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镜，灼魂光》梓伊

50、第四十九章 莫云

　　雪域皑皑白雪的静谧，被震天的声响打破。
　　仙族与鬼族的大军迅速冲撞在一处，黑与白的强烈对比，迅速被鲜红的血模糊。
　　一声令下，箭矢满天，箭尖带着术法的加持，啸声震耳欲聋。
　　双方大军结做战阵，仙力鬼力在阵中激荡，接近黄昏的天色被各色的光芒映亮了几分。
　　琼华站在小黑背上，立在仙族阵营后方的半空之中，没有动作，目光却在鬼族的大军之中细细滑过。
　　战鼓咚咚作响。悬在前方半空的一排法器战鼓，被十人一组的天兵以战锤击打，每一下蕴含振奋人心之效的鼓声，都能传遍近半个雪域。
　　法术的轰鸣，与金铁的交戈，在震响的鼓声之下，竟有几分模糊。
　　凌烨同开阵时交过手的鬼族右护法作为主帅，居于军前指挥，暂时都没有出手。
　　白岂为前锋，带着凌霄，莫云和罗钢站在最前。
　　仓促之间的正面迎击，不论是主帅凌烨还是前锋白岂，都极为谨慎，可，莫云却不同。
　　从鬼界归来不久，这次随凌烨出征与鬼族交手，已经是他等了许久的机会。
　　莫云在战场上拔出佩刀后，浑身的煞气便不再做任何隐忍遮掩，冲在最前面。前锋阵营本就不成战阵，莫云此刻更是毫无顾忌，只提刀往前冲，一路砍杀，溅了一脸鲜血。
　　战场上极混乱，鬼族大军的实力，比临时拼凑而出的仙兵不知高出几何，不论是主帅凌烨还是前锋白岂，应对地都有些艰难，一时之间，顾不上闷头冲杀的莫云，等回过神来，莫云已经只身一人杀入鬼族大军中方，被团团围住。
　　“莫云！回来！”白岂挥剑挡开急射而来的箭矢流光，瞥见远处莫云深入敌方的背影，骇地惊呼出声。
　　“师弟！”“二师兄！”
　　凌霄和罗钢听到白岂的喊声，顺着望过去果然见到莫云身着银白战甲，被鬼族兵将团团围住的身影。
　　莫云手起刀落，眼光愈发狂躁起来。
　　幻承境，父亲。
　　眼前尽是幽黑铠甲的鬼族士兵，和他们身下，眼睛闪动着诡异绿光的战豹……
　　莫云的眼前却似乎迷蒙起来，闪过那些珍藏在心中的久远记忆……
　　那时候，母亲仍在，她总喜欢坐在院中的花架之下，微笑着看他耍着一柄父亲为他雕的木刀玩儿……
　　那时候，父亲喜欢把他抱在腿上，任他扯着他的胡子玩耍，一字一字地给他解读修炼的心法……
　　那时候，幻承境的叔伯们喜欢逗着他玩儿，在他顽皮闯祸之时帮着他在父亲面前遮掩……
　　那时候，他和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们经常一起修炼玩耍，偶尔还会偷偷商量着溜出幻承境去外面的世界玩耍……
　　后来，母亲突然去了，毫无征兆地……
　　从那时起，父亲就变了，不再是那个会抱着他说笑鼓励的父亲。
　　失去了母亲的他，只想要牢牢抓住他最后的亲人。
　　渐渐地，不知为何，曾经对他慈爱有加的叔伯们消失了，与他一同长大的师兄弟们也变了……好像整个世界，突然只剩下他一个人……
　　后来，他上封神岭拜师成功，那一刻，小小的他心中想的，仍是能够重获父亲的夸赞，回到那个他出生长大的幻承境，再见那些昔日慈祥的叔伯和青梅竹马的伙伴……
　　即使几万年过去，他已经从当年的顽童变成如今的模样；即使他已经被父亲从幻承境除名，再无干系，即使……他仍旧在心底做着那个美梦……总有一天，一切还会变回曾经的样子……
　　他的梦碎了。
　　在那一日琼华真君的口中，他彻底明白，他的父亲，他的家，他的亲人，他的伙伴……全都回不去了……
　　鬼族！
　　他压不住心中的恨意！
　　不论师傅和师伯们如何劝慰，他都挡不住心中喷薄而出的戾气！
　　从那一日，琼华真君说到仙族与鬼族早晚有一战时，他便在等着这一天！
　　莫云陷入鬼族兵马的包围之中，却只出杀招，根本不顾自身安危，铠甲上的血溅了好几层，在雪域的冰天雪地中冻灾兵甲之上，一层又一层，颜色却还极鲜艳。
　　身后一只战豹子扬起前爪向莫云拍过去，他却不躲，回身一刀砍断豹爪，却被另一边的长枪刺中左肩胛。一把抓住刺中自己的枪身，莫云满口鲜血，大喊一声发力将使着长枪的鬼族骑兵从战豹身上拉下，甩出丈远！才将枪头从肩上砍下，左臂鲜血淋漓，右侧又迎来几个鬼兵齐齐砍过来的杀招，他挥刀一扛，就势砍下其中三人首级，右手却因方才的巨大力道虎口发麻。只顾应对身前，背后却又有刀兵高举——
