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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母亲、外婆、哥哥 ...

  •   4、上小学
      转眼普枚到了上学的年龄,让她记忆最深的是姥姥妈妈给她准备的上学用品。在合作社买了个小花书包、一个浅绿色搪瓷小水碗、铅笔盒、带橡皮头的印花铅笔、橡皮、尺子、转笔刀、田字格本、拼音本,还有学校发的语文、数学书。姥姥用小碎花布缝了个水杯套,将小水碗装在套里,一是防尘,二是防磕碰。水碗栓在书包带上。
      刚上学很有新鲜感。书包、水杯、铅笔盒、铅笔、橡皮、尺子、转笔刀、作业本、书让普枚爱不释手。开学头几天下学回来写作业,写汉语拼音,写一加一算数,可喜欢写作业了。
      每个班有两个小皮球,供课间休息时玩。皮球都是女生玩,男生自带弹球,在地上玩弹球。小皮球成为班里十几个女生争抢的宝贝。一个大点儿的花皮球;一个小点儿的橡胶材质的灰蓝色皮球。大皮球好看,但小皮球因是橡胶材质的弹性更好,普枚更喜欢小皮球。全班只有两个皮球,大家轮着拍。一个短暂的课间,每人拍不了一会儿就该上课了。那时普枚特渴望自己能有一个小皮球,若是自己有,下课就可以拍到尽兴了。可是,那年代这种想法简直是一种奢望。因为穷,普枚妈还为她做了件舍很大面子却碰了个大钉子的事。
      一次,学校举办入队仪式,要求家长给孩子准备白衬衫蓝裤子。普枚没有白衬衫,她妈根本买不起,怎么办呢?眼瞅着就要穿了,普枚妈打算借一件,目标是对门院子冯家。
      冯家条件在左邻又舍中算是最富裕的,他家孩子有白衬衫。没想到,还没等上门开口,冯家就出大事了——小儿子游泳淹死了!冯家悲痛欲绝,街坊四邻都上门去劝慰,普枚妈也去了,可她却犯了大忌!那天劝慰一番临离开时居然跟冯家提出要借白衬衫的事。冯家都什么情况了,您居然还提借白衬衫的事,真是太不合时宜了!说不好听是有点儿四六不懂!冯家说:“孩子的衣服我们不能找,看见就心痛!”
      普枚妈无语,臊眉耷眼回来了。这叫一个懊悔,肠子都悔青了!这确实不愿冯家拒绝,但这也不愿普枚妈不懂事,她实在是被逼无奈。人穷志短。人穷还要什么脸面?!
      后来,姥姥又想到邻居张家。姥姥去了,还真借来了。
      每年的春游普枚印象最深刻。春天,万物滋生,郁郁葱葱的树上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从头天起,妈妈和姥姥就给准备好第二天要带的食品:一个面包、一个鸭梨、两个煮鸡蛋、四块水果糖,还有喝水缸子。
      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空气新鲜,姥姥妈妈一同送普枚到学校门口。校门外早已停了好几辆大公共汽车,大家按班级排队上车。孩子们兴奋不已,“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孩子们的兴奋点是:今天可以不用学习,一整天尽情地玩,还带着随时可以吃的食品,乘坐好长时间的公共汽车,更是到很少去的公园玩。
      普枚对上学的新鲜感从一年级即将结束时就开始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对上学受到的约束的不解。尤其是在春天的季节,这种不解情绪几乎达到了顶点。
      每到春天,看着窗外阳光明媚,听着小鸟叽喳的叫声,普枚特别想自己也能像小鸟那么自由。这么好的空气,这么充沛的阳光,这样的大好时光,却不能在户外奔跑,而是被困在教室里,面对黑板,听老师讲那么多的问题,什么时候孩子能有在阳光下奔跑的自由呀?不知道其他孩子有没有这样的向往,有没有在那个年龄段想过这样的问题?反正普枚是个不愿上学的孩子,至少在童年期。
      之前爸爸去世普枚太小了,并不知道什么是悲哀,她对爸爸还没什么印象。爸爸刚去世,普枚还笑呵呵的带着黑纱满街跑着玩呢,让所有看见她的成人都摇头叹息,怜悯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爸,这是她后来听大人说的,普枚基本没什么记忆。最多只是间接地从妈妈的言行有所感觉。比如跟妈妈去公共场所,有时会听到有人问:“你爱人在哪工作啊?”妈妈总是吱吱唔唔地说:“他做地下工作。”
      直到上小学后,课间操时间同学们在一起玩,有同学说起自己的爸爸怎么样怎么样,普枚渐渐觉得无所适从,顿时有了比别人矮三分的自卑感。由此,普枚害怕同学提有关爸爸的话题。后来,每当遇到同学讲这样的话题,她就躲得远远的。她已经懂得了自卑。

      5、教子有方
      粮票是六十年代每个家庭视如生命的“珍品”。没有粮票,就意味着挨饿。普林曾经丢过一次粮票。那次,她妈让普林去粮店买面,一会功夫普林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说粮票丢了。她妈闻听粮票丢了,气得几乎要晕过去了。爸爸去世后,妈妈神经本来就非常脆弱,经不起大事的刺激,丢粮票在当时算是很大的事了。普林见妈要死要活的,吓坏了,顺手拿起鸡毛掸子递到妈面前,“噗通”跪下说:“妈,我错了,你打我吧!狠狠打我吧!我错了!我错了!!”
