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娘的小面馆》荷而拜因

18、第十八章

　　喜宴上一派热闹的景象。
　　新娘已经被扶入了洞房，被独自留下的新郎和自己未来的岳父一起，招呼着往来的宾客们。
　　郫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虽然喜宴总共只开了十桌，但是往来的宾客们大都是知根知底的乡亲，总还是会有些偶尔过来瞧瞧，凑上几个热闹的。
　　所以连带着面馆前面的桌子一并，连着开了席。
　　只要是愿意过来捧上一个场的，虽说没吃上酒席，但茶点和瓜果到底还是备的齐全的。
　　堂屋和面馆里面热热闹闹的，布置好的新房里，却是静悄悄的。
　　沈秋娘端坐在床榻上，只把手心中的那一团软面，给嚯嚯成了稀泥，只觉得自己的心都随着面团一起，乱糟糟了起来。
　　忐忑的心情很是复杂。
　　既希望前面的酒席早点结束，能够快点见到自己未来的夫婿。
　　但是却又希望前面的酒席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能够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但是要缓冲什么心情，她又一时半会儿的，说不上来。
　　说到底，结婚对她来说，到底还是一件大事。
　　不管怎么说，今夜一过，她便就真的成为了于洋的妻子了。
　　一想到这里，原本飘荡的心，似乎也跟着一下子安定下来了不少。
　　新房里面，只有她一个人端坐着，心境起伏的瞬间，也就只能够听见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
　　隐隐的能够听见外间传来的热闹声，到底，还是听不真切。
　　她等了等，又等了等。
　　外间的哄闹声一阵接着一阵，一声还比一声高。
　　似乎一直都没有了结束的时候，掰扯着自己的手指，勉强维持住的镇定，在忽如其来的一声开门声中，到底化作了虚无。
　　几乎是随着那门扉‘吱呀——’一声的响起，她便就自动自发的从床榻上弹了起来，木讷的站在床边，明知道自己头上的盖头还没有来得及掀开，却还是低眉垂目的只觉不能够将盖头拉长些。
　　说起来，她和于洋自幼一起长大。
　　这还是第一次，两人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也不知道今儿个的日子了，于洋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她心里隐隐的带上了几分期待。
　　只是——
　　“小秋，饿坏了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让原本还一脸羞赧的沈秋娘，当即疑惑的半掀起了自己盖头，“爹？”
　　“诶，是我，小声点。”
　　沈秋娘上前几步，接过沈大海偷偷摸摸端进来的小托盘，还没顾得上打量托盘里面的东西，就一脸茫然的开口询问，“您这是？小洋呢？”
　　再是正常不过的问话，但因为今儿个日子的原因，还是让沈大海心中不免的酸了一下。
　　“哼，我就知道，小秋长大了，眼里只有自己的丈夫，再没有老爹喽——”
　　“瞧你，”沈秋娘闻言，一脸的哭笑不得，将那作势转身就要离开的人拦下，“爹爹坐下说，外面人这么多，你也累坏了吧？”
　　沈大海也不推辞，顺着沈秋娘手上的力道，就稳稳的端坐在了桌前，“是有点累，但是看着小秋你出嫁了，小洋也找到了媳妇，爹爹这心里啊，就说不出的高兴。”
　　“高兴？方才都不知道是谁家的醋被打翻了，就连我，都能够闻到那股酸酸的味道喽。”
　　沈秋娘一边打趣着自家老爹，一边好奇的打开了托盘上被碗盖住的碟子。
　　揭开盖在上面的大海碗，底下的菜，还在冒着袅袅的热烟。
　　想来，是刚刚一出锅，就被人着急送过来了。
　　沈秋娘心里动容，提起了筷子，“爹爹你吃了没？”
　　“吃了吃了，”沈大海还沉浸在方才被揭短的羞涩里，嘿嘿傻笑了几声，“你爹爹我在前面吃了好些了，倒是你，一直坐在这新房里，怕是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吃吧？”
　　“爹爹记得你最喜欢吃的就是狮子头了，知道你担心唇上的口脂会掉，都已经帮你用筷子分好成小块的了，放心吃吧。”
　　口脂会掉，是早上临出门的时候，舅妈想要往她怀里揣上几块垫肚子的糕点，因为精神紧张，她坐在花轿里的时候，几乎一口未动。
　　后来舅妈问起的时候，她不过是随口找了一个由头罢了，却没成想沈大海就记在了心里。
　　许是这一次真的就是不一样了。
　　她以后也会成为父母，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但是不管时间流逝多久，她在沈大海的眼里，永远就还是当初那个会哭会闹喜欢吃糖的小女孩。
　　这样的想法刚刚在脑海里面一翻腾出来，沈秋娘就已经红了眼眶。
　　她下意识的用袖子半掩起了面庞，掩饰的吃起了碟子里的狮子头。
　　......
