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城》玄雯

1、第 1 章

　　明‘宣德’年间，宣宗朱瞻基(1398-1435) 广开言路，勤政爱民，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与其父‘仁宗’朱高炽并称“仁宣之志”。

　　第一章
　　蘖优最讨厌来这种地方，若不是被宋扬硬拖来，他怕是早就回去了。

　　“去看看也无妨啊。”
　　“可是……可是这成何体统！”一甩青色衣袖，他面容微怒。
　　“男人不去那些个地方才‘成何体统’呢！总之你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你我皆为朝廷命官，应当检点自己的行为，而不是出入烟花场所！”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不是看在老夫人着急你这么久都没亲近过女人，怕蘖家后继无人，我才懒得管你！走走走！”
　　言下之意，就是要带他去赏赏风月，日后也好开枝散叶。
　　而去那些个地方，不过就是想让他尝尝女人味罢了。
　　蘖优皱了下眉，便不再言语。

　　于是，就这样，被连拖带拽的拉了进去。

　　“宋大人，你可好些时候没来了。”
　　出乎意料的，迎上来的不是浓妆艳抹的女人，而是一个男人，一个有些脂粉气的男人，比起普通男子更多了份娇柔，举手投足之间给人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宋扬身边另一个男人吸引了目光，美眸流转之间，不慌不忙微微福了一福。
　　“公子。”淡笑间，葱白玉手紧紧相扣，虽面上看似无事，却不难掩饰其内心的紧张，与刚才判若两人。
　　蘖优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一眼里包含的东西太多，却一闪而过。
　　哼，不过是风尘人惯用的装腔作势罢了——但是，宫里头，又何尝不是这样呢？自己……和这些流落风尘卖笑卖身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宇文幸捕捉到了他眼中一瞬的光芒，忙低下头不再去看，如蝶翼般的睫毛轻颤，隐隐泛着水光。
　　“幸，这位是蘖优蘖大人。”
　　“宇文幸见过蘖大人。”
　　似是要哭出来，却拼命忍耐的样子。
　　蘖优‘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老鸨见他们三人还站着，忙招呼着请上了楼。
　　“宇文啊，你去楼下忙吧，我让小学来招呼他们。”
　　门外，老鸨拉住了想要跟进去的宇文幸。
　　笑容不曾有丝毫减退，他反握住老鸨的手笑道：“小学是什么人你我还不清楚吗？毛毛躁躁的惹得新客人不高兴了可如何是好？不如让我和小学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老鸨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小学来了才没多久，虽然姿色动人，脾气却教人吃不消，若不是客人们喜爱他的模样没跟他计较，他早被关进小黑屋毒打了。
　　今天这位新来的爷看上去无害，温文尔雅，但做他们这行的，别的不行，看人的眼法却很准，往往一眼就可看出客人的喜恶，宋扬宋大人是常客，自然知道小学的脾气，但另一位就……

　　老鸨之所以想让小学一个人去陪他们俩，一来是想用小学的姿色去让那位新客人上心，以后也好常来光顾，二来也是因为宇文幸毕竟年纪稍长，怕入不了客人们的眼。

　　但凡来这地方的，十有八九都是喜欢年纪小的，十六七岁最佳。

　　宇文幸他不是头牌，从十三岁摸爬滚打至今十年之久的人，已然不年轻，却聪明得很，自有许多恩客。
　　这不，刚老鸨让他下楼，就是因为楼下有点名要他的人了。

　　正因为这点，所以，老鸨多少有些犹豫。
　　“您放心。”拍了拍老鸨的手，他笑道：“王公子那儿我自有担当，等我来了再和小学一起去。”
　　说完，便理了理衣服，下楼去了。
　　老鸨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转身吩咐丫头，让她去后院替小学打扮起来。

　　梳起一个简单的发髻，多数黑发如飞瀑般垂落在身后，再一支白玉发簪。
　　这发簪雕工极其精致，细看可发现细长的簪身上雕着一条龙，乃绕着发簪盘旋而上。
　　“凝洛。”
　　“是。”丫头站在一边问道。
　　陆司学看着镜中的自己，呐呐的开口：“你说我何时才能飞出这牢笼？”
　　凝洛低头，只说了一句话：“凝洛不忍再看公子受到皮肉之苦。”

　　不忍……么？

　　“从你口中说出这话，真是不得不让我细细品味一番。”只是在镜中审视这站在身边的她，他说。
　　“公子既知道是怎么回事，便不该在不对的人面前说不对的话，公子请自重。”凝洛仍旧是不变的语调，不变的表情，八岁起就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谋生存的人，岂会把他这句话放在眼里。
　　陆家中道落败，年纪最小的三公子被卖来这地方的时候已经15岁了，从小娇生惯养怎肯老老实实的听话？于是不听话的时候免不了挨顿毒打，偏生这三公子性子也倔，越打越反叛，在一次他要逃出这里的时候被人抓住，然后扔进水里差点淹死。
　　那之后，陆司学不再想着逃跑，也变得听话，只是性子依旧野得很，却惹得许多客人的欢喜，他们喜欢他的单纯，喜欢他爱什么就说什么，喜欢他不惺惺作态，更喜欢他这张漂亮的脸蛋和从未被人玷污过的清白身子。
　　在这种地方，你越红，代表你越容易成为靶子。
　　可他，似乎并不懂得这个道理。
　　吃的东西里被人下药导致身上出疹子他不知道，只以为是春天到了，花粉过敏所至；因为他得宠，其他人在他陪着客人的时候施计让他的酒倒在客人的身上他也不知道，只以为是别人无心碰到了他，这种事情多的不胜枚举。
　　这些下三烂且幼稚的手段，凝洛从来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只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陆司学可是红牌，即使是这样也没有人敢动他，就因为现在有好些客人是冲着他而来的。
　　若是换作别人……是什么下场用膝盖都能想出来，
　　只不过不知道陆公子什么时候可以长大，都这么些年了，都不懂得自保。

　　房中顿时静默无语，陆司学也不再搭理凝洛，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刚泡好的茶，这时，宇文幸推门而入。
　　“小学，已经准备好了么？”
　　“怎么是你？”
　　“因为我和你要一起……”
　　“你一身的酒气，莫不是想就这样和我一起去招呼客人？”陆司学放下茶杯，虽语气恶毒，手却没有闲着，从小柜之里拿出一个香包递给他。
　　“用他遮掩一下你这酒气吧。”说着，微微一笑。
　　“谢谢。”灌醉那个王公子把他打发回家实在是太容易了，不过为此他也没少喝酒，亏得他酒量了得，不然恐怕也得醉了。
　　凝洛跟在两人后面，默默的关上门，看着走在前头的陆司学，她在想着，这人最后，会是怎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