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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福寿巷里福寿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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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满城昏黄……
宋富贵在程掌柜铺子里吃了顿丰盛的晚饭,这才蹦跶着出了门,妖魔鬼怪大多畏惧日头,若少女们是遭了邪祟,自然也是日落后才好动手!
可她城东蹓跶到城南,再从城南晃荡到城西,天都黑了半晌,却是连半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她抖了抖走得发酸的细腿儿,打算先去城西夜市吃碗豆腐涝再说,在小板凳上坐下,刚照旧喊了一句:“褔伯,最最最大碗,多加油酥花生哦!”
那胖胖的老头儿就翘着胡子戳了她一眼,摆的是一副很有见识的模样,说什么:“人家被掳的女娃娃都是些吃得比鸟还少,说话细声细气的,你这吃啥啥不够的小泼皮,妖怪可不稀罕捉哦!”
哼,瞅这话说得,是说……她吃得多,就不像个貌美纯真的弱质少女了?
她不服气的从腰间小绣囊摸出照妖小铜镜照了照,明明是肤白大眼,模样可爱,不来捉她,一定是邪祟的审美出了问题!
她撇了撇嘴,她爹的馊主意,也有不太靠谱的时候!愤然的吃完了一大碗豆腐涝再啃了几块桂花糕,打着饱嗝打算打道回山,那褔伯却又揪住她,贼兮兮的给她指了指对面福寿巷,悄声道:“那铺子我老人家瞅好久了,很不对劲喽……”
有什么不对劲的?不就是那铺子门口一左一右的摆着两个真人高的纸人儿么?一看便知是家卖死人用物的纸扎店嘛!铺子招牌“黄记福寿店”,也没什么毛病嘛!
“呀!就不许人家做买卖的求个新异哦?”
宋富贵翻个白眼,听得褔伯直扯胡子,道:“咄,当我老人家瞎哦?”
哦,不瞎!
瞅那纸人儿这么一摆,两大脸盘子正正对着巷口小道,一不留就让路人瞅见那四颗没画眼珠子的空眼眶,这天昏天暗的,古不古怪,骇不骇人,有没有道德?
更没道德的是,这纸人大约是刚刚糊好的,那脸面的墨水都未干透,就那般缓缓的沁了开,让那纸人儿呈现出一副七窍流血的悲催样,吓得几个路过的小娃儿齐齐尿了裤子,骚哄哄的直冲人……
这铺子开得着实有点缺心眼儿,宋富贵觉着有必要找那铺子的掌柜好好谈一谈人生!
宋富贵扯扯衣角就踏进了那铺子的门槛,这铺子不当夕晒,早早的点了盏油灯,一股子纸扎的浆糊味儿迎着面扑了过来,馊齁齁的呛鼻。
她揉了揉有点发痒的鼻子,总算在那堆满了纸扎的柜台后瞅见了一个正埋头糊纸人的灰衣伙计,遂轻咳了一咳,尽量和气道:“请问你们掌柜的在么?”
“纸兔两钱,纸猫三钱,纸马四钱……纸人不卖……嘻嘻嘻……”
柜台后传来没有调调的男声和诡异的闷笑……
“呃……”
这似乎被人捏着颈子的笑,刮得她耳心都不太舒畅,而待那伙计木讷的抬起头来,她险些没一巴掌呼过去,他大爷的,不带这么丑的,大脸盘子、爆牙、小眼……还直勾勾的瞅过来……
嗯,还有点眼熟!
宋富贵挑着眉梢看了眼那立在门口的“七窍流血”的纸人儿,除了没眼珠子,这丑出的风格还真是出离的一致……
宋富贵暗嗤了两声,这嘻皮丑货定是没打听过她家是做什么营生的?
这般想着,倒也配合的装出有点惊慌的样子,接着便见数条黑影飘飘忽忽的从柜台后冒了出来,有着和那铺子里纸人一样的大脸盘子、爆牙、小眼,瞅着她呲牙咧嘴:“咦呀呀,粉白白的女娃娃!看起来就挺好吃的样子咦!”……
宋富贵抬袖挡脸,这帮瓜怂,说个话能不能不飚口水?
不过,眼下戳穿,不就白来一趟了!遂眨巴了下眼,拖着哭腔表明她皮包骨头,咬起来硌牙,口感并不会比粗饼好上几分。
她个子小,眼儿大,这双眼含泪便是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引得“厉鬼们”一阵阴笑,有个还得意忘形得跺了跺脚。
这一跺让宋富贵又暗骂了句没见识的瓜怂,鬼都是用飘的,这有脚的是个什么品种?再瞥了瞥那靠她最近,模样最丑的大脸盘子,那长袍子底下竟是还穿着一双镶着金丝线边的漆皮黑靴子……
这种漆皮黑靴子,是近来城里最时兴的款式,价格极贵,华而不实,喜欢穿的都是城中那些个花里胡哨的纨绔子弟!不必说,是闲极无聊,结伴来戏弄她取乐的!
她暗磨了磨牙,一双大眼儿忽然直楞楞的瞅向了门口,然后夸张的倒抽了两口气,叫道:“呀呀呀!那个肠子都漏出来了的鬼大人,那个少了一半儿脸的鬼夫人,那个正啃着人腿骨的鬼小哥,你们……你们也是来吃我的吗?”
说话间,她暗使了个灭灯小术,让那铺子的油灯妖艳儿的一闪,倏的冒出一缕黑烟后,便是昏黑一片……
阿弥陀佛,天罡正气,嘛哩嘛哩哄,就说装鬼不好玩吧?这是将真鬼给引了来?
