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在长安》韶芊

31、出门妻子强牵衣

　　大唐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也是西元755年十二月十六日，安禄山联合同罗、奚、契丹、室韦、突厥等民族组成总共十五万左右士兵，号称二十万，在靠近后世的北京的蓟城南郊誓师，以“忧国之危，奉密诏讨伐杨国忠以清君侧”为藉口起兵。几天之后，李白得到消息，立即开始担心：安禄山的叛军过不了多久就会从河北直下河南！那么，瑜妹会不会身陷战乱？

　　不行！一定要带瑜妹远走高飞，以避战祸！李白打定了主意，就趁深夜珊瑚与颇黎熟睡时，留书出走。他一直鼓不起勇气告诉珊瑚他跟宗瑜的婚事，就连在这封信中也没提，只说有急事要办，恐怕白天走的话颇黎会哭閙，只有半夜离去。他也嘱咐珊瑚：要带颇黎找个僻静的地方避难！

　　当李白快马加鞭，于阴历十一月二十日赶到宋州，进入宗府，宗瑜简直喜出望外！两人相对如梦寐，都忍不住落泪...

　　在这一天，宗瑜守孝只差两天就满三年了。宗瑜想要过完这两天再动身，李白却坚持即刻出发，并表示岳母大人在天之灵一定会见谅！宗瑜拗不过李白，主要是由于感动--- 所谓患难见真情，在大难将临时，李白首先想要保全的不是珊瑚与颇黎母子，也不是他的长子伯禽，而是宗瑜。这比什么都更能证实宗瑜在李白心目中的地位！宗瑜想到此处，就深感这两三年来漫长的等待还是值得！

　　李白带宗瑜经洛阳西上华山。夫妻俩才登上华山不久，洛阳就于阴历腊月十二日陷入叛军之手。

　　华山的严冬苦寒。宗瑜不堪受寒，在华山上的道观内病倒了。李白一边看护宗瑜，一边思索如何逃往温暖的南方。

　　等到冬去春来，宗瑜也随着天气转暖而康复，李白就带着宗瑜下山，昼伏夜出，一路赶往东南方。两人在后来属于安徽省的当涂以及著名的杭州都待了一阵子。然后李白左思右想，还是认为山区最安全。夫妻俩就于夏秋之交转往庐山。

　　初到庐山，李白就为庐山的瀑布美景写下了脍炙人口的《望庐山瀑布》：“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夫妻俩雇了一名长工开辟茶园、果园，以及一名女仆负责炊煮、洗衣，就在庐山上结草庐而居。两人每天携手出门散步，回到家就下下棋、练练字，日子过得十分写意。

　　有一天，他们俩同登庐山五老峰，从山顶一览无遗周围全景。李白赞叹此处山水奇秀宛如鬼斧神工，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写出了一首《登庐山五老峰》：“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九江秀色可揽结，吾将此地巢雲松。”

　　当时，李白认定了要在四季如春的庐山与宗瑜隐居终老。宗瑜更满意极了庐山幽静的生活。两人都料想不到，就在这一年冬天，永王李璘会三次遣使来央请李白出山。

　　李璘是唐玄宗第十六子。他的生母郭顺仪早逝，因此他跟在三哥李亨身边长大。安禄山叛变之后，在大唐天寳十五年，也是西元756年阴历六月，唐玄宗逃离长安，到了后世属于陕西省的汉中郡，下诏以李璘为山南东路及岭南黔中江南西路四道节度采访等使、江陵郡大都督。当李璘于阴历七月到达了湖北的襄阳，唐玄宗又发布了对永王李璘的第二次任命，使他出任江淮兵马都督、扬州节度大使。

　　这时候，太子李亨已经在后世属于宁夏省的灵武擅自宣布即位，尊父皇为太上皇。唐玄宗李隆基逼于无奈，非得承认不可，但内心不甘，就声称自己仍然保持下诏的权力，接着重用李璘，目的显然是要藉李璘来牵制李亨。至于李亨，虽然明知父皇的意图，但没有理由反对父皇命令李璘带兵平乱。就这样，在李隆基与李亨父子表面和谐而暗地较劲的博弈之中，李璘身不由己成了一枚棋子。

　　尽管如此，在李白看来，李璘是朝廷任命的都督，奉诏讨伐逆贼，追随李璘当然就是报效国家。同时，李白不由得想起了谢安东山再起的典故。李白一生最想要效法谢安，自然认为自己所在的庐山即等于谢安当年的东山，而兴奋不已！

　　虚岁五十六的李白依然身强体壮，自信还做得到上马杀逆贼，下马安民心。何况他晓得，男人岁数过了七八五十六，依照黄帝内经的说法应会肝气衰、天癸竭、肾脏衰，而他尚未经历那些迹象，算是体质比较年轻，但再过几年就难说了！怎能不趁还行的时候赶快施展一番作为？