　　等送走了父亲，沈秋娘有点苦恼的揉了揉自己那有点微微发胀的肚子。
　　方才为了能够让父亲觉得高兴些，她硬是把那两个狮子头全部都吃完了，坐着的时候还不觉得，一等到站起来，送父亲出门的时候，那种撑到想吐的感觉，瞬间就席卷了全身。
　　所幸她还能够勉强撑着送父亲出了门之后，才一脸无力的半趴在桌子上。
　　这样一闹，她也不敢坐下了，所幸就这么绕着新房里面四周，来回溜达了起来。
　　新房的家居摆设，和沈秋娘之前房间的布置相差无几。
　　只是里面窗纱和床帐的配色，都变了不少，所有的东西，也全部都是双人份的。
　　因为之前都是家里人帮着张罗的，细细想来，这还是沈秋娘第一次看到自己新房的样子。
　　趁着现在四下无人，她干脆就扶着自己的腰杆，撑着自己的肚子，一点点的观赏了起来。
　　东看一点，西看一点。
　　这里收拾一下，那里又好奇的盘弄一下。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都快过去了。
　　眼看着，都已经快到了子时了，说好的新郎却还迟迟都没有进来。
　　沈秋娘等了又等，在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供桌上的龙凤双烛之后，这才终于盼来了那久违的脚步声。
　　慌乱的把自己的盖头复又揭下，稳稳端坐在床榻边，只等着那人进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只是听着，倒显得有几分奇怪。
　　若是说沉重些，还能觉得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可这声音听着，怎么像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呢？
　　还没有等沈秋娘想明白，新房的门已经是被重重推了开来。
　　随之响起的，是自家舅舅那熟悉的声音，“秋娘，快过来帮忙啊！”
　　顾不得流程和习俗，沈秋娘看着那被搀扶进来的人，下意识的就顶着盖头走了过去。
　　“怎的喝了这么多的酒？”
　　饶是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的沈秋娘，在看见被舅舅半搀半抱的拖进来的于洋时，还是被惊讶的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于洋的胃病，家里的人个个都知道。
　　因此此刻，搀扶着于洋的叶明成面上的神色也不大好看。
　　好端端的一个洞房花烛之夜，硬生生的，就让新郎倒在了敬酒上面。
　　明明一开始说好的，于洋喝的是水酒掺半的，醉不了人，顶多多跑上几趟茅房就是了。
　　可谁知道，喝到了后来，也不知是谁兴致上来了，硬是要开了那坛埋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红出来。
　　想着大喜之日，大家伙们凑个热闹，喝一点就喝一点呗。
　　左右他们都在这里看着在，怎么着也不会让于洋吃亏的。
　　这一让——
　　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一想到刚刚说要把新郎扶进来的时候，迅速‘醉倒’的沈大海，和‘忙于后厨’的自家媳妇，以及一脸懵懵懂懂的济源，到底，叶明成还是揽了下来。
　　这不，沈秋娘一开口之后，他面上的神情确实有几分讪讪了起来。
　　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有接上自家侄女之前的问话，“一会儿你们舅妈就过来送热水了，你记得帮小洋好好擦洗一下。”
　　“这个盆子我就放在这里了，要是小洋中途醒了想吐，就吐在这个里面吧。”
　　说完，也没有看沈秋娘的脸色，当即脚底抹油的离开了新房。
　　徒留下她，和瘫倒在床上人事不知的于洋，茫然相对着。
　　被这样奇怪的新婚之夜震惊了许久，沈秋娘深深的长出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想要叹气的欲望，上前几步，就开始帮着于洋小心的解下身上的外袍和靴子。
　　还没有等多么靠近呢，就能够闻到那衣服上面飘荡着的沉重酒精味，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味道。
