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荣府长房》圣手镇九州

252、番外二

　　“姑娘，前面的酒席还没散，可要奴婢给您拿些糕点充一充饥？”入画见主子纹丝未动，陪着笑脸上前说道，“这绿豆糕不错，是咱们二姑奶奶刻意打发云瑰姐姐送来的呢。”
　　“不饿。”新郎周围的喜庆与新娘身边的冷寂构成了鲜明对比，“你去外头看看萱儿能不能脱身过来，我有话和她说。”
　　入画看了下时辰，转身向彩屏示意性地点了点头。
　　过不许久，贾萱笑吟吟地走进来：“我都不能先与新娘子打照面，您叫我进来做什么？”
　　“想打照面还不容易。”贾玥抬手就想把盖头拉下来。
　　“哎！我的亲姑姑，忌讳！忌讳！”贾萱赶忙按住贾玥，“教林叔叔瞧见成什么样子。”
　　“他乐意瞧谁瞧谁，与我有什么相干。”嘴上这样说，贾玥无意为这等末节小事多费唇舌，握着侄女笑道，“嫂子给我送了好些稀罕东西，其中有一株红珊瑚，约莫要有四五尺高，周身上下没有半分瑕疵，管保连你都不曾见过的；那只大海蚌更奇，一路送来竟然没有开盖儿，昨日吐了一颗这么大的黑珍珠出来，正好留着它镶金嵌玉当作侄孙子的见生礼，可惜大家伙太耗人工，需得每日从天津运水养它，即便如此，北海与南海的水质究竟不同，据葵儿说怕是撑不过一月去，赶我回门时你也去，咱们找正经厨子庖制它尝鲜，可惜你有身孕，许是受用不了许多的。”
　　论辈分，贾萱是侄女；论年纪，两人连一岁的差距都找不出来，加上自小同起同居，哪里看不出族姑的心思压根没有放到婚礼上，又不便在今天的日子扫她兴致，只能附和应道：“那敢情好，不过海蚌虽大，架不住人口太多，总要提防他们叔侄拿来当饭吃。”
　　如此闲话了小半个时辰，入画见贾玥还没有放人的意思，只能使个眼色上前打岔：“外头已经撤席，世子满院寻您呢。”
　　“可不是，你们都不提着我时辰。”贾萱扶腰起身，“后日我在荣国府等着你，有话留在那时候说不迟。”
　　贾玥吩咐入画：“好生送世子妃出去。”
　　贾萱前脚离开喜房，身后便有众人簇拥着林宏闹新娘来了，贾玥是哪个？贞圣女主一手调教出来的贾府四艳（贾玫、贾瑾、贾玥、贾萱）之一。讲经论诗，应付眼前的爷儿们戳戳有余，没费太大力气，林宏的同窗们便以“不耽误新人春宵”为名抱头鼠蹿，新郎官终于如愿以偿的等来了久候多年的合卺吉时。
　　大红的盖头掀起来，满是期待地看到了一张无喜无悲的面孔，刹那的失落转瞬而逝，林宏饱含深情地凝视妻子：“玥儿，我娶到你了。”
　　“是！”贾玥微斜唇角，“父亲和哥哥虽然没了，我还有嫂子护着，有她在，悔婚对你和林家是没有半分益处的。”
　　这番话好似兜头浇下的一盆凉水，把林宏的满腔热情剥离的分毫不剩：“你——你还在怪我——”
　　“不必如此。”贾玥挑了挑眉，“我要嫁夫，你该娶妻，各取所需罢了，谁也没有委屈谁。”
　　次日清早，林宏携了贾玥上房请安，贾敏先已知道幼子新婚未谐，此刻不免大伤脑筋，极其委婉的对彼时的情非得已表达歉意后又拿林宏的初心未改开导儿媳放下原有成见，费了半天口舌只见对方含笑答应，竟是难以挑出丝毫不周，反而没有了多余主意，给出奉茶礼便打发他们祭祠拜祖去了。
　　贾玥的嫁妆大部分出自颜氏的私房，摆在明面上看的不过尔尔，真正的身家当要胜过长嫂十倍不止，新婚只满一月，林邸上下众口一词地夸赞“二奶奶菩萨心肠、世家气派”，若非贾玥禁管下人编排主子，少不少要将李氏逼退一射之地。
　　贾敏本想劝诫儿媳低调行事，无奈贾玥给出的散赐并非源于林邸公库，做婆婆的无权干涉，到底只能听之任之。
　　孔方是生眼生口的活物，贾玥什么都不必说，林邸的下人自己都觉好奇：如此和善的二奶奶怎么会对自家二爷这般冷淡呢？
　　探究寻根后，除对遭受长兄之累的林宏深寄同情，连扫地的婆子瞅见李氏时都带了三分同情：二奶奶还是泰大爷的表妹，又有贞圣公主教养护庇，大难临头依旧无情如斯，倘若哪天李家获了罪，大奶奶的下场不要太凄惨的！
