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登仙[重生]》过野

6、下山

　　根据庆绮文的说法，衔烛山下的嘉平城里最近出现了许多病人，这些病人没有病根，只是生机萎靡，面带青黑之气，往往送到药房不过几日就会身亡。

　　“嘉平城就在衔烛山脚下，城里大多都是派中弟子入门前的家眷仆从，他们在嘉平城繁衍生息，做起买卖，和我派联系紧密，因此城中出事一向是我派弟子去解决。先前我们怀疑是疫病，让他们抬了个病人上山来，却找不出病灶，所以打算让弟子们下山查探。现在……”

　　庆绮文瞥了一眼许之弃，说：“现在我倒怀疑这样的诡异症状，是魔族混入城中作乱了。”

　　谢寻云紧皱眉头：“一千多年来各大门派到处搜寻魔族，斩杀魔物数十万，现在大陆剩下的魔物不过苟延残喘，怎么还敢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衔烛山下？”

　　庆绮文摇摇头：“本想让你下山历练一番，既与魔族有关，那就只能从长计议了。”

　　“不必，”谢寻云说，“在衔烛派势力范围以内，他们能生什么事端？万一有不能控制的局面，一发传令烟，师父不也能立即赶去援救？”

　　他理好衣冠，正色道：“弟子愿为衔烛，为飞光，为人族，斩杀魔物！”

　　庆绮文沉默片刻，开口：“你只怕是在山上待不住了，想下山去放风罢？”

　　谢寻云面色不变：“弟子一心除魔，师父说这样的话就让弟子寒心了。”

　　庆绮文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不过有句话你说得对，有为师在，那些魔物成不了气候。”

　　他想了想，还是答应了：“那好，你下山去看看吧。但是事关魔族，千万别逞强，情形不对立即传令。”

　　许之弃在一边听着，心中诧异。他印象中确实有这回事，但却是长老出马解决的，并没有派弟子下山，而且最后也没能查出结果，成了一桩悬案。

　　想到此处，许之弃拉了拉师兄的衣角，小声说：“师兄，我也想去。”

　　谢寻云还没说话，庆绮文眼睛一瞪：“你去干什么！添乱！”

　　许之弃一屁股坐在床边上，嘴角耷拉，可怜巴巴地对他师兄说：“我一个人在山上，他们又要来欺负我，他们都知道师兄一走，我就没人管了。”

　　谢寻云面露犹豫，许之弃一见，立马趁势追击，搂住他的脖子，软软地喊：“师兄，师兄……你说你去哪里都带着我的，你反悔了。”

　　稚嫩的声音里还带着哽咽。

　　“没有！”谢寻云迅速否认。他想起师弟小时候灰溜溜地蹲在墙角，被人丢石头的样子，不哭也不笑，整个人好像木偶戏里的木偶，心中一阵慌乱。

　　“师父，让师弟跟我一起去吧？他一个人待在山上你也不管他，他怎么过呢？等我回来，他只怕已经缺胳膊断腿了。”谢寻云忧心忡忡地说。

　　庆绮文怀疑徒儿脑子漏风，他师弟连打三个人被人家师父找上门来的事他这么快就忘了？

　　可是徒弟一般和他商量什么事轻易是不会让步的，尤其是关系到这个小小兔崽子的时候。

　　庆绮文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摇头晃脑地走了。

　　谢寻云喜滋滋地拍拍师弟：“师父答应了，明天师兄就带你下山去玩！”

　　许之弃点点头，“嗯”了一声，一转身面无表情地擦了自己的眼泪。

　　他才不会把希望放在那个时不时哑火的劣质传令烟上，也不会指望真有危险时庆绮文赶去救他师兄，他得自己待在师兄身边。虽然他的功力还不值一提，但他有经验啊！他还有许多恐怕庆绮文都没听说过的“旁门左道”的招术。

　　“对了，”门被推开，庆绮文探进脑袋，“你们回来的时候，给师父带点儿如意楼的定胜糕。”

　　说完庆长老又唰的一下没影了。

　　第二天清晨许之弃开门时师兄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谢寻云背对着他站在一块青石上，晓风把衔烛宗宽大的弟子服吹得贴伏，显出一截极纤细的腰身。这副身材似乎稍嫌孱弱，但他背后背着一把银体血纹的长枪，如同一道贯穿腰背的伤痕，笔直坚毅，凌厉杀伐，让他原本温和的气息变得锋锐，势不可挡。

　　“师弟。”谢寻云一转身，那股凌然气势就散了，眉眼弯弯地对许之弃招手。

　　“师兄！”许之弃心跳如雷，跑到谢寻云身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那柄长枪。

　　这把枪他上辈子带在身边几十年，气息内敛仿佛死物，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生气蓬勃。师兄回来了，师兄活过来了——这个事实更加清晰和具体地占据了他的脑海，不再像做梦一样虚幻。

　　谢寻云啪地一下打掉他的手，脸有点儿红：“别乱摸。”

