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念》融化的风

11、暑假

　　宋诚抱着一摞书敲开了林景办公室的门。
　　“来吧，书放这儿。从今天开始，上午八点到十一点，下午两点到五点，你只要没事都可以过来。我应该每天都在。”
　　“哦，好的。那，林海放假了吗？他自己在家吗？”
　　“他呀，自己报名了学校的夏令营，有一阵子不在家呢。”
　　“原来是这样。”宋诚心想，那就只剩他和林景两个人了呢。
　　林景计划用这个暑假的时间写一本书，所以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宋诚能帮忙的地方主要是收集整理资料，查书，下载论文，统计文献，一整天下来也是头昏脑胀的，暗自感慨学术研究也是不易。
　　宋诚每天都准时出现在办公室，勤勤恳恳地干着林景给他安排的活儿。中午还能和林景一起吃饭，有时他带林景去学生食堂，告诉他哪个好吃；有时林景也带他去教师餐厅，满足了宋诚的好奇心。
　　暂时没有工作的间隙，宋诚会无意识地盯着对面的林景看，林景认真投入的表情太吸引他的目光了，他特别想拿出手机把林景工作的样子拍下来。
　　悄悄拿起手机，宋诚又害怕会被发现，不敢轻举妄动了。林景注意到他犹犹豫豫的神情，问道：“怎么了？累了？”
　　“啊，没有没有。”
　　“没事，休息一会儿吧。”林景端起茶杯喝水。
　　“老师不累吗？每天看那么多资料，写那么多字。”
　　“唉，我这博士也不是白读的，早习惯了。”林景笑了笑，又接着噼里啪啦打起字来。

　　宋诚拿起手机打开微博，刷新，看到最新的一条是纪云云发的。一张自拍，配着活泼的文字，宋诚马上注意到了微博显示的定位：贵州省毕节市。
　　很奇怪，那里不是萧博的老家吗？宋诚点进那条微博，发现已经删除了，再刷新，纪云云重发了一条一模一样，只是不带定位信息的。
　　宋诚疑心顿起，他走到办公室外面，给纪云云打电话。电话响了许久，终于被接了起来。
　　宋诚语气很平静：“云云，干吗呢？”
　　“呃……我……在家呢，没干吗。”
　　“没出去玩儿？”
　　“没有，今天……天气不好。”
　　宋诚能听得出她在街上，有车的声音，人的声音，而且明显不是纪云云家乡的口音。
　　宋诚不想跟她绕弯子，直接问她：“你是不是在贵州？”
　　“啊？我……”纪云云有点慌乱，不知该说什么。
　　“你跟萧博在一起？”
　　纪云云沉默了一会儿，反而平静地承认了：“是的。”
　　“为什么？”
　　“他邀请我来玩儿，我就答应了。”
　　她说得如此坦然，竟然让宋诚不知该不该生气了。
　　宋诚直接挂断了电话，给萧博打了过去。
　　“喂，宋诚……”萧博听起来很忐忑。
　　“你什么意思？”
　　“我……我知道我这件事做得不太合适，你听我说，宋诚……我喜欢云云，我想让她开心。你别怪她，真的，都怪我……”
　　宋诚不想听下去了，挂断电话，茫然地站在窗前。也没有人再打过来。

　　深吸了几口气，宋诚回了办公室，坐在电脑前面努力想集中精力，但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看不进去。
　　林景写完一篇，起来伸了个懒腰，看了下时间，十一点多了。就问宋诚：“饿了吗？”
　　“嗯？哦，老师……我中午不吃饭了。今天起太早，我回去补个觉。”
　　“嗯，去吧。辛苦了。”
　　宋诚走后，林景稍微整理了一下资料，忽然听到“嘟嘟”两声，林景循声望去，发现宋诚把手机扔在桌上忘了拿走。
　　屏幕亮着，刚刚发来的短信显示在屏幕上：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下午两点，宋诚又准时来了办公室。
　　林景有点分心，一直注意着宋诚的表情。他看见宋诚打开手机，表情凝滞了一瞬间，又放下了手机，对着电脑发呆。过了一会儿，他又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然后继续发呆。
　　林景忍不住叫了一声：“宋诚。”
　　“嗯？”宋诚如梦初醒，“对不起老师，我马上干活儿。”
　　林景无奈地叹了口气，关了电脑。宋诚愣愣地看着林景走到他身边，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惊讶地说：“去哪儿？”
　　“今天不工作了，去我家吧。”
　　宋诚满腹疑惑地跟着林景走出来，林景向他坦白：“对不起，我看到了那条短信。”
　　“噢……”宋诚垂下了头，“怎么每次都被老师看到我最狼狈的时候。”
　　“是不是不想让我知道？”林景有点踌躇，“我多管闲事了吗？”
　　“不是的，”宋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除了老师，我也没有别人能倾诉了。”
　　到了林景家里，宋诚熟门熟路地换了鞋坐在沙发上，看着林景东找西找，最后拿了两罐啤酒过来。
　　“今天不是果汁了？”宋诚瞪大了眼睛。
　　“你想喝果汁？可以。”
　　“不想。”宋诚拿过啤酒打开，猛地喝了一大口，皱皱眉头。
　　“你不是第一次喝酒吧？”
　　“啤酒还是喝过的，不过我酒量不好，要是喝醉了老师要负责的。”
　　“哟，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我多虑了。”
　　宋诚笑了起来，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啤酒，“老师，其实我没事。我早就知道我们俩会分手，只是我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
　　“哪样的方式？”
　　“纪云云现在跟萧博在一起。”
　　“是吗。”林景也开了一罐啤酒，陪宋诚一起喝。
　　“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了，也不知他们准备什么时候才告诉我……真过分，为什么偏偏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都不知道我更生谁的气……”
　　“我理解你的感受，你痛苦是因为你最信任的两个人同时背叛了你。”
　　“是的，”宋诚把手里的啤酒喝光了，“就像我爸爸和妈妈一样。老师，还有酒吗？”
　　“有。”林景又去拿了几罐。
　　“宋诚，听我说，人都有七情六欲，有复杂的人性，而且永远是利己的。所以，有时候真的没办法苛求。”
　　“是吗？”宋诚露出受伤的表情，“不想收获失望就只能不报以希望？”
　　“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如此。这只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我不要。”
　　“当然，那也是一种选择。”
　　林景看着宋诚倔强的眼神，在心里感叹，年轻真好，有爱，有不顾一切的勇气，还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之后，所有想法都变了。算了，何必现在就告诉他那些无趣的人生经验呢。
　　宋诚确实酒量不佳，不过三四罐啤酒就醉了，自顾自说了一会儿没头没脑的话，就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睡着了。
　　林景叫他，拍他肩膀，都没有反应，只好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想把他抱到林海的床上去休息。
　　宋诚迷迷糊糊被抱起来，下意识地搂紧了林景的脖子。他的侧脸贴着林景的肌肤，闭着眼睛却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句话：“就算我一无所有了，至少还有老师。”
　　林景转过头仔细看着他的脸，宋诚睡得一脸恬静，嘴唇微微张着，犹带着水光。林景定了定心神，快步走进卧室把他放在床上，衣服也没有脱，只给他盖了点东西就走了出来。
　　林景走到阳台上抽了一支烟，站了一会儿，又回去看一眼宋诚。宋诚仍在熟睡，林景看着他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越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