　　风言一起，李氏先就承受不住压力大病了一场。
　　李氏一躺下，贾敏只能让贾玥先主中馈，李氏的娘家姑嫂过来探一回病，发觉自家姑奶奶的新妯娌客气周到，并不是居贵自骄的心机毒妇，对各人的丈夫都有嘱托之辞：“你要仔细当差，一旦违了皇令刑律，头一个落井下石的便是林家姑爷，蛇咬一口入骨三分，老爷子错结亲事，咱们只能防微杜渐，不给小人可乘之机了。”
　　人性人心概莫如是，哪怕易地而处只会做出与林泰一般的选择，此刻照样能够占据道德制高点对其大加鞭挞，林泰俨然成为薄情无义的代名词，差上家下很是难过。
　　如果说林泰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林宏就是两头受挤的风箱老鼠，可偏偏贾玥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反而令其不知怎样解决这种化于无形的矛盾。
　　贾敏很是光火，不管小儿媳在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一个不争的事实是：这些麻烦的根结是以贾玥嫁到林家的那一刻为qidian的。
　　权衡一回利弊，贾敏开始曲线救国，在全家团聚的场合给林宏、贾玥安排任务：“林家人丁不旺，不能早日增添香火就是对祖宗的大不孝，我是断断不会由着你们的脾气任性胡闹的！”
　　贾玥起身赔罪：“原是媳妇考虑不周。”
　　不等贾敏缓和脸色，紧接着便听到贾玥吩咐丫鬟：“你去盯着，不拘府中庄下，给二爷挑选四个身世清白、貌美康健的丫鬟送到房中伺候，谁能给二爷生下长子，我与老太太自然加倍赏她。”
　　都是在贞圣女主跟前受过熏陶的人，林宏哪里不知道这种决定的深意何在，“嚯”地一下站起身来向妻子吼道：“你要做什么？”
　　贾玥并不理他：“老太太，媳妇这两天恍恍惚惚总在梦中与父亲会面，想到他老人家避居世外不得善终，心里实在不是滋味，虽说还有蓉儿在，毕竟隔了一辈，为人子女的孝心不便教他替代，媳妇私心想着，先请僧、道、尼九十九人小小的为父亲母亲操办一场法事，在此之前要长斋诵经以示诚意，怕是不能分心关照二爷了。”
　　“给大哥做法事？”贾敏大吃一惊，“贞圣公主不在京城，万一惹的陛下动怒，蓉儿父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老太太不必担心。”贾玥淡淡一笑，“这事儿有媳妇一力承担。”
　　你现在是林家的人！这句话贾敏是没有说出口的：人言可畏，她不敢再给儿子增添恶名：“珍儿的案子翻不得，哪怕我们知道大哥有冤，他因珍儿获罪也不委屈，圣人看贞圣公主面情对宁国府一脉从轻发落已然是莫大恩典，倘若再不知足，言官的笔杆子是不能轻饶咱们的，依着我的意思，私尽心意当属应该，大张旗鼓万万不可，你要三思行事。”
　　贾玥正想回话，一直没有吱声的林宏忽然开腔：“能不能先等一等？”
　　“宏儿！”贾敏顿感急切：她怕儿子屈意从妻，将自己的大好前程搁进一桩没有任何悬念的铁案中去。
　　贾玥稍露异色：“等？等多久。”
　　林宏直视妻子：“一年！”
　　十天后，兵部转发咨文，批准了翰林编修林宏投效军前的申请。
　　贾敏惶惶不安：早先宁府获罪，她是站在长子一边的，也间接造成了幼子今日的婚姻不幸，林宏先斩后奏将赴戎机，且把着恼的念头压在脑后，直接吩咐下人备车往荣国府求助去了。
　　青准战争进入胶着状态后，天准高层业已看出青军要拖垮汗国的“亡我之心”，袭扰养战的频率随之增加，前线的局势并不算十分乐观。荣国府虽然致力退出军界，贾赦对西北的局势还是有所了解的。
　　被泰岳寻上的金晨颇为无奈：“我当家中知情的，还在皇兄驾前夸了他几回，此时再有反复总是不妥的。”