　　“对、对不起！”许之弃一边道歉，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

　　本命灵和宿主血肉相连，心意相通，随意去碰别人的本命灵就像在别人身体上肆意揉捏一般，如果和宿主不熟，这就是要上生死台决斗的羞辱了。

　　而他习惯了将这杆枪从头摸到尾，早忘记这回事。现在想起来前世动的那些手脚，实在是……实在是令人羞愧。

　　“你喜欢我的枪？”谢寻云挑着眉问。

　　“嗯。”许之弃老实点头。

　　因为师兄的本命灵是枪，他对长枪一直有一种近乎痴迷的喜爱，甚至对用枪的人都会手下留情。

　　“喜欢也没办法，”谢寻云笑道，“你只有转世投胎才可能换个武器了。”

　　“没关系，我看师兄拿枪就行了。”他转世投胎，师兄又不会陪着他。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他们从院子出去，先到若木广场。若木广场能容纳全派弟子，是派中集会和抵挡外敌的所在，地势较低，远望能看见山上所有建筑，但都影影绰绰，笼罩在云雾之间，看不分明，给衔烛派添一份仙意。

　　广场边一棵巨木，是为若木，树赤叶青，树下摆满肉食灵草甚至丹药，树边躺着护派神兽四目白虎——一只据称早已超越九命修层次，却不知为何也没有飞升的妖兽。它给衔烛派带来千年安稳，也给衔烛派成为天下宗派之首加上一道沉重的砝码。

　　白虎大人现正趴在广场上休息，所有弟子无不绕开它数十米。

　　他们都怕它，掌门对它也恭恭敬敬。唯一不怕它的除了后山太上长老，就是谢寻云的师父庆绮文。

　　原先谁也不知道四目白虎会说话，直到有一天有人看见庆绮文在和它聊天。

　　为什么白虎谁都不搭理，偏偏对庆长老另眼相待？这事儿掌门问过，谢寻云也问过，他们都没问出来。这是谁都不敢得罪庆绮文的又一个原因，他能和白虎大人说话，谁知道他能不能让白虎大人帮他拍死一两个人。

　　谢寻云和许之弃同其它弟子一样没有惊扰神兽，他们却不知道两人走过以后，白虎悄无声息地睁开了一只眼睛，盯着他们的背影，目送他们下山。

　　下山路上不断有弟子和谢寻云打招呼，男弟子钦佩崇敬，女弟子仰慕羞涩。

　　在这些师弟师妹眼里，谢寻云可以说是无处不好了。他天资高，即便闯祸掌门也不忍对他下狠手，庆长老无条件护着他；他样貌出众，万里无一，为人和气，平易近人。有时未免显得骄傲，但也是惹人喜爱的骄傲，是从小到大被人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子的骄傲，而不是他师父那样跋扈不近人情的骄傲，这点傲气只会让师妹们更倾心于他。

　　一路上弟子的反应都看在许之弃眼里，他们完全忽略了许之弃这个“谢寻云的跟屁虫”，但许之弃不在乎，师兄好他就好，师兄生来就该被万人瞩目，羡慕崇拜的。

　　山间清风拂面，植物馨香，想到这是和师兄单独下山，许之弃心情欢畅，脚步越发轻快，走路带出一阵细风。

　　“你蹦蹦跳跳做什么，”谢寻云笑出声，“果然还是小孩子，下山就这么开心。”

　　他在许之弃面前总当自己是成熟沉稳的大人，却不知自己的步伐也比平时活泼许多。

　　许之弃老脸一红，深觉自己心浮气躁，对不起那比师兄白多出几倍的心理年龄。

　　衔烛派没有山门，只有一条盘绕在半山腰的巨龙，把整个衔烛派环绕起来，形成天然的屏障。这条巨龙的龙头处就是进派和出派的关卡，日夜有十数弟子守卫。

　　巨龙嘴里衔着一根粗长堪比若木的蜡烛，时刻亮着火光，千年不灭，据称是开派祖师杀了冰海下所有鲛人，收集鲛人眼泪和油脂制成的长明烛。

　　有人以此为借口攻击过衔烛派，说他们屠杀鲛人，只为了一根蜡烛，但衔烛派死不承认，一口咬定那只是谣言。加上祖师死无对证，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至于那条巨龙，谁也不知道是真龙还是雕像，若说是雕像也太逼真了些，而且建成这样的雕像需要多少人力？若像衔烛派自己说的那样是真龙……他们早该一统飞光了吧？

　　衔烛派对外说神龙有灵，只要有魔物企图混入，神龙就会向山上示警。他们确实也准确无误地在入山处抓过三个魔族，弄得天下人对衔烛龙的传闻将信将疑。

　　一步步逼近龙头时，许之弃竟然难得地紧张起来。

　　庆绮文说他练的是魔功，万一自己真和魔族有什么牵连，这条龙会不会一口吞了他？毕竟他无父无母，身世不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来历……

　　“小师弟，你怎么不走了？”谢寻云回头，他伸手去拉许之弃，径直把他拽到了龙头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