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对象的第七种死法[快穿]》宿昔梦

18、银汉飞星（17）

　　林晏绡随手抄过桌边无主的弓箭。

　　半人高的沉重雕弓在他身前挽满，扣弦的指隙之间，三枚由灵力凝淬而出的冰箭正彼此紧挨。

　　他逆着铺天盖地凛冽的朔风，岿然不动地松开了手——

　　随着一道极快的破空之声，冰箭便齐头并进地朝前飞旋而去，笔直地射向“巽”位空中呈放的法器！

　　锐利的箭镞在触到法器边沿之势倏然受阻，连带着坚硬的剑身也皲裂出细密的裂纹。紧接着，便炸裂成了无数块凋零的冰晶！

　　林晏绡厉声喝道：“那法器不对！”

　　那一瞬被击中的法器似有所感，竟剧烈地摇晃起来。还不等在场宾客反应，它便轰然爆发——

　　漆黑的魔气自法器中破土而出，化作成千上万只枯骨蝶和蝙蝠，成群冲飞，以乌云压境之势席卷全场！

　　邪恶的魔物拍打翅膀，在无光的长空中回荡出“桀桀”的怪响。而底下的祭天道场早已炸成了一锅粥。

　　或是抱头鼠窜、疾走忙逃，或是临危不乱、挺身而出的人海之中，一道道浊气正从中滋生，变成无数枚黑色的法球，与道场中横冲直撞地狂飞！

　　那些心怀诡计的修士，正逐渐剥落下无害的伪装，露出魔鬼一般的狰狞面目来。

　　楚煜堪堪避开头顶一爿砸下来的琉璃瓦，趔趄着站到了林晏绡身侧：“这是怎么了？”

　　林晏绡微微偏过了头，声色俱厉地朝身后喊道：“待在原地，别过来！”

　　季洮抱头龟缩在一张八仙桌底下，一张脸哭哭啼啼地皱成了一团：“师尊……哇……”

　　他大放悲声的时候，嘴里还嚼巴着一颗没吞完的核桃仁，外壳的碎屑争先恐后地往外偷跑出来。

　　林晏绡不忍直视，只好冷漠地转过了头。

　　楚煜犹自愣怔，像是遭受到了打击似地缩了缩脖子。只见下一瞬，面前的身影手中变凭空幻化出了一柄鸾刀。刀尖点地，随着他衣袂翻飞，而散发出炫目圣洁的华光。

　　“这是魔气！”
　　“怎么会——”
　　“皇天庆筵混进了魔修的人！”

　　满座同仇敌忾、议论四起，但猝不及防又被惊叫声所盖过。青面獠牙的魔修力大无穷，徒手撕碎了一个义愤填膺的出头鸟，继而拎起那人残破的尸骸，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上重重一摔，如同杀鸡儆猴——

　　那仙修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

　　不请自来的魔修们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嘲笑。

　　余下仙修们一个个面色铁青，被震慑着不敢上前，只好背靠背地围出了个防御之阵。

　　一步三喘的陶阮筠早在仪式开幕后便回了洞府，此刻已然不知所踪。余下各门派的长老执剑站在最外，正打算出手，却被无数股巨大的魔气包围。

　　红发鹰鼻的魔修手持节鞭，一抻钩锁夺走了灵云宗宗主的佩剑。宗主武器乍然脱手，还来不及退避，便被张牙舞爪直扑上来的身影死死缠上。

　　魔修凶相毕露，眼放精光，正欲张口冲他颈侧啃噬而下，忽然就被人从身后掐住了脖子。

　　魔修震怒地回过头，在见到来人一张寒如霜雪的面庞时顿了一顿。但紧接着，他便惊恐地团紧了脸。

　　林晏绡单手卡住魔修后颈，将他从灵云宗宗主身上拖拽而下。他一手将其朝仙修聚集的身前用力一掼，一手击出一道不伤人的灵力，将一只脚刚跨出虎口的宗主挥远数丈，以保无虞。

　　摔倒在地的灵云宗主揉着自己的脖子，翻着白眼，艰难地咳出几口陈痰。惊魂未定之余，他费力地睁开了眼，正看到不远处的地面上，一柄青灰色肃杀的鸾刀正直直没入了魔修的胸口。

