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海哭的声音》八戒八不戒

1、听，海的声音，像不像哭泣？

　　徐苏帆最近有些忙，偌大的一个徐家，每次一到晚上就是冷冷清清的，格外安静。

　　鱼缸里的金鱼在池子里无忧无虑的游来游去，徐夏星站在鱼缸前，墙上上的钟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桌上的食物飘散着袅袅的雾气。

　　徐夏星把手伸进鱼缸，被冰冷的触感包包围着，看着几个小家伙似乎受到了什么吸引，团团围在她手边，张来小嘴，带来轻微的痒，她忍不住的笑。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看见自己伸进鱼缸的手一瞬间变得透明。

　　胸口一抽一抽的，又带着针扎一样的刺痛，仿佛让人窒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去，桌上的食物也逐渐失去了热气和香味。透明渐渐开始蔓延，从她的手臂到肩膀、胸膛、腹部、臀部、大腿……鱼缸里的鱼在徐夏星透明的手臂里穿梭着，似乎在找着本来应该存在却突然失去的东西。

　　桌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振动，她从鱼缸里伸出透明的手，看着鱼缸的水仅仅是泛起了微弱的涟漪。

　　如果此刻徐家有人，那么她一定会感觉到惊恐，因为她正看着一个只有脚和一个手臂加脑袋，没有躯体的身影，慢慢走向餐桌。

　　桌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振动，徐夏星面无表情的看着屏幕上不停跳动的名字，看着它渐渐变暗，停住，又重新亮起。

　　第一次，徐夏星没有接，第二次，依然没有接，然而打电话的人丝毫不气馁，一直打不停地打，仿佛不接，就要一直打下去。

　　胸口的疼痛在逐渐消失，透明的躯体也一点点在恢复。

　　大约是在担心她吧，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最近去医院，已经成了常事了啊，然而即使不在，他也逐渐感到厌烦了。

　　大抵时间快要到了吧。

　　*

　　她曾经那么相信过他，可原来，人都是会变得，心也在变。

　　“你要记住，当他变心了，不再爱你以后，你将失去封印，也无法回到海洋里，在他彻底爱上别人和别人结为一体的时候，你将变成海上的泡沫，即使如此，你也要变成人类吗？”

　　“是的。”

　　小时候斩钉截铁的语气，如今想来，是有多讽刺。

　　如果没有遇见徐苏帆就好了，她安心做她的金鱼，不会想着到陆地上，也不至于那么痛苦。

　　可惜没有如果。

　　高中一次，大学一次，现在是第三次，日渐加深的疼痛和越来越透明的身体，早晚有一天，她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已经承受不了了，她已经想放弃了。

　　她受够了等待，受够每天猜测他是不是和那个人见面了，这已经不是无忧无虑的徐夏星了，她也承受不起那日渐加深的痛苦了。

　　既然你已经喜欢上了别人，那我放你自由吧。

　　她已经连拿起手气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抖着手，按下免提然后划向接听。

　　下一秒，男人着急而慌乱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徐家清晰可见，带着愠怒：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徐夏星看着桌上已经冷掉的食物，张了张唇，声音虚弱无力，带着一丝喘息：“徐苏帆，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坐在车上的男人皱了皱眉，仔细思考了下露出苦恼的神色，“夏星，我很抱歉？你声音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有没有去医院？或者我让私人医生过来？”

　　“已经没有必要了。”徐夏星说，“我很好，我不需要什么医生，你打电话过来，是想要做什么？”

　　身体已经开始恢复力气了。

　　只有在徐苏帆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时候，她的恢复能力才会比以往要快上很多。因为不接电话，所以担心她是吗？

　　感受到温暖的同时还伴随着难以忍受的无助。

　　即使担心，他也在别人身边不是吗？

　　“我今天不回去了，要留在公司里加班。”

　　黑色的车辆行驶过路边，昏黄的路灯照亮了坐在驾驶座男人那张眉目如画的脸和坐在副驾驶座上女人那张清丽脱俗的容貌以及微微上扬的嘴角。

　　“我知道了。”手握成拳，指甲陷进肉里，些微的刺痛让她保持着清醒，“请你上班好好加油吧，注意休息。”

　　挂断了电话，那张苍白的脸上顺着眼角滑落。

　　就这样吧，别在挣扎了，放彼此自由吧。

　　上了二楼，走进书房，打开书桌的柜子，她找到了放在里面的离婚协议书。

　　从他有这个想法的开始，一直到他把这东西藏起来，她一直都知道它的存在，只是不说而已。

　　她对上面的条件丝毫不敢兴趣，因为那是她不在乎也无法拥有的东西。

　　她知道今晚会发生些什么。

　　所以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签下字的那瞬间，她只觉得解脱，可是视线却渐渐变得模糊，有什么东西顺着脸庞滑落，落在纸张上，模糊了签过字的痕迹。