      普枚妈脾气不好,但她最大优点就是从不打孩子。再怎么生气,哭、闹,动静再大也不会打孩子。她说她下不去手。普枚妈喘着粗气一句话不说,眼睛瞪得吓死人。普林跪了好半天才让姥姥给拽起来。
      普枚妈最过激的一次教育方式,也可以说算是“打人”,是普枚惹她生气,气得她妈要死要活,她妈冲上来抓住普枚的手咬了口,咬的不重,只留下几个牙印儿,分明是悠着劲呢。
      普枚妈的教育很特别,是从精神层面入手。小时候,兄妹俩每淘气到一定程度她妈就会下通知:今儿下午三点开会。
      “开会”这俩字很文明,也没有任何暴力倾向,但兄妹俩可知道这俩字的分量!他们就怕听到“开会”的通知。
      下午三点,会议准时召开。兄妹俩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怠慢。妈妈首先发言——每次也都是她主讲。大致内容基本都是:你们没有了爸爸,你妈一个女人带着你们有多不容易。生活就够我愁的了,你们还不让我省心,还不听话,你们要老是这么气我,哪天真把我气死了看谁能养你们!!
      每当她妈讲到“若不听话你们就成了孤儿,那你们可就苦核儿(苦孩子)了!”会议基本就进入到了尾声。普枚妈耸人听闻具有夸张成分的讲述还真能让兄妹俩心服口服。妈妈讲得实实在在,通俗易懂,孩子们年龄虽小也完全能明白这些道理。是啊,就一个妈了,妈是孩子幼小心灵唯一的港湾、庇护所,她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可就真成了孤儿了。“孤儿”俩字对于兄妹俩异常敏感,他们惧怕失去妈妈。
      开会很有成效,不用受皮肉之苦,精神的震慑比皮肉之苦更具有威慑力,俩孩子立马听话乖巧,行动上颇见成效。到今天,普枚都认可妈妈的教育方式,虽然带有“欺骗儿童”的不良成分,但总比劈头盖脸地打孩子,那种遭受皮肉之苦给孩子幼小的心灵带来巨大伤害强百倍。普枚妈不愧是天津“南开大学”毕业生,她妈还总为自己心理学学的特好而自豪。的确,在教育子女方面,这女人很好地运用了心理学。
      开会的效果能够持续大约两周时间。两周内,兄妹俩都很乖,不惹妈生气,但时间再长些,记性都差了。后来普枚妈不玩开会游戏,改用驱逐手段。兄妹俩一不听话,她妈立马包上粮票、钱,每人一份,装在各自口袋里。冬天,还给穿好小棉猴,带上口罩、棉手套,全程体现人文关怀,然后把他俩推出院门。当听到身后大门“砰”地关上,兄妹俩彻底绝望,眼泪扑簌簌地淌了下来。外面天寒地冻,往哪儿去呀?这时,孩子强烈地感到母亲的重要;家的重要;家的温暖!俩孩子傻傻地站在院门外,久久地等待着,等着姥姥从外面回来解救他们。
      驱逐的事情通常发生在姥姥不在家的时候,普枚妈可以任意而为。因此,一旦发生被驱逐,孩子们唯一的稻草就是姥姥,最终都是由姥姥为他们解围。这种做法在单纯的六十年代,还是非常实用的。但在当今,九零后、两千后独生子女时代,您再用这种套路那就小菜一碟没人信了!也不会有家长能狠得下心用这套路来惩罚孩子。

      6、回老家
      普枚第一次回河北老家是给她爸下葬。下葬的记忆普枚几乎没有,倒是在老家住的二十来天她记住不少事儿。
      普枚爷爷是中农,宅院大气。院门高,能过马车的宽度,分前后院。前院是大伯一家住,后院是奶奶住。爷爷已经过逝,普枚只见过奶奶。奶奶小脚,长相都没什么印象。
      睡土炕还是头回,褥子上经常有土坷垃,特硌人,普枚嫌脏,很不习惯。苍蝇围着灶台飞,从大锅里拣出的窝头一眼没看见就落上漆黑的蝇子。手眼必须随时盯紧窝头,不停轰赶蝇子。而奶奶、大伯大娘他们似乎对蝇子习以为常,窝头落上蝇子视而不见,拿起就吃,吃的还挺香。
      卫生环境恶劣,生活习惯更恶劣。有一天一个卖香瓜的来了,奶奶“出了回血”(花钱),叫住卖香瓜的,挑了仨香瓜,然后找台阶坐下。普枚正纳闷奶奶怎么还不给人家钱?这时,就见奶奶脱下三寸金莲的鞋,从鞋里拿出两毛钱给了卖香瓜的。钱踩在脚下最安全,普枚还是头回见这样的藏钱方式。后来还知道,农村人出远门都把钱缝在内裤上,因此知道:因为钱这东西金贵,人们怕失去它,才创造出多种存放方法——也许还有更多的创意是她不知道的,仅知道的两种方式足以印证钱是最脏的东西。