　　持刀之人轻而易举地将长刀从魔修厚重的死躯中抽出，带出一串飞溅的血花。那人连眼皮也没抬，一张极其精致的脸孔上无悲无喜，甚至没有沾染上一点害怕或是怜悯的烟火气，胜似一尊浴血而立的神祇。

　　他只是极其狠厉地朝身后瞥了一记——

　　下一瞬，林晏绡瞳孔骤缩，攒聚着爆发出一股尖锐的灵力。他挥开青丝刃，飞快地朝后退去，翩跹的长袖翻飞成了一道一闪而过的流云。

　　他身影未曾落地，灵力已先发制人。青丝刃坚硬的刀锋横劈向不远处即将见血的蛇刀，两柄利刃铿锵交接，摩擦出一道绵长又刺眼的火花。

　　林晏绡朝腹背受敌的少年喊道：“楚煜，出剑！”

　　楚煜一矮身，从魔修的蛇刀下堪堪避过，继而剑走偏锋，手中松动的剑柄再次维.稳，自下而上促狭地捅去，直捅向偷袭魔修的心脏之处，那最为关键的要害之地！

　　林晏绡从魔修下垂的手中拽过蛇刀，信手朝正左支右绌保命的季洮扔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的半弧。
　　“接着，拿去防身！”

　　楚煜半蹲下身，低喘着粗气。他艰难地抬起眼，额头泛出几道用力过度后的褶皱。

　　林晏绡将鸾刀翻回手臂之后，蹙眉直视着远方，淡淡道：“下次当心。”

　　楚煜抿了抿干涩的唇，狼狈地抹开人中处一层薄汗：“好。”

　　正这时，场内旋散的枯骨蝶和蝙蝠忽然停止振翅，训练有素地聚作一团，如同一朵由尘埃与砂砾攒拢而出的，空前硕大的蔽日阴云。

　　动乱的魔修犹自征战不止，如同被点燃鲜血一般沸腾高涨。悬空的阴霾深处，一个模糊的轮廓正在缓缓浮现。

　　林晏绡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本能地朝后迈了一步。但就在错身的瞬间，那道魔气充盈出的影已然贴面而至——

　　“我早说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钟离炔，你……”

　　林晏绡忿然出声，气息微微紊乱，手中鸾刀已直抵上来人胸膛。

　　钟离炔高大的身影微弯，竟然就这么伸出二指，夹住了他来势汹汹的刀尖。继而沿着刀身一路如游鱼般划去。

　　四目相对，二人隔着林晏绡握于刀鞘上的手，剑拔弩张地对峙。

　　林晏绡鬓边沁出了几滴汗珠，一如冰面破裂般的神情却缓缓冷静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和地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四面八方妖风魔气作恶，将他束起的长发吹得狂卷。发尾青丝缭乱，追逐着拂到不速之客的脸庞上。

　　钟离炔感受着那一丝似有还无的触感，心头竟似被一只细小的爪子抓挠了一下，无端产生了一种想要将其死死制住、再也无法逃脱的愿望。

　　他将手从刀刃上松开，转而怜惜地摩挲起林晏绡的脸。

　　“我魔修一部，屈居荒岭已有千百余年……烟火海以北贫瘠，酷热极寒分化。而阆风山以南，却终年如桃源仙境，不知饥馑。实不相瞒，我族对此神往已久。”

　　他注视着林晏绡被逼到绝路的模样，弯了弯眼，又徐徐说道：

　　“我原本只是想一统中州大陆的天下，但现在，却找到了更为有趣的宝藏。”

