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泫玦

2、章一

　　刚出生不久的沈林被老医生和那个粗鲁的护士送到了一家福利院。

　　这还要得益于女人在生孩子之前就把治疗费用缴清了，否则刚出生的时候沈林就会被扔到垃圾桶里自生自灭。

　　老医生十分忌惮他可怕的眼神，打了几通留在病历上的所谓“父亲”的联系方式，而回答他的只有一阵阵忙音。老医生也不意外，仿佛松了口气，像在这种黑诊所生孩子的，不是未婚先孕就是不受宠的私生子。他摆摆手，护士立马拎着沈林的衣领冲出小医院，开车把他送到了离诊所很远的一家福利院。

　　那时的沈林，刚出生不到两天。福利院里的待遇相当之差，仅仅能保证每个孩子饿不死而已，即使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也分不到奶粉或者牛奶，沈林得到的，只有每天两碗的小米汤，也幸亏了这每天的两碗小米汤，他成功地活到测试性别的那一天。

　　沈林六岁时，测试师来福利院为孩子们测试第二性别。沈林是个Alpha，毋庸置疑。他的信息素是伏特加的味道，闻一口仿佛就能看到一群R国汉子在冰天雪地里就着伏特加吃烧烤的场景。测试师闻到他的信息素后长叹一声：“连信息素的味道都这么浓烈，这个孩子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Alpha信息素味道越具有攻击性，就代表这个Alpha越强悍。

　　然而事情的走向并不像测试师所想的那样发展。沈林那天生的战士基因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的武力值并不出色，与其他的Alpha差了一截不说，甚至一个优秀的Beta都能与他比肩。一个Alpha，竟然连对付一个Beta都有些吃力，无疑是他人欺凌与嘲讽的对象。

　　如果是在普通家庭或学校里还好，可是，这里是福利院——一个有着天堂外表的地狱，充斥着大孩子们嘲讽的笑声和小孩子们的默默哭泣。孩子们每天为了那一点点少得可怜的食物大打出手，打伤是小事，休养几天就好了，可是总会有一些孩子莫名消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哪儿了。福利院也不在意孩子们的失踪，正好可以为院里减少负担。

　　但沈林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他们都死了，被埋在后花园的草坪下面，所以花园里的草才会那么茂盛，花才会在缺少肥料的土地里开的那么红，那么艳丽，仿佛孩子们幸福的笑脸。

　　沈林从没有向别人提起过，他曾经看到过向院长报告莱恩的罪行的孩子，被莱恩——大孩子中的领头羊，和他的一群小跟班捆住手脚，运到后花园里活埋了，整个过程安静且快速。那些大孩子们都是“老手”，提前就把孩子的舌头拔掉并堵上破布卷。你见过被拔掉的舌头是什么样的吗？不仅仅只是一条舌头，后面还会带着一团鲜红的血肉。那个孩子只能在挣扎中眼睁睁地看着泥土没过自己的身体，除了发出“呜呜”的闷声，孩子无能为力。

　　沈林只是出来起夜，却没想到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他躲在杂物中间的狭小缝隙里，看着这无声的屠杀。他小小的身躯颤抖地缩成一团，惊恐的他哭泣着，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眼里充满泪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任何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都会变得无比清晰。他害怕被那些暴徒发现，他惧怕死亡，他好不容易保住他那一点点少的可怜的食物，好不容易艰苦地长大，他想继续活下去。

　　那些暴徒完成了屠杀。他们把草皮细心地盖好后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酣然入睡。又过了很长时间，沈林才敢从藏身的缝隙中出来，他满脸泪痕地跑回自己的房间，钻进被子里，在床上缩成一团。夜里很冷，薄被子并不能完全阻隔寒冷，他就在这寒冷的夜中瑟瑟发抖，不只是他小小的身体，还有他那脆弱的心灵。

　　同时，他又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像是惊涛骇浪，可转瞬间又消失殆尽。

　　等到第二天早上做早操时，沈林借着弯腰的动作悄悄朝昨晚埋人的草坪看了一眼，那块土地非常平整干净，毫无血迹，连上面的草坪都完好无损——他们挖坑时甚至不忘把草皮掀起来，冷静的可怕也冷漠的可怕。他们就像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沈林每天都提心吊胆地努力让自己活下去，可是其他人好像并不想让他就这么好好地活下去，虽说Alpha天生的领导力和优秀的作战能力使他们受到帝国法律特殊保护，可是一个在孤儿院里的Alpha，一个连Beta都比不上的Alpha，又怎么可能保护他呢？这样的Alpha怕是连帝国都要抛弃他。而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更是变本加厉地欺凌、虐待他，想要从他身上找到凌虐“社会精英”的快感。

