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飞雪尽处

6、剧毒

　　剧毒

　　田间的小路上，三个人慢悠悠地行来，为首的是个发须皆白的老头，中间的是个美少年，走在最后的是一个身形偏高的女子，那女子长得极媚，一双桃花眼内水波点点，嘴里却不停地咒骂着走在前面的少年：“偏要改装成女子，这不是更加引人注目？死狐狸尽出歪点子。”那少年也不恼，反而催促着老头快些走，晚了就赶不上住店了。
　　时已黄昏，夕阳映着大片大片的稻田，一片金灿灿，正是收成的好季节，少年的情绪也高涨起来，嚷着也要去割稻，朴一笑瞅瞅他，直摇头，修行了几千年，还是小孩子脾气，易喜易怒。为什么那只神要把寻人的任务交付给他？难道就不怕扰乱计划么？唉唉唉~就在他叹气之时，少年一跃跃入稻田之中，逮住只田鼠玩得不亦乐乎，老道也不阻拦，这样的时日不多了吧。
　　据附近村民说，再往前行五十丈便有一家客栈，他们便慢慢行来，行至麦田的尽头，远远地，看见了飘扬的酒幡，接着是几个蹩脚的大字：人来客栈，朴一笑突然高兴起来，多么好的名字，店小二见来了两位客人，躬身来迎，少年却不知何时来的，瞪着那招牌问小二：“不是人就不能来么？”这话问得奇怪，仿佛他不是人般，小二愣了愣，没料到还有这号人，老头拍拍小二：“我家孙子有些痴傻，请莫见怪。”
　　朴一笑径直寻了张桌子坐下，环顾店内，这只是家寻常小店，并无稀奇之处，想来定是那狐狸胡言乱语，发了疯，才会说人在这里。
　　老头一手抓着少年的手，拉他坐下，少年还要反抗，便看见老头死死扣住他脉门，若是被他这么一按，坐在这里的，可就是一只大狐狸啦，只好委屈地坐下，睁着一双含怨带泪的眸子望向朴一笑。这一切，在旁人眼里，就像是祖孙三，寻常赶路人家。
　　“要找的那人在哪？”朴一笑问。
　　少年努努嘴：“我也不知道。”
　　老头使了个眼色，三人定了间上房，关了门再也不出来了。
　　那日，朴一笑诈死，找了具无名尸体，易容成自己的模样摆在大堂之中，趁机变装溜出了逆城，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保存实力，养好伤静待约定那日的到来。
　　门一关上，朴一笑方才还在谈笑间，这时却软软往床上倒去，那人狠毒至极，居然在刀上喂了一种毒，这毒两三天后才会发作，慢慢顺着气血，一路运行到心脏，那时人就会七窍流血而亡。老头疾点他各大要穴，望着那少年似在讨要什么，少年这才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拿出一个花瓷小瓶来，拔开瓶塞，里面却是一些深蓝色的药粉，通常这样的药必是剧毒，他却随身携带，还藏得这样紧，定是预料到危机时刻能派上用场。老头接过，给朴一笑服下，却转身往少年瞪去，两眼放出流光溢彩：“蓝色曼陀罗！你从何处得来？”
　　少年咂咂嘴，方才他吃得兴起便被拉入房内，心有不甘，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朴一笑却道：“他有何种稀世之药并不稀奇，因他本身就是个传奇。”
　　少年被朴一笑恭维，甚是满意，围着老道转圈圈：“老道如今总该信我了吧？”
　　“而且，朴一笑所中的毒，和这瓶一样，也是同一个人调制。”少年接着说，“这人存心让他死，便下了这‘芳草尽’。”
　　“‘芳草尽’，”朴一笑念着这个名字，眼里含着恨意，“当年师叔嘴里喂的，也是这毒。”
　　老道推开窗，窗外是红霞漫天，甚是壮丽，他浑浊的老眼里进了沙子，竟也湿润了。
　　有这么一个人，以怨报德，杀了抚养他的师父，怕他未死绝，又喂了毒药。。。然后又盗走了他的尸体。比起这样的人，朴一笑只是叛出师门而已，恐怕自己早已原谅他了，谁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日子呢？
　　“老道，恐怕此药也只能保全他三天。”少年想到什么，忽然道。
　　老道回头，担心地望着朴一笑：“难道就没有解药么？”
　　“有倒是有的，只怕，那人。。。”少年欲言又止。
　　“他早已死了罢。”朴一笑幽幽接口。
　　“为今之计，只有每日服用此药，不可停歇，直到那人复活为止。”少年像是下定决心，一口气说完。
　　“可是此物难寻，难道你随身携带许多？”老道开始搜查少年的腰带，结果什么都没有。
　　“这是我趁那人不在，私藏的唯一一瓶。”少年眼里飘过不属于他的老成，他以指醮茶，在桌上写了几个字，又抹去，“明日我们就动身吧？”
　　朴一笑不做声，俨然已睡去，老道点点头，撤去茶水，翻身上桌，也伸了个懒腰。少年却越发精神毫无困意，身形一闪，掠出窗外，飞身坐在客栈屋顶。他喜欢往高处飞，就和当年萧真子带他御剑千山，看遍大好河山般。但，他要找的第二个人究竟在何处？他的疑问随着晚风而去，散布到每一处角落。
　　天涯，梦，哪一个更真实？他所做的也是逆天而行吧，“哪怕你怪我也好，萧真子，我只希望你活着，什么天下，什么江湖，什么妖孽，通通不管。”说到这里，他落下泪来，这颗心又何尝不寂寞呢？