　　沈秋娘忍了又忍，心中未出口的叹息，只怕都能够在肠子里面，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了。
　　刚刚把外袍挂好，鞋子摆放好，琢磨着怎么帮于洋拆开发髻的时候，舅妈进来了。
　　手上，还提着一桶刚烧好的热水，以及两条汗巾。
　　“热水在这里了，锅里面还有些，要不要给小洋煮点醒酒汤？”
　　舅妈有点担心的朝房间里头看了一眼，“方才看着小洋像是喝了不少的样子，也不知道明早起来会不会觉得头疼。”
　　“我省得的，”沈秋娘接过热水桶，“舅妈你今天也都忙了一天了，夜深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诶，小秋你也记得也早点休息啊。”她锤了锤自己那有点泛酸的肩头，“我这把老骨头今天也确实是有点撑不住了，就先去睡了。”
　　“今天大家伙们的都累坏了，左右都是在自己家里，你们也不用早起了，好好睡一觉，没人会说你们的。”
　　担心沈秋娘还惦记着新婚早上的敬茶，舅妈还特意叮嘱了一句，这才一边锤着自己的腰板，一边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秋娘笑着摇了摇头，慢慢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先是帮着于洋仔细的擦了一把脸，又简单的清理了一下，端着用过的水盆，走到了后厨房里。
　　锅里面的热水，还是温热的。
　　她先给自己打了半盆的热水，把面上的妆容给卸下了之后，这才开始准备起了解酒汤。
　　解酒汤做法种类繁多，大多都是酸甜或者酸辣口的。
　　这临近后半夜的时辰，她也不想鼓捣什么复杂的做法了，干脆就找了一些后厨房里面原本就有的东西，杂七杂八的准备了起来。
　　今日宴请宾客们用的橘子还有不少，她细细的剥了三四个出来，没有把橘子肉上的橘络摘下来，又取了些还没有分出莲子心的莲子一起，混合着酸梅和山楂糕一起，全部都切成了小丁，放在了碗里面。
　　白糖、白醋、桂花、淀粉，估摸着锅里醒酒汤的用量，依次都添了一些下去。
　　将这些个碗里的东西，都一起倒入锅内用水烧开，因为把握不好用糖的量，干脆就是一边煮，一边尝着味道。
　　若是酸了就加点白糖下去，若是甜了，就加点白醋下去。
　　来来回回两三次之后，等糖都化开了，就可以用水淀粉勾芡盛起了。
　　一碗简单的醒酒汤，色彩鲜艳，酸甜可口。
　　看着锅里一不小心煮多了，沈秋娘就给自己也盛了半碗，酸酸甜甜的，要不是还顾忌着床上昏睡着的人，她还能够再多喝上一碗。
　　将多出来的汤，依次分成几份，给父亲和舅舅舅妈都送去了之后，她这才端着醒酒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估摸着今天的新婚之夜大抵就要这么睡过去了，虽说还没有来得及喝合卺酒，但也没指望今夜还会有什么别的事情了，私心里只希望明早于洋醒过来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的胃和头疼的厉害就好。
　　沈秋娘一边这样漫不经心的想着，一边就伸手推开了自己面前的房门。
　　只见那原本还睡的昏死过去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醒转了过来。
　　听到她开门的声音之后，趴在床榻上的那人一脸懵懵懂懂的转过头来，一看见她的身影，就露出了一个见牙不见眼的傻笑，“秋~娘~”
　　不管是那上下跌宕的撒娇尾音，还是这傻到没眼看的笑容，都是平日于洋从来都没有表现过的一面。
　　这般出人意料的举动，硬是把正要进门来的沈秋娘，惊呆在门边，半晌都没有动弹。
　　有点茫然的看了看新房，又有点茫然的回身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夜色。
　　这该算是醒了的呢？
　　还是醉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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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在六点左右，谢谢小天使们的体谅，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