　　打的最凶、最狠的就是莱恩。他的双手染上了无数鲜血，可是都是一些低贱的Beta的，还没有Alpha的泛着浓烈信息素的血液。他光是想像一下那个场面就觉得无比兴奋：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伏特加的味道，男孩的尸体就在自己脚下，睁着像小鹿一样的泛着水光的眼睛，眼睛中满是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那个男孩美丽的、沾满鲜血的胴体，又想看着他被折磨时惹人怜爱的模样，他好不容易忍下自己的欲望。“还太早了。”他希望在第二天看到男孩更有趣的一面。

　　于是手下的人便越发的变本加厉，反正他的命是老大的，只要让他还吊着一口气，想怎么折磨怎么折磨。

　　在无尽的黑暗中，人往往很快的成长。在两年中，一个六岁的孩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凌虐中，渐渐学会了缄默，学会了挨打时避开要害，学会了怎样才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学会了向别人说好话以逃过毒打。

　　莱恩也发现了沈林的变化，他决定加快自己计划的进程，他的小男孩变得太快了，他怕他自己最后看不到男孩眼中雾蒙蒙的水汽。

　　那天，莱恩用院长的名义给了沈林一个“意外”的“奖励”——一个面包，一个除正餐之外的额外的面包，奖励他把地毯清理的非常干净，让他晚餐后到厨房来拿，只能一个人来拿，否则别的孩子会说院长偏心。沈林不疑有他，因为他清理过的地毯确实是孤儿院里最干净的，他欣然应允。晚餐后，沈林独自来到厨房，进厨房门的时候还四下看了看有没有人跟踪，这才蹑手蹑脚地进了厨房，还顺手锁好了门。看见厨房那张放食材的大桌子上放着一个有成年人手掌那么大的黑面包，沈林欣喜地拿起它，他还从未得到过如此大的一块面包，“今晚终于能吃饱了。”他兴奋地吹了个口哨，小小的脸上现出一个有点小得意的笑容。

　　暗处的莱恩脸上也浮起一丝笑容，危险的，兴奋的，透着一丝诡异的疯狂的。

　　他踱着优雅的步子无声地靠近着他的男孩，他的猎物，手中的餐刀反射出几道冷光，泛着专属于冷兵器的冷峻杀气。而他的猎物还没意识到死亡的来临。那柄锋利的餐刀刺入他的胸膛，血从皮肤的裂口处争先恐后地涌出，迸发出一朵绚丽的血花。

　　他眼中满是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求，眼睛却没有像小鹿一样蒙着淡淡的水汽，而是充满了愤怒和疯狂。他的脸因为肌肉的剧烈抽搐而扭曲变形，不再有先前的美感。隐藏在阴影下的人用绳子将他的手腕和脚腕牢牢的捆住，然后用沾满鲜血的刀面拍了拍他的脸颊，脸上仍存笑意。

　　“我的猎物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呢。”

　　男孩精致的脸上划过一抹阴沉，“可惜没分清楚自己究竟是猎物，还是猎人？”

　　“我亲爱的莱恩，你是否过于傲慢了呢？上帝说过，那可是七原罪之一啊，看来你只能自己去向上帝祈求他原谅你的罪过了呢。”

　　Alpha就是Alpha，即使失去了它的爪牙，他还是站在世界的顶端，有着对于血腥的渴望以及极度的好战。

　　男孩缓缓地将莱恩拖到角落里，拿起厨房砧板上那把切肉的大刀，刀很重，重到小小的沈林用两只手才能拿起。他拎起那把刀在莱恩身上比划着，锋利的刀尖刺破他的衣服，轻轻地刺入他的皮肤，莱恩面如死灰，身体不停地发抖。他见过许多人的死亡，却从未预见过自己的死亡。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的地盘都是你的，我的小弟也都是你的。”

　　“可是我要他们有什么用呢？”男孩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很有用的，你生气的时候可以打骂他们，你还可以让他们去收保护费，为你抢吃的。”莱恩见挑起了男孩的一丝兴趣，连忙列举小弟们的种种用处。

　　“就像你以前唆使他们去抢我的食物吗？”

　　“我没有唆使他们，一定是他们自作主张的。”莱恩慌忙解释。

　　“可是我并不需要他们啊。”

　　男孩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看着莱恩的眼神就像看着被猫戏弄的老鼠一般，“他们那么听你的话，说不定我刚放你走，你的小弟就在背后把我捅死了。”