　　擦掉眼泪，她告诉自己，这样就可以了。

　　回到自己的卧室，衣柜里空荡荡的，行李箱摆放在一旁，桌上放着机票。

　　拿起这两样东西，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眼这栋本来应该充满许多回忆的房屋，抿了抿唇，最终将门掩上，关掉了一室明亮和桌上已经冷掉的不想收拾的食物。

　　她说，“徐苏帆，我放你自由。”

　　*

　　再次回到那个地方，已经是凌晨了。

　　迎面扑来就是微腥的海风，银白色的月光照亮了沙滩上黑漆漆的别墅也照亮了翻涌的浪花。

　　扔掉行李箱，脱掉鞋子，她像是一个孩子在月光下跳进了海里。

　　发出清脆的笑声，海浪扑过她的脸，露出微红的眼眶，让人分不清脸上的到底是海水还是眼泪。

　　脚踝踹来一阵瘙痒，她将手伸进去抓住一个滑溜溜的东西，拿出一看，银白色的月光下躺在她手心的确实一条耀眼的金鱼。

　　她亲了亲金鱼的脸，笑着说。“我回家了。”

　　金鱼在她手中跳着，她看见从金鱼眼睛里留下的眼泪。

　　后来，躺在掌心的金鱼猛然掉落在海里，它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嘴角带笑的金发女生身体一点一点变得透明，然后一个大浪翻涌，娇小的身影在海面失去踪迹。

　　无数的金鱼涌到一起，将那个身影包围住，可是范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当海面上浮起一阵泡沫时，住在海边的村民听到刮了一夜的狂风，就像是有人在哭一样。

　　发出“呜呜”声音的风。

　　徐苏帆是在第二天晚上回家的，没有人开门，最后他用钥匙扭开了门锁，他以为徐夏星又是出去玩了，直到他看见了桌上已经冷掉的食物和那架白色的手机。

　　徐夏星出门不可能不带手机。

　　想及昨晚打电话对方虚弱无力的声音，慌乱浮上了那张冷静的脸，似乎又看到了突然倒在他怀里的娇小的身影，或者是晕倒在浴室的那张苍白的面容。

　　他感觉到惊慌还有恐惧。

　　他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他大声嘶喊着徐夏星的名字，可是整个房间都是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他每扇门都推开了，洗手间、浴室、卧室……直到他推开了书房的门，看见了书桌上摆放的东西以及下方签着的，笔墨模糊的字迹。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惊慌了。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发现这东西的存在的，可是目前来看，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拿着那张纸，像是想到什么事，脸色蓦地苍白，他转过身，回到了她的卧室，打开了她的衣柜，发现里面都是空荡荡的。

　　手机在家里，他无法定位她在哪里，直到助理发来消息：

　　“夫人昨天晚上坐了飞往S市的飞机。”

　　S市，他大概知道她去了哪里。

　　松下一口气的同时不觉得又有些怒气腾腾，“离婚这东西我不同意根本不算数。就知道到处去玩，也不知道为自己的身体多想想，没查明白前些日子晕倒的原因就算了，万一又倒在哪里可就没人知道了，到时候非得让她乖乖待在家里，哪里也别去。”

　　到了S市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天都是暗沉沉的，路上狂风大作，带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可是当徐苏帆在狂风中，阴沉着脸到了别墅的时候，只能看见丢弃在别墅门口的行李箱，而人不见踪迹。

　　别墅就在一旁，安静的，没有丝毫灯光。指尖泛白的握着行李箱打开别墅大门的时候，灰尘迎面扑来，整个别墅透着一股长年无人居住清冷，没有丝毫人气。

　　徐苏帆想不通，徐夏星到了这里以后，行李箱为什么会扔在外面，她不在别墅，会在哪里？

　　所有人都知道，徐夏星是他唯一的弱点，那么会不会是被谁绑架了？

　　直到他看见海面，高高翻涌的浪花和浪花里飞舞的金鱼，成群结队，身体散发着金光，就像小时候见到徐夏星一样。

　　她是不是回到了海洋里？可是他记得小时候，她的母亲对他说过，当徐夏星决定封印魔法的力量成为人类之后，她将无法回到海洋里。

　　不在海里，又在哪里？

　　他在海边大声嘶喊着她的名字：

　　“夏星！徐夏星！！”

　　“你在哪里？徐夏星？！！”