　　贾赦只好宽慰妹妹：“这样，咱们请宗郡王修一封家书给忠敬亲王，宏儿是一甲探花，到了军前不过代理文书的活计，只要与帅帐相邻，总能保他囫囵回来，现在吃些苦头，对他将来的仕途也是有益处的。”
　　贾敏泪流满面：“大哥，你不知道的，自从娶了媳妇，我再没有看到宏儿有过笑模样，他要这样出去，教我怎么能放心的下啊！”
　　贾赦愈发头疼：“我选几个精干知军的家兵跟着照应他。”
　　林宏有一桩胜过长兄的好处，他进荣国府时只有三岁不到，与贾葵一般自小就走文武兼修的路子，不能说以一当十，三两个强匪是近不得身前的，即因于此，贾敏全然没有反对的立场：她又出自将门，懂得一些阵前忌讳，万一阻拦不成，在儿子面前抹眼掉泪又会坏了他的运势，那颗心如同两面焦烤一般，封侯拜相的愿景全然没有，唯一的企盼就是林宏能够全须全尾的平安归来。
　　黛玉新有身孕，知道幼弟从戎的消息后在祈林的陪伴下回到娘家宽慰母亲，开解几句“不该怨怼玥丫头”的话，折身便到弟媳院中要与她说些体己话。
　　事实上，黛玉的性情与贾玥是有极大相似之处的，她的天资极高，加上年长数岁，更能洞悉小姐妹的心事，劝说方式是颇为另类的，略叙闲话后渐入正题：“上月大明宫圣人秋祢遇祟，接连昏睡三日不曾醒转，大安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更派内相重赏葵儿姊妹，又颁丹书诰旨，谕令瑚大哥哥和大嫂子世镇南海、永勿更替，你知道是什么缘故么？”
　　“听说太上皇梦魇追昔，经见了许多与现今不同的事故。”贾玥对此也有耳闻，“连雍王爷的封号都更张成了‘忠亲王’，许是上皇有什么别的用意罢？”
　　“说与你听不算犯忌，太上皇梦到自己在太宗朝被废，新皇登基后圈禁而死，现今的嫡皇子没有一个活到娶亲年纪——可谓物多是人总非，所有种种如同亲历，与现下稍有区别的只是缺少一个拼尽全力维护嫡统的贞圣公主而已。”
　　“原来是这样。”怪力乱神之说，子虽不语，并非不信，贾玥一点就透，“上皇是圣明的，虽因一梦行赏，未因一梦行罚，否则雍王爷就不止是变更封号的结果了。”
　　黛玉点出主旨：“朝中的事轮不到我们品评，你现在可明白，所谓顺理成章都是躲过阴差阳错的机缘巧合，既然能够过的顺遂？为什么不竭尽全力的用心经营呢？”
　　贾玥默然不语。
　　黛玉再接再厉：“太上皇的梦中，因为缺少一个贞圣公主便令大青朝江山易主、日换星转；以此推论，我们如果没有了大嫂子，是加倍的荣华顺意，还是潦倒落魄、流离早夭？答案怕是不难得出吧？就凭这个，我们似乎更应该知足眼前，不要辜负了上苍对我们的眷顾和垂怜。”
　　贾玥微微而笑：“因人及己，姐姐是个高明的说客。”
　　离京之前，林宏相当然要有一个告别慈母、兄嫂以及妻子的正式过场。”
　　“你——”林宏闭上眼，“要好好的。”
　　贾玥从入画手中接过一个径尺的木匣子递给丈夫：“我放了一些实用的东西，你随身携带，许会有用处的。还有一个细丝荷包，是我昨晚绣的——”
　　林宏怔了一怔：“我记住了！”
　　以皇帝信任为资本，早先贾瑚临危受命挂帅出征，他的军令比圣旨更有效力，现在则转变成典型的集体领导制，自敦亲王以下，皇叔皇舅皇弟皇甥数以十计，哪怕主帅调离，对前线的战事也不会发生太大影响，原因无他——这是一场战术死板的对敌消耗战，犯不上主帅多用脑筋奇谋挫敌。
　　长着一副书生模样的林家二爷主动向忠敬亲王请命，将自己由中军账书记官调为了前锋营安抚把总。
　　没用两个月工夫，连天准部主帅都知道青军多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年轻武官！
　　斥候一摸底细，好家伙：来的真不是无名之辈！这位的外祖父是大青勋二代中以“打狠仗”著称的荣国公贾代善，曾把天准揍的找不到北的天策上将是人家亲表哥，最近新娶的嫡妻也不是外人，四十多年前青廷与天准争夺藏地，青军的主帅贾代化便是人家的亲爷爷，那会子抓着一把辟邪剑（前文提过，此物已经变成了贾家的镇族之宝），数不清把多少天准儿郎从圆葫芦切成了哑口瓢——补充一条，他在小时候曾经被那个可怕的女人当做自己儿子一般教养过几年。
