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在望》旌南

18、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大楼外面的世界已是灯火辉煌，陷入热闹的海洋。而她在这黑暗里，观看着岸边的灯火，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渴望的爱情遥遥无期，她追求的正义也难以企及，终其一生，她都在追寻，追寻着彼岸的灯火，到头来，没有一盏灯，为她而停留。
　　她被包裹在这黑暗里，仿若一个玻璃罩子，四面都是晨曦的微芒，她却屡屡碰壁，无法出逃。
　　林乔来了，拽起她就往外走。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给她考虑不给她选择。
　　林乔本来在研究所里赶报告，手机没有带在身边，结果他妈妈的连环call连所长都惊动了，他这才知道宋芷出事了，丢下手头的事情就去了她的住处，人不在。他没有多想，又匆匆赶去事务所，他了解她，从小她就傻，一个人硬撑着，柔软的心被坚强的外表包裹，就真的以为无坚不摧。
　　一整层的灯都熄了，他进不去，只好叫来曾灏倡。她果然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他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她总是能惹他生气，骄傲如他，别人的事情他从来不屑于去管，可是她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引起他的注意。
　　他一把拽起她，把她带回家。
　　到家以后她就换上另一副脸孔，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他就顺着她，看着她演，陪着她演，两人在家里吃吃喝喝一天就过了。
　　他听着她接各种各样的慰问电话，突然发现她和以前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也说不上来。
　　季筠打电话来大呼小叫说她闻名全国了，巾帼不让须眉真是英明神武。
　　如你一般单纯真好。
　　晚饭前，又接到妈妈的电话。
　　“小芷，那些报道我都看了，那样写，你会不会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她听到爸爸的声音“我来和她说”，电话转接给他，“女儿啊，无论遇上什么困难，不要怕，你既然选择了律师，就要坚持正义。”爸爸说地义正言辞，而后电话又被交给妈妈，“小芷，我们一直希望你能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无论你做什么，爸妈都支持你。”宋芷觉得暖流经过心房，发生了再大的事情，父母都是她坚强的后盾，但也是她的底线。
　　轰走了林乔，她终于下定决心打电话给傅闻天，也许换个思路是好事。
　　“我答应你”
　　“你去尼斯，找一个叫Bastien的人，如果遇上麻烦，赶紧来找我。”
　　他说完，又想起来，继续交代她，“你父母的事情不用担心”他还是没有说完，他默默为她做那么多，以后让他自己说也好。
　　打开网页准备定机票，却发现网页上到处都是迟然要无限期退出娱乐圈的报道，新闻发布会上的他说得轻描淡写，像五月满城的飞絮。
　　飘飘然充盈着她的心。
　　她曾绝望地想，爱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可是今天她才恍然发现，他从天边一步一步走下来，那么努力地想要靠近。她的害怕，她的担忧，她那些自以为是的成全，原来他统统不要。
　　他听出来电话那头细碎的哭声，他着急地问：“怎么了？”
　　“我看到了”她哭着说。
　　原来是这样，他放心下来，心上腾起虚空的期待，热切地问：“然后呢？”哪怕是再坏的结果他也认了，已经错过她太多次了，这一次他不想再错过。
　　“为什么这么做？”
　　“本来就没打算在娱乐圈待很久。”他说得轻松，仿佛早就想要卸下枷锁。
　　她不解，如果不打算待着，那为什么当初要当明星？
　　“哦，既然是你个人的选择，我支持你。”她懊恼地拍着脑袋，那句话就在嘴边了，说出口就换成了不痛不痒的一句。
　　“谢谢，还有别的要说的吗？”他的脸上漾着笑容。
　　“有”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加油，“我有些事情想问你，能不能，能不能，我，法国回来以后约你？”
　　她内心咆哮一声，又说错了！她急得转来转去。
　　他听到她的动静，嗤笑着说：“好啊”
　　“好，那，晚安。”
　　挂了电话的某人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果然是个笨蛋。