　　然而，房内却生了变故。有人偷偷潜入，往床上摸去，一摸之下，却被人生生抓住手腕，发出声惨叫，少年纵身飞入窗内，老道已点上灯，只见朴一笑扭住一个人的手，正威逼利诱，那人生的贼眉鼠目，像是个惯偷，结结巴巴说道：“小人白天就已经注意上了这女子，本打算半夜来掳去卖给青楼，也好换点银子讨生活。”
　　果真是如此就好了，少年与老道对视两眼，抡起木凳便要砸下，那人脸色惨白，口里不住喊饶命，就是不说实话。
　　朴一笑运了运气，又扭断了他另一只手，那人只得告饶道：“小人路过此地，听得你们谈起什么毒草，想起尊主欲寻觅此物，故而。。”
　　“你们尊主是谁？”
　　提到尊主，那人一脸的崇拜之情：“难道你们没听说过雾隐城吗？”
　　朴一笑陡然变色，冷冷问道：“那座城在哪？”
　　“告诉你们也无妨，从来就没有人能上去过。我们也只是在分部听从部署。雾隐城就在天山附近，大漠上空。。”那人还要说下去，被朴一笑一掌劈昏。
　　雾隐城，人人谈之色变的鬼城，有传言道，此城三个月换一次地方，飘忽不定，也无人敢入，但所到之处，必是哀鸿遍野。城主鲜少在江湖路面，故而无人知晓他的相貌，也无人知晓他是男是女。
　　朴一笑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此事必然和那人有关，但一切只是猜测，并无凭据，他望望少年，没有什么是这只狐狸不知道的，修行几千年，应该能够未卜先知吧。少年看穿他的心思摇摇头：“别妄想了，我曾发誓不会再靠此法糊弄人。”
　　“你还想不想救小夜了？”朴一笑有些火大，这狐狸遇事都是躲，没有一次帮得上忙，“发誓有个屁用！这只是你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只怕没救出小夜，你就先挂了。”少年懒懒答道，他当然知晓城主是谁，还知道城主与某人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告诉朴一笑，他还会帮他寻找另外五个人吗？嘿嘿，当然不会，那萧真子就真的得永远沉睡，无法醒来了。
　　老道不理会他俩，却是掐指算起来，眉宇之间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一卦算完，他只说了几个字：“逆天而行，险啊！”他看出朴一笑对小夜用情之深，虽然他表面一副淡然的样子，内心却是焦急万分。何况小夜落在那人之手，受他控制，心神早已是混乱了。但，他又何尝不想救她呢？
　　一时间，无人说话，三人也无睡意，只有灯火摇曳，照耀着三个各有所思的人。
　　少年想的却全然相反，时机未到，盲目行动，只会使事情往更糟的一面发展。
　　“若是你执意要去，我也不阻拦。那个人，实力远远在你之上，除非。。”少年拨弄着灯火，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除非什么？”朴一笑的眼亮了起来，倒映着摇曳的灯火，他的脸庞在灯下更加动人。
　　“除非你能得到传说中的神器——无双，但究竟是件什么样的神器，我也未曾见过。”少年还沉浸在回忆中，他为了那个人，放弃了这件原本能到手的神器，和一些无谓的神职。那些久远的往事，已渐渐成为传说，乘风而去。

　　悦耳的声音在脑中回响着：“璎珞，你真不后悔？”
　　他坚定地答道：“永世无悔。”
　　那声音变成惋惜的：“你一定会后悔。”
　　此刻，他问自己，后悔了吗？闭上眼，那人衣袂猎猎，负剑而笑，宛如昨日。

作者有话说

　　事情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