　　“不会的，他们绝对不会动你的，只要你让我安全地出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那好吧，要记得你的承诺哦。”男孩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扔下那把颇有威慑力的大刀，慢慢地走过去，把他腕上的绳子解开。

　　莱恩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呢？他杀了那么多人。虽然他没预见自己的死亡，但是他也一定预见过自己被复仇的可能——被亡灵或者人。莱恩把他藏在舌头下的刀片飞快地吐到手指间，趁着男孩转身的瞬间两指一用力，那片刀片便向男孩的脖颈划去。

　　“呲”地血流如注，猩红的血液四处飞溅。

　　莱恩捂着自己的脖子倒下，男孩手里紧握的餐刀还在滴血，刀切到了大动脉，血液向四周喷溅，男孩的脸上满是血迹。他皱着眉头看着倒下的莱恩。

　　“我最想要的就是活下去啊，可是就你就连着这样一个小到卑微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我不是就想活下去吗？我想活下去我有错吗？”

　　男孩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愤怒地质问着。可是越质问内心的愤怒却愈发明显。仅仅是愤怒莱恩吗？好像并不是。他想起了两年前那个懦弱的自己。懦弱的不敢阻止他们的暴行，懦弱的不敢向院长报告他们的恶行，懦弱的只能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声都不敢吭，只想让自己活下去。

　　他拎起莱恩的领口， “你说说，我有错吗？”男孩的眼睛红的可怕，就像是刚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愤怒也是七原罪之一，现在他也是要下地狱的人了。

　　他失去理智地摇晃着莱恩那沾满鲜血的尸体，看起来竟比当初的莱恩还要疯狂，死去的莱恩再也没有反抗他的心思和能力，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任他摆布。他在那阵疯狂的摇晃之后好像机器断电一样，仿佛一下失去了所有力气，他靠着墙壁缓缓地滑坐下去，好似一个失去一切的孩子，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整个人蜷成一团缩在墙角，嘴里喃喃着什么，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见。

　　“我有什么错吗？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我还想继续活下去啊。即使每天都吃不饱，即使每天都得挨打，即使每天都被人欺凌，即使每天的努力工作都被人漠视，即使整个世界都不爱我，我也想活下去啊。”

　　那脆弱的一面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男孩很快恢复了冷静，他用厨房里用来切肉的那把大刀把莱恩肢解掉，那把大刀不是不锈钢的，而是铁做的，虽然十分锋利，但也很重，他双手拿起来还有些费力，所以他总是切一会再歇一会，切到骨头切不动时还得重新下刀，可怜的莱恩被切了个七零八碎。

　　总的来说他的第一个作品并不是十分的有艺术感和美感，但作为初次主刀的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他成功地把莱恩的四肢、头和躯干分开了，并将四肢细心地切成了小段，，脸也用刀刮花了，还用厨房里的喷枪喷了一下，确定连最熟悉他的小弟也看不出来，然后把头和躯干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把四肢装进另外一个塑料袋里。趁着夜色的掩映，他拎着两个颇有分量的塑料袋，悄悄地翻出了福利院的矮墙。

　　茫茫夜色中，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无人的街道上疾走，背上背着两个沉甸甸的大袋子。男孩轻手轻脚地跑到离福利院不远的后山上，他用一截粗树枝挖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挖出了一个一米深的大坑，将莱恩的头和躯干都扔了进去，又把土重新填回去，还在填好的坑上铺好落叶，使它不至于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又把那个装切碎后的四肢的袋子拿出来，将里面的碎肉撒到林子四处，这林子里住着不少流浪狗和各种各样的肉食动物，他们会喜欢这些食物的。

　　做完这一切后，他把两个带血的塑料袋塞进垃圾桶，又跑回厨房把剩余的痕迹清理干净，他拿着水管一遍遍地冲洗墙上和地上的血迹，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回房间的路上，他忽然感到一阵恶心，趴在楼旁边的草丛里狂吐起来。

　　他脑中盘旋着莱恩断掉的手腕切面上青蓝色的静脉和露在外面的白色骨头，青蓝与莹白交织，清雅又狂乱，好似最美的舞者在用骷髅搭就的舞台上跳最优雅的舞蹈，却又带着魅惑世界的力量。

　　新世界的大门好似已经打开，里面的各种奇异景象让他眼花缭乱，他忍不住想走进去，可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他，“别进去”，那个声音异常的凄厉，让男孩不禁顿了顿。就在那一瞬间，门消失了，男孩有些失落，转身回了房间。

　　等他回到床上时，已经凌晨四点钟，他从刚刚那个杀红了眼的小杀人犯变成了又机灵又讨人喜欢却总要挨打的沈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