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在长安》韶芊

1、美人如花隔雲端

作者有话要说：　　《长相思在长安》是《唐宫情仇》系列小说的第四部，与第三部《幸运豆卢贵妃》（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3118303&chapterid=1）有点衔接，但由于李白的身世要追溯到几代以前，本书与该系列第一部《爱恨唐太宗》（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829776&chapterid=1）关連最为密切。由于作者目前特别忙碌，本书只能一周更新一次，固定于周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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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艳，往往只在一瞬间，而那一瞬间，就是一生频频回顾的忆念。

　　李白诗中所有美人的意象，都起源于他生命中最惊艳的一瞬间。那是在大唐开元十八年，也是西元730年的立秋时节...

　　虚岁三十的李白来到长安谋发展，依靠岳父的人脉，起初住在光禄卿许辅乾家。许辅乾向他推荐了右相张说，以及皇帝的四弟，也就是为了避讳皇帝李隆基之名而去掉名字之中“隆”字的歧王李范。

　　李范表示，皇妹玉真公主最有办法向皇帝引荐人才。然后，热心的李范安排李白搬进了玉真公主的别馆。偏偏，别舘的女主人反而不在。立志修道的玉真公主潇洒雲游去了，不知何时才回长安。倒是玉真公主出家入道之前嫁过的张卫尉，还有他与玉真公主的两个儿子，都暂住在这别舘之中。原来，每次玉真公主出远门，就请张卫尉过来帮她看家。

　　歧王李范告诉李白：玉真公主与张卫尉早已化夫妻之情为朋友之义，相见从不尴尬，但等玉真公主一回来，张卫尉就会带着两个儿子离去。

　　李白在玉真公主别舘等候期间，天天闲来无事。他有时候与张卫尉下棋，或随着张卫尉一道教导十三岁与十一岁的男孩读书习武；也有时候单独出门，到玉真别馆附近的树林去散步。

　　初秋佳日，凉风送爽。李白欣赏着大致犹绿，只有稍尖上开始泛黄的树叶片片随风轻颤，忽然听到啊一声娇嫩的尖叫，又立刻听到另一声更柔嫩的尖叫！两声尖叫显然是从两个不同的女孩口中发出来。李白转头望向那两声尖叫的来源，结果望见一个装束像江湖女侠的少女正从一株大树上往下摔，而另有一个大概还在发育期的小姑娘在树下焦急得乱跳！

　　文武双全的李白身手极快，当下纵身一跃过去，接住了那个坠落的少女。当那名少女惊魂甫定，转过头来道谢时，李白惊呆了！

　　虽然李白见识过不少美女，但从未见过这样亮丽的一双大眼睛！更从未见过如此焕发着生命力的眼神！自从小时候离开西域，李白就再也没见过类似西域牧羊女的野性美，更没见过那种野性美出现于白皙的中原少女脸上！这名少女一方面显得活泼外向，另一方面却像养在深闺一样出奇白净。这么近距离看她的脸颊，竟然也看不到一粒雀斑或小黑痣！这样如同旷世美玉一般光润无瑕的粉嫩双颊，尽管在十五六岁的蓓蕾年华，也极为罕见！

　　美少女已经从李白怀中轻盈跳下去落地了，李白还在发怔。

　　“多谢大侠救了家姐！” 美少女的妹妹以清脆的童音向李白道谢。

　　李白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这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圆脸妹妹也是个美人胚子。她们姐妹俩五官长得很像，但是身材适中的姐姐比较挺秀娇蛮，体态圆润的妹妹比较乖巧柔顺，不同的神采流露出不同的性格。以唐朝一般人的眼光来看，多半会认为这个丰盈的妹妹更加漂亮，但李白的观点却恰好相反，他特别欣赏这个姐姐的俏皮，尤其是看她貌似大家闺秀，却穿着千金小姐通常不穿的裤装，更显得与众不同！