那几个大脸盘子嚎叫着,拍着屁股一溜烟儿的飞逃,只留那个穿漆皮黑靴子的大脸盘子还在强装着镇定,尴尬的咧嘴:“纸兔两钱,纸猫三钱,纸马四钱……纸人不卖……嘻嘻嘻……”
还没嘻完,宋富贵已是一蹦而起,抄起那屋角的笤帚就朝他劈头狂揍,一面揍还一面骂:“我最讨厌丑鬼,丑鬼!!!”
“嗷嗷嗷……宋富贵儿,你这野丫头……嗷嗷嗷……是我……我,我……”
大脸盘子被打得一瞬发懵,试图抱头鼠窜,可她笤帚舞得暴风骤雨,打得他是毫无招架之力。不得不掀了那大脸盘子面具,将脸撑了过来……
咳,正正是那王家小公子王谦之!
明面儿上,宋富贵倒也收了笤帚,假惺惺的道:“唉呀呀,原是王家小公子哦!看这误会大了呢……有没有打坏啊?我这就去告诉王丞相给你请个大夫,好不好啊?”
“照旧!十两!”
王谦之将颈子一梗,十指一伸,要是被他爹知道他装鬼吓人,还指不定会怎么收拾他呢?
“行走江湖重个‘义’字嘛!”
宋富贵将封口费一揣,当然也不白要,照旧随手摸出一个要价十两的护身符打发给了他,挥手道:“麻溜儿的回你家去!别碍着我办事!”
王谦之却毫无走意,还腆着脸凑过来,小声道:“我爹同意我跟你一同去引邪祟!”
“呸!”
宋富贵唾他一脸,王丞相怎么可能让他最宠爱的宝贝小儿子去冒险?又不是她青龙派,历来就有坑儿孙的传统!
王谦之抹了把脸,扬着眉神秘兮兮的指指这个纸扎铺,神兮兮的小声说,之所以租下这家铺子,就是因为听说有几个少女就是从这附近消失的,说到此还刻意顿了顿,道:“要是你肯带上我一块儿玩,事成后,我再多给你一百两!”
宋富贵扯了扯嘴角,真是想将这嘻皮团成团,麻溜儿的踹出去!别说一百两了,就是一万两,她也不干!万一他出了事,她可拿命也赔不起的!
当下揪了他胳膊,打算将他拽回丞相府去,可路过铺子门口时,忽觉着有股子凉嗖嗖的阴气从后颈子掠过……
她乍然驻步,侧目瞥眼还立在门口的那两个大脸盘子纸人儿,见那本来空洞的眼眶子,竟是不知被哪个手贱的用墨点上了眼珠子?
虽说仍旧丑兮兮的恶心人,却是丑出了几分邪性的灵气,就连那微张的胳膊都似下一瞬便要掐上人的颈子……
她呵呵呵笑了三声,同时掏出两张黄符便啪啪拍在那两大脸盘子上,再抽出篦麻捆妖绳将那两纸人儿背靠背一绑,便是粗暴的拽进了铺子,接着在地面洒了一层青龙山特有的白木灰,难着小脸儿道:“你俩丑怂丑得可真辣眼啊!我最讨厌丑鬼了!”
“这可是我按着噩山奴的模样画得,明明很是与众不同!”
王谦之侧着身子挪进来,明明白脸蛋子已吓得发了青,但也大着胆子踮着小步贴到她身后。
“噩山奴?”
宋富贵歪了歪头再瞅那俩丑纸人儿,她只听过昆仑奴!这噩山奴是什么?莫非又是城里刚刚时兴的?
唉,住在山里,总是赶不上城里的潮流!
宋富贵不耐烦的掏出两块溜圆的白火石一撞,火星子飞溅中,那俩纸人儿竟是齐齐颤抖了起来……
王谦之是青龙山常客,自是晓得这是青龙派的灵火石,妖鬼精怪,经灵火一烧,只能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忙指着那俩纸人儿,苦口婆心:“她可凶残了!不想被烧得魂飞魄散,就老实讲,城里失踪的姑娘们在哪?”
纸人儿颤了颤,脚尖竟开始在那白木灰上点点挪动,一撇一横折的勾画起来,似乎是想划剌出什么字!
原是两个经不得吓的胆小鬼!
宋富贵欢喜的凑上去想看个分明,不料那门外却忽然飘进来一阵带着淡香的疾风,将那地面白木灰端端扬起了半尺,搅得字面一团混乱。
不好!
她刹时一惊,扭头便要去收纸人儿,却见两道青幽鬼影已被一道疾力牵引,从纸人儿中嗖然飞出!
“敢劫我的货!”
宋富贵顿时怒了,飞奔而出,可那扬风下手之人已飘然半空,昏黑中看不分明,隐约可见是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一身玄袍,长发飘扬,轮廓清明,而那两道鬼影正被他一把收进了一只翠色竹筒。
看这利落又优雅的收鬼手法,这道行必然远远在她之上啊!
宋富贵扯了扯嘴角,很有自知之名的退后两步,并猛然扔出了一道灵符飘飞半空,这是她跟她爹约好的报信法子,从小到大从无失手,果然一道黄亮的符光闪过,就候在城中的宋大禾飞快而至……
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可那玄袍人却是卷起一片淡白烟云而去,只是留下一声淡淡清悦,“城外三十里土地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