　　林晏绡恶狠狠地偏了偏头，避过那如毒蛇吐信般的手指。

　　钟离炔结束了长篇大论，终于好整以暇地放开了他。

　　触碰过面庞的手指移到自己唇边，钟离炔漫不经心地朝下轻捺了一记，仿佛在品尝饕餮盛宴后残余的美味，神情极其陶醉。

　　林晏绡甚至看见了他指节后舐出的一条濡红，只觉得再变态也不过如此了——

　　【我有多大胜算砍死他？！】

　　司命很佩服他的气概，但不得不承认现实：【几乎为0。】

　　林晏绡面上还在维持涵养，心底却已经骂了一万遍娘：【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司命爱莫能助：【不能。依钟离炔的执着程度来看，今天不管你从是不从，都不会放你走的。】

　　又殷勤地补了一句：【你要不采取迂回战术，先表面投诚，再背后使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林晏绡忍无可忍：【你怕是个老鸨投胎吧！】

　　钟离炔好脾性地催促道：“我的意思你该明白。紫微真人，考虑得如何了？”

　　那语调明快，傻子都能听出其中的志得意满。

　　林晏绡只好暂缓咄咄逼人的攻势，虚与委蛇道：“如果我跟你回去，你是不是就能放过在场的这些修士？”

　　钟离炔仿佛很满意他的答复。

　　“我自当愿意……”他语气亲昵，如同疼爱，但话锋却在突然间急转直下，“可你问问我的部下。”

　　他摊开手掌，光明正大地朝四周展了一圈——

　　祭天道场内，血肉横飞、沉沙折戟，群龙得首的魔修早已一个个杀红了眼，如同上了油的屠戮机器，又怎么能够轻易善罢甘休。

　　林晏绡死死地瞪向惺惺作态的魔尊，刀尖积攒的灵力呼之欲出。
　　【这还有完没完了！】

　　司命：【淡定，淡定。】

　　林晏绡气极反笑：【万人迷哈？你给开的好挂？】

　　司命顿时成了只缩团的鹌鹑。

　　正这时，钟离炔忽然挑了挑眉，专注的眼神在瞬间闪过杀意，但却没有转身——

　　他单手朝后一挥，继而攥紧了五指。

　　强大的魔气经由他纯熟的操纵，生长成数条纠缠的荆棘，将突袭者捆成了结结实实的一团。

　　林晏绡失声道：“楚煜！”

　　楚煜不甘心地望着手中长剑，它距离魔尊的后心仅有一步之遥。他大张开嘴，但很快又咬紧了牙关，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滞涩。

　　林晏绡趁此间隙，立时将刀尖抵上了魔尊颈侧，破釜沉舟道：“放了他！”

　　钟离炔似有迷惑：“为什么？”

　　林晏绡不语。

　　钟离炔旋即轻笑道：“这么冲冠一怒，啧啧——被困的修士这么多，怎么没见紫微真人一个个出来救呢？”

　　林晏绡讥诮道：“关魔尊阁下什么事？”

　　钟离炔脸色沉了沉，但很快恢复如常：“不过是个元婴期的徒弟，碍事又没用，死了也不可惜，费得着你这么挂念么？”

　　像是撞破了什么秘辛一样，他打量着林晏绡，拖长了声调，一字一句道：“……还是说，他不光是你的小徒弟，还是你心尖上的小情郎啊？”

　　林晏绡：“……”

　　这位魔尊的脑回路实在跳脱得令人发指啊。

　　那一头，被缚住的楚煜已愤怒地挣动起来，仿若遭受了奇耻大辱：“不准你这么说师尊！”

　　钟离炔礼节性地打了个哆嗦，声情并茂道：“哎哟哟，师徒情深，难舍难分，真叫人感动得涕泗横流哪。”

　　林晏绡再一次被深深震惊了。

　　此人不去唱大戏未免也太可惜了！

　　就在他缄默之时，钟离炔再一次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