　　“你们姐妹俩怎会到这荒郊野外来？” 李白好奇问道。

　　“我们是跟着叔父来长安玩。” 美少女轻快答道：“我们原籍巴蜀。两年前家父过世，家道中落，叔父就决定收养小妹，把小妹带去了洛阳。我留在巴蜀陪伴家母，只是最近去洛阳探望小妹，碰巧叔父有公事要到长安来见长官，我从不曾来过长安，就请求叔父把我们姐妹俩带来探望住在长安的姑妈，趁机增长见闻。我们熟悉了姑妈家附近的环境，就出来到处逛。前几天逛腻了市集，今天就跑到野外来走走。方才小妹的手绢被风吹走了，挂上了树梢。我正好穿着裤装，就爬树去帮她取回手绢，却不小心摔了下来。多亏大侠相救，才没摔着！十分感谢！”

　　“不客气！” 李白爽朗笑道：“原来两位姑娘是巴蜀人！真巧！我虽然生在西域，却也从小在巴蜀长大，成年之后才出川。”

　　同时，李白暗想：来到长安之前，原本以为京城美女必然最多，想不到在长安最令自己惊艳的少女，却是巴蜀姑娘！不过，李白当然把这个想法压在心底，表面上只是彬彬有礼说道：“对了，我名叫李白，李树的李，太白金星的白。请问两位姑娘芳名？”

　　美少女落落大方答道：“我叫杨玉珣，杨柳的杨，玉门关的玉，珣玗琪的珣。这是我小妹玉环，环绕的环。”

　　“两位姑娘会在长安待多久？” 李白顺口问道。

　　“等叔父办完公事，我们就回洛阳了。听叔父说，大概后天走。” 杨玉珣一本正经答道。

　　杨玉环甜笑着接口道：“我们回到洛阳以后，三姐很快就得赶回巴蜀办嫁妆了！三姐这趟出川，是出嫁之前最后一次出来玩。”

　　李白听了，直觉杨玉环人小鬼大，故意提起三姐已经订亲，以免李白打她三姐的主意。李白想到自己已婚，又因为住在女家而不宜纳妾，反正不可能为杨玉珣讬媒下聘，也不至于企图白占良家少女的便宜，杨玉环的防范实在是多余了！他想着，不禁哑然失笑。

　　“哦，玉珣姑娘快要于归了啊！恭喜！” 李白干笑道。

　　“有何可喜？” 杨玉珣噘起嫩唇，反驳道：“依我看来，女子嫁人不但不可喜，反而可怜！嫁过去以后，既要侍奉公婆，又要养儿育女，麻烦事一大堆。若不是家境不够好，养不起我一辈子，我才不想嫁呢！若是能够选择，我真想做个女道士，逍遥于尘世之外。据说，皇上有两个妹妹都出家当了女道士。由此可见，女道士过得比公主还要称心如意呀！”

　　杨玉珣的快人快语进入热爱自由的李白耳中，实在使他甚感心有戚戚焉。若非有贤妻幼女在家等候，他真会想要带玉珣远走高飞！

　　然而，李白记着自己的已婚身份，只好避重就轻回应道：“说来很巧，你提到出家当女道士的两位公主，我就住在其中一位的别舘。只不过，我尚未见到那位玉真公主。她出远门了。是她四哥歧王作主让我住进她的别馆。”

　　“玉真公主的别舘是什么样子？” 杨家姐妹俩异口同声问道。

　　“这，要我形容，还不如你们俩亲眼目睹。” 李白微笑道：“玉真公主别馆离这儿很近。你们跟我去瞧瞧吧！”

　　“好啊！” 杨玉珣一口答应。

　　杨玉环略显迟疑，喊出一声：“三姐！”

　　“去看看呀！有什么好顾虑的？” 杨玉珣大而化之说道：“你若不去，就留在这儿等我，我跟李大侠去一下就回来。”

