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行止》温的海

40、第三十九章

　　季云没有选择一去c城就直接住进傅国生家里，毕竟这是个好机会让自己名下有一处房产不是吗，况且她还得保持她名媛淑女的形象，对男人有一招叫什么来着，欲擒故纵。
　　有时候退一步反而离自己的目标会更近，她得一步一步让傅国生被她吃得死死的。
　　至于顾景行，如她所愿，在c市上了最好的高中，分数也和以前一样让人舒心，不出所料，她的生活、她的儿子以后都会按照她嫁给顾明希时的愿望那样发展。

　　顾景行已经有两天没有联系到他爸爸了，打他手机一直关机，第一天还以为是他忘了充电，可第二天还是关机，顾景行心有些慌。偷了季云一点钱买了车票。
　　“请问这个房里的病人呢？”
　　“哦，顾先生啊，他几天前办了出院手续。”一位护士路过，“对了，你是他的家人吗？他都出院了怎么还往医院打钱啊？还有，最好你让他赶紧回来接受治疗，他的情况可不太乐观。”
　　情况不太乐观？出院了？他想干什么？为了替季云省钱？还是……
　　顾景行不敢想，他出院了也只有回家了吧？
　　人一遇到这种情况就几乎失去理智，明明乘车更快更方便，可顾景行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跑！快点跑！
　　“爸爸。”
　　顾明希双手交叠着躺在床上，看着是睡意安详。
　　“爸爸。”
　　可是那双和他几乎一样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爸爸。”
　　他一定是以为他和妈妈都抛弃他所以闹脾气了。
　　“爸爸。”
　　他不是，爸爸不会忍心看他掉泪还装作听不到的样子。
　　“爸爸。”
　　被子里睡得如果真的是爸爸那一定很暖和，他总是在冬天帮他暖被窝，可是眼前的这个人皮肤毫无温度。

　　他的妈妈总能刷新他对她的认知。
　　顾明希的葬礼她没来，以出差为由，遣人来办的，挂电话之前还让他早点回去上课，不要耽误了学习。
　　“他给你留了东西。”
　　“……哦，你回来时顺便带给我吧。”平静得让顾景行感到窒息。
　　顺便，呵，她丈夫的遗物，她让他顺便给她带回去。

　　按说家里很久没住人了，应该不会是他看到的这样，一尘不染。
　　他在给顾明希收拾遗物时，发现家具上没有一点灰尘，更别说蜘蛛网，连一些死角墙角都干干净净，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得和从前一样，整整齐齐。连很久没人打理的盆栽都被修剪过了，也可能是死了他爸爸重新买的。连所有房间的被子都有洗衣液混着阳光的味道。
　　顾景行想不出他爸爸忍着身体的剧痛做这些事的样子，那画面太痛了。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份合同和一张手写的便条。
　　“离婚协议书”
　　“这或许是最好的道别，告诉景行爸爸爱他。”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在他察觉到不同的时候季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他装作不知道，因为他知道景行希望他是不知道的。
　　而他在知道一切之后，居然还对季云有期待，他还以为发现他的遗体的会是季云。
　　多傻啊。
　　顾景行就坐在见证过他们一家人曾经有过美好的记忆的客厅放声大哭……直到哭不出来。

　　“这是爸爸留给你的。”他很想把那些纸撕掉，可是那是他爸爸攒了多大的力气打出来的啊，那几个字可能就花光了他对生最后的留恋。
　　“景行，你爸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的。”
　　……这个人的心是什么做的？不会痛吗？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在这里安慰他。
　　“季云，我爸是被逼死的。”被他和她还有他自己。心太痛了，痛到极点的时候你根本不会用什么情绪和语调去表现了。
　　“你的意思是我逼死的？”季云不敢置信得瞪大眼，声音尖锐得刺耳，这诬蔑太严重以至于她都忽视了她儿子在直呼她名字，“他住最好的病房，有最权威的医生治疗他，你以为这些都是医院看你可怜施舍给你的吗？”
　　……也是，她这种金钱至上的人，永远不会懂哀莫大于心死吧。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可他都看不到她身上有一点悲伤，也许是她穿的衣服太时髦，手上的包太贵重，让人看不到她其实内心也有一点痛苦。
　　“景行，人活在这世上就得学会向前看。”一夜夫妻百日恩，他离世她的心怎么会没有一点触动，可是那是他自己选择的不是吗？她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她不能和他一样想不开吧。
　　顾景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不是被她说服了，而是他知道她的心已经铁了，说什么也没用。他的妈妈在这个家还没散的时候就赶紧寻觅着下家，为自己的未来作打算，生怕有人拖了她的后腿，而他的爸爸，却花光生命最后一点时间和力气整理被放弃的家，放他妻子生路，给他儿子温暖，孤独地死在自己给自己的死胡同里。
　　护士告诉过他，他爸爸出院那天下午就有钱打进来，他们拨了仅有的一个病人家属的号码，显示却是空号。
　　如果他妈妈不急着摆脱身患重病的顾明希一来到c市就换号码。
　　如果他爸爸也像他妈这样多为自己想一点不想着要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如果他在拨不通爸爸的电话后就立马去找他。
　　如果他考虑周到，给爸爸身边的每一个医生护士护工都留下可以找到他的方式。
　　如果任何一个如果发生，他爸爸的结局都不会这么悲惨，这么让他心痛。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快去洗澡睡觉吧，抓紧时间把落下的课给补上。”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