　　一个拿笔杆子的探花，不老老实实呆在家中抱媳妇，竟然学着外祖表哥跑到大西北做砍人买卖，天准主帅恨的牙根都痒：你太岳丈手黑我们服了，遇到你大表哥我们认栽，现在你又来了，难道真就躲不过你们一家子么？参考天策上将的成名年纪，又不敢马虎大意欺他年轻，正好借着他运筹谋划，好好给青军一点儿眼色看看。
　　事实上，从林宏投军的动机来看，天准主帅的种种担忧都是多余的。
　　眼见有被包围的趋向，林宏当机立断地发号施令：“分开走，我一路你们一路，回到大营碰头。”
　　两个月之前还对新任上官不服气的“突袭小队”依令而行，拍马转身的空挡立刻傻了眼：林宏摘盔去甲，拎着一把大砍刀就朝敌军堆里扎去。
　　青军的这支小分队是傻眼，天准的伏兵比青军还要糊涂：这是要自寻死路呢还是——还是艺高人胆大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生能忍熟不能忍，五个打不来一个，十个一起上还不能成事么？受此一激，天准部伏兵早把“尽量活捉”的叮嘱抛到了脑后：弟兄们，砍他！
　　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一刻，紧贴胸怀的淡清荷包脱身而出，一只小小的玉牌和一只小小的金牌交织落地，林宏在短暂地惊诧后拼尽全力想把他们握到手中，失神地看到上面镌刻的“等你”“回来”四个字，仅存的思绪霎时间消弭于急促的马蹄声之下。
　　消息传到京城时业已过了年节，贾敏去西山祈福未归，贾葵受祖父委托给姑姑送了两封家书，林宏交与贾赦的信等同于遗言，他在其中自承隐疾在身，是不能行人道之事的天阉之人，因为一己私心耽误了贾玥的大好年华，身为男儿，只能选择一个较为体面的方式离开人世，辜负表嫂的厚爱托付已成事实，希望舅父能够原谅他的少不更事，为贾玥从新找一个值得托付的才俊，如果短期内她无意另嫁，也希望舅父做主把她送到茜香国去。
　　颤巍巍看完丈夫留下的和离书，贾玥似乎在一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精神，贾葵落泪续说：“姑姑，你看开一些，表叔留有遗折，希望陛下恩准能够重敛伯祖，明天我进宫，一定帮他促成这项遗愿！”
　　“不！”贾玥已经听不到侄子在说什么，撕心裂肺一般的惨叫声久久回旋在林邸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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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五千字的番外足足写了一个星期，到今天为止也只是一个八成满意的结果。在原有的计划中，这应该是一篇三春（本文中的贾玫、贾玥、探春）合一的番外，千不该万不该，以大家最为关心的贾玥做了开篇qidian，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任性写下去八千字也打不住的（举个例子，在原有计划中，林宏的遗书、遗折、和离书都要完整体现的），几番推敲后，最终确定了现在这个版本。截止目前，《荣府长房》的全文已经超过八十万字，短时间内没有再写番外的计划，感谢大家一路陪伴！最近在修改《简妃传》，目标是把它变成一部优秀的清宫王府小说；个人感觉《等待阳光》是三篇文中最好看的一部，再次向读者自荐！后面拟开一篇以职场争斗为主旨的新文，届时请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