　　李璘遣使上庐山的前两次，李白婉拒了，但那只是因为一方面宗瑜反对，另一方面李白也认为，三国时代的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到了诸葛亮，李璘也该照做才对！因此，当李璘的使者第三次上庐山登门拜访，李白就不再推讬了。

　　宗瑜见李白答应为李璘効力，心急如焚，只为了给李白面子，一直等到李璘的使者离去，才开口质问：“你不是下定决心要归隐了？为什么要在这个乱世惹祸上身？”

　　“因为乱世才出英雄啊！” 李白由于受到李璘重视，心情特别愉快，就爽朗笑道：“瑜妹！你别忘了，最初你看上白哥的，就是白哥写的高卧东山时起来，欲济苍生应未晚！如今比当年已经晚了十二年了，好在还不算太晚呀！你怎能不让白哥东山再起？”

　　宗瑜无话可说了。然而到了李白收好行囊，准备出发时，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拉住李白的衣服，迟迟不肯放行。当她明白留不住李白时，又忍不住问他何时归来？

　　李白灵机一动，当下决定去拿笔墨纸砚，写下三首诗来代替回答。这三首《别内赴征》分别写道：

　　“王命三征去未还，明朝离别出吴关。白玉高楼看不见，相思须上望夫山。”

　　“出门妻子强牵衣，问我西行几日归？归时倘佩黄金印，莫学苏秦不下机。”

　　“翡翠为楼金作梯，谁人独宿倚门啼？夜坐寒灯连晓月，行行泪尽楚关西。”

　　从其中第二首诗可以看得出来，李白对于辅佐李璘信心满满，预测自己将来会像战国时代的苏秦一样执掌相印。

　　李白成为李璘的幕僚之后不久，李璘即带领兵马战船东巡。李白为此写下了十一首《永王东巡歌》。其中第一首霸气十足写道：“永王正月东出师，天子遥分龙虎旗。楼船一举风波静，江汉翻为雁鹜池。”

　　此诗中“天子遥分龙虎旗”表示唐玄宗远隔千山万水授予永王江淮兵马都督、扬州节度大使之旗号，并获唐肃宗认可。所谓“天子”，实指玄宗、肃宗父子，才用“龙虎”二字。至于“楼船一举风波静，江汉翻为雁鹜池。”则指永王奉命率水军舰队自江陵下扬州，楼船有如大鹏远举，将跨大海直捣幽州，实现平定叛乱之大业，然后回看起家之江汉，就像雁鹜池塘，不足以相提并论了。

　　由于唐朝扬州海运可以直抵幽州，永王水军下扬州，意在走海路取幽州。事先，唐肃宗知情而并未禁止，因为这是太上皇的旨意，唐肃宗难以推翻。偏偏，唐肃宗又唯恐永王形成势力，与之抗衡，就为此狠心抛开亲情，暗中设计陷害这个他曾经疼爱过的弟弟。

　　为了刺激永王谋反，才有名目予以镇压，唐肃宗授意吴郡太守兼江南东路采访使李希言对李璘发出平牒。平牒是古代职衔相等官员互通的公文，李璘身为宗室亲王，感到被下级官员侮辱，大怒而命令部属讨伐李希言。李璘就这样被指为造反。唐肃宗派出名将高适，集结各地方官员围剿李璘的军队。

　　唐玄宗闻讯，以他的老练自然看得出，李璘中了李亨的计，也看得出李璘不是李亨的对手。人老惜子的唐玄宗想要保住李璘的性命，特地发表《降永王璘庶人诏》，强调“骨肉之间，有所未忍，皇帝诚深孝友，表请哀矜”来劝告皇帝放李璘一马。

　　只可惜太迟了！李璘已被被江西采访使皇甫铣所擒。皇甫铣心想：李璘是太上皇十分喜欢的儿子，如果把他交到朝廷，而朝廷把他放了，他再度崛起，后果则不堪设想！于是，皇甫铣就秘密将李璘杀死了。

　　最讽刺的是，唐肃宗一旦得知李璘遇害，不再感到李璘的威胁，对这个弟弟就念起旧情来了。他责怪皇甫铣擅自处死李璘，宣布撤掉皇甫铣的官职，并且永不再录用！

　　当时，唐肃宗的长子李豫已经成年，深谙李璘事件的始末，因此后来他当上皇帝时，很快为十六叔平反。不过，那是后话。在唐肃宗时代，朝廷既然把李璘当作叛逆，不免逮捕李璘的余党。李白逃不掉“附逆”的罪名，锒铛入狱。

　　至此，李白安邦定国的梦想才真正完全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