　　“徐夏星，你给我出来！！”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呜呜的风声。

　　*

　　回到别墅里，明亮的灯光照亮着他狼狈的模样，房间里到处都是灰尘，冷冷清清的，却哪里都是回忆。

　　他还记得小时他把变成人形的她带回家，她不会走路，一路都是爬过来的，他在哪里，她爬到哪里，黏他黏的紧；她不会用筷子，吃什么都是用手抓，被烫到了，听母亲说吹吹就不痛了，就把手放到他嘴边让他吹；还有那个柜子上放着的被打碎之后又被黏起来的花瓶，碎片割破了她的手，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她哄好；她喜欢吃鸡腿和鸡翅，最喜欢从他碗里或者是嘴里抢过去吃；她喜欢喝牛奶，最喜欢喝他给她烫好的牛奶。

　　他们一起上幼儿园，一起上初中，直到高中。

　　他们上的是私立高中，里面的人非富即贵，他是里面的佼佼者，听说她有个金发的童养媳，都认为那是污点，只有他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污点什么的都无所谓，只要她时常保持笑容就够了。

　　后来呢？后来遇到了个人。

　　长发及腰，眉眼弯弯，精致好看的脸，温婉的气质还有跳舞时的灵气，就像是画，让人惊艳不已。

　　同样是学生会的成员，在他陪徐夏星逛街的时候、忙着篮球社或者是公司的时候，所有的时候都压在这个女生纤瘦的肩膀上，所以他有些抱歉，帮她总比别人多。也是徐夏星以后，第二个让他温柔以待的人，那时的他才知道，他或许爱着徐夏星，但是不可避免的，他喜欢上了别人。

　　这对徐夏星来说无疑是种背叛，她开始表现身体的各种不适，她无时无刻都在晕倒，每天都在医务室醒来。而他们也终于开始争吵，她的吵闹不休让他渐渐明白另一个人的安静和温柔，对徐夏星，他开始觉得累，可是他没法说分手，因为是他让她放弃了自由称为人类的，他该为她的未来负责。

　　当他从医院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徐夏星泪流满面的脸，扑在他身上哇哇大哭，“我不和你闹了，你快点好起来吧。”

　　在所有人离开后，那个女生出现在病房里，他看着她脸上恬静的微笑，说了一声抱歉。她说，“我都知道的，你和徐夏星之间的时间太长，这三个字占据了你的过去还有你的未来，是我无法插足的。”

　　就这样，暧昧不清的关系，一刀两断，徐夏星的身体也渐渐开始好起来，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

　　再后来，他考上了重点大学，徐夏星成績不够，只能去了对面的C大，两所学校就隔着一条街道罢了。

　　他在学校再次遇见了那个穿着一袭白裙，长发飘飘笑容恬静气质温婉的女生。

　　刚开始，他们装作互相不认识，可是曾经互相跳动的心，依然在不安分，于是相遇于是对话，没有和徐夏星见面的时间里，他都和她在一起，直到再次传来徐夏星进了医院的消息。

　　这是高中以后，徐夏星再度进入医院。

　　她看着他的眼神也充满了失望，笑容最终消失在她的脸上。

　　徐夏星说，“第二次了。”

　　他才知道，原来徐夏星一直都知道他的事，只是不说而已。

　　徐夏星说，“你要和她在一起，那我放你自由。”

　　他说，“那你呢？”

　　她说，“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冷漠的语气和嘶哑的声音，他不敢相信这是当初爱笑的黏着他的徐夏星，他一点一点将她改变的，不再是原来徐夏星。

　　是谁的错？都是他的错。

　　于是第二次，他放弃了那个人，他告诉徐夏星，“我会和你好好的，也不会和她见面了。”

　　再一次，她看见了徐夏星脸上的笑容。

　　不是强装的，充满悲伤，是属于一种我再相信你最后一次的信任。

　　他无法背弃这种信任。

　　毕业那天，他和徐夏星结了婚，他一身西装，她一身婚纱，两人都是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然后，徐夏星挽着他的手笑的格外灿烂的时候，他看见了人群里，眼眶里含着泪水的她
　　。

　　胸口传来阵阵刺痛，他才明白，大抵他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人。

　　然后人群里发出惊呼，他转过头的时候看见徐夏星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低着愣愣的看着掉落在地的捧花。

　　后来听说有人看见新娘的手在一瞬间消失不见，所以捧花才会掉落。

　　*

　　毕业以后，他直接进了徐家工作。本来高中的时候就一点一点在接替，现在不过是恰好的时候而已，他甚至还能分出一点时间考研、陪徐夏星约会、记得他们之间各种各样的节日，直到再次遇见那个人。