　　“那，我还是跟三姐去吧！” 杨玉环轻叹道。

　　杨家姐妹跟随李白走到玉真公主别舘门外，眼看亭台楼阁在修剪得疏落有致的花木掩映之间，若隐若现。她们俩都很欣赏这恍如仙宫的建筑外观。

　　“要不要进去参观？” 李白含笑问道。

　　杨玉珣才点了点头，正要说“好”，杨玉环就拉了一拉她的袖子。于是，杨玉珣想了一想，改口道：“叔父交代了，我们在黄昏之前必须回到借住的姑妈家。现在阳光已经西斜，我们得往回走了。若要进去参观，还是改天吧！”

　　“可是你们后天就要动身回洛阳了啊！” 李白提醒道：“要改天来参观，只有明天来。”

　　虽然，李白明知不可能以无论负责或不负责的方式亲近杨玉珣，他还是渴望能再见杨玉珣一面，觉得能多看生机蓬勃的她一眼都好！

　　杨玉珣也想再见到李白，或者，她只是想观赏玉真公主别馆内别有洞天的布局？她分不清自己的心思，只确定自己愿意再来。

　　“那我们就明天一早来叨扰吧！” 杨玉珣浅笑道。

　　“一言为定！” 李白恳切叮咛道。

　　杨家姐妹点头承诺，接着就转身离去了。李白目送她们俩俏丽的背影，竟然已开始期待第二天早晨欢迎她们来临...

　　想不到，天公不作美，第二天刚刚天亮，就下起大雨来，而且雨势越来越滂沱。李白眼看着窗外斜打不断的秋风秋雨，只有暗叹杨家姐妹来不成了！

　　张卫尉带着两个儿子在一间空房内练剑。李白隐约听到他们剑锋相交的铿锵声，夹杂在喧哗风雨声之间。同时，李白独坐在他所住客房的书桌前。他满心苦闷，提起毛笔，沾了沾砚台上的墨，就写下一句：“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在描写杨玉珣令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如花笑靥。那带给了他一种淡淡的忧郁，特别适合入诗，但他仅仅写出了这一句而已！他看这不像一首诗的开端，倒比较像位于中间的诗句。只可惜他怎么也想不出前后要写些什么句子。他只有暂时放弃，决定等将来有灵感时，再把这个佳句放进一首绝妙好诗！

　　窗外天色越来越阴沉，风雨如晦，使李白点起蜡烛，也使他转念构思另一首诗。他拟定的题目是《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打算送给张卫尉。

　　须臾之间，他完成了这首诗：“秋坐金张馆，繁阴昼不开，空烟迷雨色，萧飒望中来。翳翳昏垫苦，沉沉忧恨催。清秋何以慰，白酒盈吾杯。吟咏思管乐，此人已成灰。独酌聊自勉，谁贵经纶才。弹剑谢公子，无鱼良可哀。”

　　李白把此诗吟咏了两遍，意犹未尽，就以同一题目再写了第二首：“苦雨思白日，浮云何由卷。稷契和天人，阴阳乃骄蹇。秋霞剧倒井，昏雾横绝巘 。欲往咫尺途，遂成山川限。潈潈奔溜闻，浩浩惊波转。泥沙塞中途，牛马不可辨。饥从漂母食，闲缀羽陵简。园家逢秋蔬，藜藿不满眼。蟏蛸结思幽，蟋蟀伤褊浅。厨灶无青烟，刀机生绿藓。投箸解鹔鹴，换酒醉北堂。丹徒布衣者，慷慨未可量。何时黄金盘，一斛荐槟榔。功成拂衣去，摇曳沧洲傍。”

　　当李白搁下毛笔，他心中略微舒坦了一些。窗外的风雨仍在继续飘摇，使他更不得不认定，杨家姐妹不会来了。他心想：萍水相逢，难怪缘尽于此，今后永不再相见...

　　他饮下一杯白酒，让微醺代替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