　　傅闻天目睹整个过程，不禁咋舌。这个人啊，他从初中开始就敛起性子，明目张胆地坐上了高岭之花的宝座。虽然对大家都客气有礼，但就是不能靠近。
　　这么精彩的一幕，拍下来发到网上去，现在定是哀嚎遍野。他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年龄越大，越活得不像个人。
　　当年他从法国失意而归，哭得声嘶力竭，他被肖卫国打到皮开肉绽哼都不会哼一声，却为了一个女人哭得像个被人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他喝完一厅啤酒，捏断了易拉罐，扎得满手是血，送他去医院的路上，他一直喃喃地说：“她终究还是爱他”
　　自从那以后，他就对这个叫宋芷的女孩格外好奇。
　　见到她，是在宣传月的第一站结束，Y站。
　　粉丝太多而无法登上高铁，所以他们只能站在一个岗哨的后门等待时机。他看见一个女孩子从检票台一路飞奔而下，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拎着两个大箱子还要跑得飞快，龇牙咧嘴的样子很可爱，他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肖权之已经迈了出去，和她撞个满怀。
　　那姑娘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直接报了号码飞奔上车了，这是他八年来第一次笑得春风满面。
　　他诧异地看着他记下刚才那串手机号码，存进了他的私人手机里，这时才想起来，是他手机相册里的那个女孩，背影、笑容、安静地立在人群里的……所有照片汇聚成他眼前的这个人，原来就是她……
　　上次那瓶红酒还没喝完，不知道走味了没。“哎，你上次那瓶红酒呢？”
　　“自己去找。”
　　在傅闻天快要把他家翻个底朝天的时候，肖权之实在看不下去，去酒窖里拿了出来。倒了两杯，递一杯给他。
　　“你设计院的事情弄好了吗？”
　　“没有”
　　“那干嘛提前？”
　　“谁让她捅了这么大个篓子。”
　　他已经连续一个月加班加点，每天只睡三小时，本计划下个月一上市就宣布退出娱乐圈的，结果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得不将计划提前。
　　只有更大的新闻，才能帮到她了。
　　从前她也爱蹙眉，心情都写在脸上，看着报纸上她蹙起眉头的脸，他愣了很久，末了，又顾自笑出来。

　　今天早上肖卫国一看到他宣布退出娱乐圈的消息，就打电话让他中午回家一趟。
　　他已经和儿子僵持好几年了，迟穆清一直在中间调和，但他们父子俩都倔得很，谁也不肯让步。
　　肖权之的车开到门口岗哨处被拦了下来，通报过以后小战士各种敬礼致歉。
　　接到肖卫国的电话是意料之中，他进娱乐圈这事儿肖卫国见他一次骂他一次不孝子，为了省心他也很久没有回家。
　　两旁的松柏郁郁葱葱，蜀葵开得正盛，明艳艳地一片。车子拐了两个弯，才看到自家的院子，白色的洋槐花一串一串挂在枝头，衬得院子素雅幽静。父亲极爱槐树，院子里有三颗，一颗洋槐，两颗国槐。一到仲春母亲就在院子里收集槐花，酿槐花蜜、做香料。所以，他的记忆里，家的味道就是槐花的芬芳。
　　他把车停好，推开门就闻到他小时候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的香味，这样的烟火气是他向往的。他向往和她能在这样的平凡日子里，相扶到老，从高一那年暑假和傅闻天他们踢完球回来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这样想，这是他毕生的愿望。
　　肖卫国听到是他回来了，换了军装从楼上下来。迟穆清从厨房出来，对着肖权之使眼色。
　　“爸，妈，我回来了。”他仍旧站在门口。
　　“还站着干什么，吃饭。”肖卫国坐下，戴上老花镜，打开报纸，抬起眼扫了他一下。
　　“叫你吃饭不要看报纸！你进娱乐圈这几年，你爸才养成这习惯，吃饭看报纸对胃不好，说他又老是不听！”
　　肖卫国放下报纸，“说说，怎么想通了。”
　　“你儿子难得回来一趟，不要搞得跟开会一样，吃饭吃饭。”迟穆清从中调和，这父子二人倔得跟牛一样，她不知多少个夜里因想念儿子偷偷抹眼泪，如今回来了就好。
　　吃完饭他站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露台上想着最近宋芷的报道，听到楼下父亲在打电话。
　　看着那一串一串的白色小花，眼前浮现她的笑脸。
　　他点燃一根烟，以后的事，交给他就好。
　　过了没一会儿，父亲去工作了。他想起还有好多事要和傅闻天商量，掐灭了烟头，和母亲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