　　再看見那个人的脸，她在电视上跳舞。

　　身姿曼妙，舞蹈轻盈，充满了灵魂，有点颓废的灵魂，每一次看都给人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

　　徐夏星坐在他身边，吃着酸酸的橘子，一副对过去已经无所谓的态度：

　　“丽缇的舞蹈跳的不错啊。”

　　那是当然，他想，毕竟她可是以舞蹈系第一的成绩毕业的啊。

　　遇见，是在酒店里。他和徐夏星在酒店和旅游回来的父母吃饭，出来上洗手间的时候看见了捂着嘴面色苍白从包厢里跑出来的她，在门口，他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呕吐声，突然想起来高中时那个羞涩的女孩和大学时侧着脸对着他笑的女孩。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样子了呢？

　　跟在她身后，看她进了包厢，在她打开门的时候，他也看见了包厢里坐着的，大多数是什么人。

　　面色阴沉，手握成拳。

　　他曾经喜欢的人，为了生活竟然要陪人吃饭，也许有时候还需要付出身体，想起来一股怒气就在胸口翻滚。

　　他曾经那么喜欢的一个人啊，怎么会变出这副样子了呢？

　　母亲是国际巨星，手下的一个学生是女生的老师，于是他打电话让对方过来，顺利的解救了女生，事后听那老师格外心疼的说，“这可是丽缇第一次陪酒啊，可是没办法啊，谁让对方手上握着丽缇在舞蹈界的生杀大权，听说这次喝出了胃出血，苏帆你认识丽缇吗？要不要去医院见见她？”

　　等到心软去了医院，于是事情一发不可收。

　　旧情复燃。

　　后来徐苏帆从安丽缇的口中得知这次事情的始作俑者是自己的母亲。

　　确实，在演艺圈中，要想封杀一个人，对他母亲来说太简单，然而封杀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不如为自己制造一点乐趣。

　　徐苏帆是十分懂得母亲的想法的，所以在知道答案的时候勃然大怒。

　　可是徐母一脸笑眯眯的样子，虽然笑不入眼。

　　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徐苏帆，你说说这是第几次了？在小星星成为人类的时候你说了什么？你会一直喜欢她的，可是结果呢？”

　　他表情僵硬，看着母亲低垂着眉眼，修剪着盆栽。

　　“你当初把小星星从海洋里带到陆地上，就该对对方负责。可是，每一次，你都把小星星逼进了医院。”

　　他蓦地抬头，一脸错愕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难道，徐夏星每次进医院都是因为他吗？

　　放下手里的剪刀，徐母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脑袋的徐苏帆，面无表情：“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别背叛小星星，不然你永远都将无法再见到她。”

　　徐母不让他和安丽缇见面，虽然他担心徐夏星，可是他已经不想再放弃安丽缇了，即使徐母拿安丽缇的事业来威胁他，他也一定要和徐夏星离婚。

　　直到徐夏星第三次进了医院，昏迷了一个星期，然而医生却检查不出来什么情况，他无法说出离婚，只能把离婚协议书收起来。母亲将他关了禁闭，唯一能出去的机会就是在保镖的陪同下去医院看望昏迷的徐夏星。

　　徐夏星醒来以后，看见徐苏帆的第一眼，就是含着眼泪闭上了双眼，嘶哑的声音用无比失望的语气说，“你出去吧，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后来徐夏星出院，变得喜欢外出，不再黏着他不再对他笑，有着失落的同时却也带着一丝轻松。

　　相敬如宾，说的大约就是他们吧。

　　*

　　他渐渐不想回徐家了，不想看见徐夏星的脸，每次看见徐夏星是会觉得愧疚。

　　他把她从海洋里带出来，让她变成了人类，说好会爱她一辈子的，可是这份感情最终因为时间而消逝。

　　安丽缇说，“苏帆，今天是我生日。”

　　毕业那天，她过生日，徐苏帆却和别人结婚了。

　　提起来，徐苏帆也有些抱歉，于是打电话给徐夏星告诉她不回去了，每次对徐夏星说谎，徐苏帆都很心虚也很忐忑，如果徐夏星不同意，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愧疚而拒绝掉安丽缇。

　　只是这次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他开始觉得恐惧和惊慌。

　　徐夏星的身体最近越来越不好，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院，前些日子才从医院出来，他以为她又出了什么意外，另一头却已经接起来了，一接通所有忐忑的心情在那一刻都变成了愠怒：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徐苏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手机另一头的声音，嘶哑带着喘息，虚弱无力的口气，就像是在医院钢醒的时候一样。