      回老家已是夏季,赶上那年干旱,地旱得不长东西,对于从北京大城市来的孩子,除了吃窝头,没菜吃更是最受不了的事情。整天的主食是窝头,菜就是大葱蘸酱。难吃呀,真吃不下,馋啊!大伯着急,到地里看看,种的茄子由于天旱长得又小又蔫儿,但也总比没菜强,摘几个回家炒了。油很金贵,农村哪有油,北京每月才凭票供应每人二两油。在老家,每炒一次菜都是要下狠心的,即便放上星星点点的油,炒出的菜一点都不香。
      一天黄昏,闻到隔壁邻居家摊鸡蛋的香味,馋的兄妹俩口水都流了下来。大伯赶紧解释说:“邻家一定是来帹(客)了。”
      大伯没女儿,有俩儿子。普枚对大堂哥没什么印象,他不怎么跟普林普枚玩;老二叫“大强”,总跟普林普枚玩。大强好脾气,天生一张笑脸。大强会骑车,经常让普枚坐大梁上,普林坐后架子上,带他俩在村里转悠。每次上车是既风险又有难度的事,需要坐在后架子上的普林低头弯腰,大强的腿抬老高,越过后座人的身子骑上车。大强爱开玩笑,他给普枚起个绰号叫“秃大枚”,“枚枚”是普枚在家的乳名,加上“秃”是由于普枚头发稀少。
      奶奶家养了一只绵羊,普枚特喜欢跟绵羊在一起玩。喜欢盖在绵羊屁股上的那个肉坨坨的尾巴。她爱掀起肉坨坨尾巴,还爱抠绵羊的犄角,角不硬,后来都让普枚抠掉一大截。
      尽管兄妹馋,家里都没舍得宰羊,但有一天早上大娘去厨房,发现羊死了,肚子大得像个鼓。原来,厨房头天刚磨了十斤白面,人还没舍得吃羊夜里跑进去把白面全吃光了,羊给撑死了。这意外让全家人懊恼:可惜白面,也心疼羊。羊是母羊,家里人指望它下小羊卖羊仔赚钱呢,母羊死了只能卖肉换点钱了。打开羊肚子,果真看到全是白面粉。
      持续干旱炎热,终于下雨了,这一下就不再停。接连阴雨天,墙垒的稀松,普枚妈去上厕所,忽然墙头倒了,幸亏她妈反应快,往前一趴,没砸着,但着实受了惊吓,她妈像个孩子似的直哭。也难怪,自从丈夫去世后,她精神特别脆弱。
      在老家吃不好睡不好,普枚妈归心似箭,打算带俩孩子回北京了。
      就在临走前的那天下午,大强带普枚普林去地里玩,玩着玩着忽然发现地里有了水,眼瞅着水就沫了鞋,再一会功夫水到了小腿。水涨的速度快得惊人,这可吓坏了仨孩子。大强说:“不中,咋这水涨的这么快?咱快回家吧!”仨孩子赶紧往村里跑。等跑回家,才知道大水朝村里来了!全村的壮劳力都被喊去到村头筑坝堵水,剩下妇孺在家等消息。真算幸运,水终于被堵住了,若是进了村,普枚一家三口那年就全挂了。
      等了好多天水才退干净。普枚妈刻不容缓地要走,但公路都不通,更没有小火车,要走几十里路赶到坐大火车的地方。大伯拗不过弟媳妇,狠狠心答应上路。
      刚退了水的路泥泞不堪,深一脚浅一脚的。普枚小,走不动,一路都是大伯背着。大伯手里还提着重行李。天气炎热,走得又累又渴,想找口水喝都没有。大伯去找水,普枚已经等不及,看见路边有个小水坑,实在太渴了,过去捧起就喝。喝到嘴里就觉得味不对,怎么这么难喝呀?她妈过来仔细一瞧说:“这哪是水,这是马尿!”普枚一下子想吐,但怎么也吐不出来。
      回到北京,喝了马尿的普枚到没生病,普林却发起高烧,一连半个月烧都不退。医生说患了“疟疾”。症状也是疟疾: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俗称“打摆子”。吃了好多药烧都不退,可把她妈急坏了。后来听人说吃西瓜能好,赶紧到合作社买了个黑皮黄壤大西瓜,普林吃了西瓜后烧立马就退了。也不知道真的是西瓜起的作用,还是药的作用到了病该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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