，语气是恬淡的。

　　“恩，你讲。”

　　“我有一个亲妹妹，比我小一岁，她的性格和我相反，很活泼，恩……还有点任性，我从小就特别讨厌她那种娇生惯养的样子，但是你知道吗，我家的所有人都很喜欢她，我觉得我讨厌她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林初兮直直地盯着宋知杳，完全被故事吸引住了。

　　“有一次，她抢我的玩具玩，那是我最喜欢的流氓兔……”

　　林初兮“噗吡”笑出了声，“原来你最喜欢流氓兔啊~”

　　宋知杳也笑了起来，“是啊，当时我很生气，就跟她争执了起来，然后她一用劲，就把流氓兔耳朵揪下来了，我当时特别委屈，从没觉得那么委屈过，然后我就哭了。”

　　“然后呢？”眨巴眨巴大眼睛急切的问。

　　“然后，我的家人就都赶过来了，我从没哭过，我妹妹都吓傻了，当时愣在那不敢动，家里人赶过来之后看到这副场景把妹妹骂了一顿。”

　　“啊？这样啊……”

　　“你听我说完，后来等我情绪稳定下来，我妈把我抱起来说了一段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她说，难受就说出来，委屈就哭，不要怕丢人，这世上没人能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通俗点讲，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林初兮愣住了。

　　讲完一大段话，宋知杳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整齐叠了几层轻轻裹在伤口处绕了几圈，最后打了一个精巧的蝴蝶结。

　　“所以说，难受就要说出来，委屈就哭，怕丢人的话，来找我，我不会笑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