　　他才想起来，那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以前他都记得，这是他第一次忘记，可惜他不知道，这也是他最后一次。

　　她问他打电话来干嘛，听着她恢复活力的声音，想来也没什么大碍。谎言在他脑海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今天不回去了，要留在公司里加班。”

　　都知道这是谎言，然而一方当你不知道，一方装作不知道。

　　“我知道了。”徐夏星语气平淡，像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请你上班好好加油吧，注意休息。”

　　那天晚上，幽幽地烛光下，桌上的蛋糕还散发着香甜的味道，床上的两个人在分分离离的十几年后，第一次坦诚相对，彼此融为一体的时候，徐苏帆第一次觉得心满意足。

　　陪伴他一生的人，就该是怀里的人。

　　*

　　第二天，是在食物的香味中醒来的，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穿着一件白衬衫露出白花花大腿，做着早餐的人，他突然觉得，也许生活，就该在这样的，那时候，他忘记了徐夏星的存在。

　　只是终究还是要分离，夜幕时分，他回到了徐家。灯还亮着，他按了很久的门铃也没人开，以为徐夏星出了什么意外,急急忙忙用钥匙扭开门锁，看见了桌上早就冷掉的食物之后，一阵心悸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让他犹如站在海水中央，全身都是冷意。

　　徐夏星昨天一直在等他回来。

　　他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带着察觉不到的颤抖，可是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以为她又晕倒在哪里，没人知道，直到他打开书房看见桌上的离婚协议书后，看见上面有些模糊的字迹。他瞪大了双眼，内心深处涌上一层惊慌和难过。

　　没想到，徐夏星会在上面签字，有了这份协议书，就代表他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之后就代表他们毫无瓜葛，徐夏星不可能会和一个毫无瓜葛的人一起生活。当他打开卧室的门，看见空荡荡的衣柜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心慌让他心悸。

　　徐夏星不要他了，徐夏星走了。

　　手机落在家里，他定位不到他。直到助理告诉他，徐夏星一个星期前就买好了去S市的机票，原来他从那么久以前，就已经打算离开他了。

　　到底谁才是放手的那一方呢？

　　连夜去了S市，回到重新相遇的那个小镇，那间海边的别墅。

　　那天刮着前所未有的大风，仿佛连车带人都可以掀起，一股风雨欲来花满的气势，雨却没有下丝毫。

　　窗外的风发出呜呜的声响，司机说听起来像是发出的悲鸣，就像在哭一样。

　　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直到在别墅前看见了丢弃在那里的行李箱，房间也是黑漆漆的，没有亮光，打开门的时候铺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灰尘，也在告诉来人，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他彻底失去了徐夏星的消息。

　　坐在别墅里，看着一切，眼前仿佛还有着和徐夏星一起生活的画面。

　　心犹如空了一块，他终于像个孩子哭泣。

　　*

　　他发着寻人启事，报导里也有各种消息，他让朋友去寻找，世界各地，他不信找不到堂堂一个徐夏星。

　　有医生给他一张纸，认为这也许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那是一张B超，证明徐夏星怀孕两个月的B超。

　　紧紧捏住那张纸，指间泛白，却远远敌不上从心脏传出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到底是谁的心锁住了谁呢？

　　原本在国外的母亲突然回来了，怒气腾腾的给了他一个巴掌。

　　她说，“徐苏帆，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小星星人呢？！！”

　　看见他手上的那张纸，知道徐夏星是在S市失踪的时候，这位不可一世的徐家夫人，已经是满面苍白了。

　　她说，“徐苏帆，你有没有听过美人鱼的故事？”

　　爱上了陆地上的王子，放弃了自己人鱼公主的身份，抛弃了自己美妙的声音和鱼尾，来到陆地上，最终王子和别人结婚了，而人鱼变成了海上的泡沫。

　　徐母一脸失望：“你再也见不到小星星了，而你的孩子，也不可能了，我很直接的告诉你，徐夏星已经死了。”

　　和美人鱼的故事一样，当王子爱上了别人，人鱼将变成海上的泡沫。

　　这是徐苏帆无法接受的结局，他每日每夜的找，却依然找不到一个叫徐夏星有着金发的女生，如同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当他因为整夜不眠，进了医院的时候，朦胧间，他似乎听见那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爱上了你，所以我无法回去。我以为你会一直爱我，可你喜欢上了别人，我都知道，高中、大学还有现在，我以为只是喜欢，无所谓的，你还会回到我身边的，直到我发现你的喜欢已经不再是喜欢。徐苏帆，当你爱上了别人，我会变成海上的泡沫啊，你知不知道啊？”

　　那一刻，他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