　　剑刃穿透兵甲刺入血肉之躯的钝响在莫云身后响起，他瞥了一眼，正见身后数个对他举刀的鬼兵被一柄飞剑连连贯穿，维持着惊恐的表情倒在地上。
　　远处，白岂眼瞧着莫云陷入危机，竟然没有察觉身后的危险，再顾不上其他将手中的飞剑脱手而出，仓促之间甚至顾不上加持仙力，仅凭着这柄被他祭炼十数万年的本命法器飞尘剑的锋锐之势，在莫云身后清出了小小的一圈空白。
　　白岂正独战两个真人修为的鬼族战将，原本堪堪打个平手纠缠，此刻飞剑脱手，瞬间变落入下风，只得全心回到眼前的战局。
　　凌霄和罗钢两人的状况甚至不如白岂，对战两人的鬼族士兵修为也许不高，但人多势众且配合默契，眼瞧着便知是不知操练过多久的，两人上一次上战场，还是八万年前跟着凌烨一起去妖界协助妖王平叛，那时修为还低得很，不论是师傅还是师伯们，都不曾让他们真正打过前锋，不过处理游离在大军之外的小队罢了，便是如此，距今也过了整整八万余年。眼下在这战场之上，面对的又是比当年散沙一般的妖族叛兵凶悍有序不知多少倍的鬼族兵马，两人能够自保杀敌已经不易，瞧着自己被鬼族士兵拦着，冲得与发疯似的莫云越来越远，却也只能心内焦急，而无能为力。
　　白岂一剑过来的势头已经弱下，没有主人的控制，飞剑只是在莫云身后胡乱挥动刺杀，鬼兵要躲开并不太困难。很快，莫云便又陷入狂猛的围攻之中，铠甲背后被加持了鬼火的兵刃划开，背上的伤口翻开，带着被火灼烧过的焦痕，却有一股冷彻骨髓的寒意。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几息的功夫，于远处晓得莫云处境的白岂，凌霄和罗钢几人，却极为漫长。
　　在凌烨也注意到莫云的状况神色一变之时，莫云的头上响起长长的鹰啸之声！
　　硕大的阴影在鬼族兵马头上掠过，反应过来的鬼兵，纷纷向空中击去，却都未能碰到急速而过的黑鹰。
　　黑鹰冲到莫云所在之处，双翅扇起的巨风夹带起雪域地上，染了血色的冰雪渣滓，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顶着巨风，在众人还张不开眼时，黑鹰身上浅青色衣裙的女子飞身而下，手中凭空现出一对一长一短的子母双剑，脚尖轻点地面时旋身右手母剑挽出一个剑花，剑上裹着银白色的仙力。剑招使出，身周的鬼兵被震开，飞开摔在地上再没有爬起来。
　　巨鹰双翅刮起的风终于停下，外围的鬼兵对视一眼再次扑过来。
　　琼华扯了一下嘴角，回身看向身后，浑身是血，半跪在地上的莫云。见莫云略过她，直勾勾地看着要再冲过来的一波鬼兵，眼里全是赤红的杀意，琼华皱眉，挥手一道仙力将莫云震晕，抓着他铠甲的领子，挥手将人甩上了黑鹰的背。
　　“小黑，先带他回去。”
　　黑鹰在浑身血污的莫云砸在它背上时便抖了一抖，一张全是毛的鹰脸竟能瞧出几分嫌弃来。现下琼华又命它先走，它驮着莫云挥了挥翅膀，却并不腾空，一副十分不情愿离开的样子。
　　琼华见它没动静，眼瞧着鬼兵马上包围过来，更有几个小将向这边靠近，盯着黑鹰，眯了眯眼。
　　黑鹰见琼华这样，不敢再不听话，只得挥动翅膀飞起，带着背上已经失去意识的莫云从鬼族大军的包围中回到仙族阵营后方，临去前，还刻意向着鬼兵聚集之处使力扇动翅膀，带起比方才强上数倍的狂风，修为低下的底层小兵一个不慎，竟被吹飞了数个。
　　小黑见此，仰天长啸一声，十分得意的样子，最后看了琼华一眼，转身向回飞去。一路上，灵巧地躲开了不知多少从下方突起的攻击法术与箭矢，还偶尔向着下方口吐火焰，俯冲至接近地面，撞翻鬼族的骑兵步兵，在箭雨中左躲右闪，甚至用翅膀拍回一部分箭矢。
　　驮着琼华的时候，它是万不敢如此行为的，此刻它背上是才被它嫌弃过的莫云，更加之这人已经晕过去人事不知，小黑便也没了顾及，跟战场上的低阶鬼兵“耍”了起来，动作太大，背上的莫云好几次被它甩飞起来，再重新接住。好在它还记得琼华的命令，玩儿了几次之后，乖乖驮着背上的人回了仙族后方。
　　琼华立在鬼族的包围之中，手执子母双剑，披散着头发，身周是鲜血染红的雪地，和法术攻击残留的灼痕，雪域冰寒的空气中都带了血腥的味道。
　　她立在这样的地方，此刻却仍是不染纤尘的模样。
　　右手举着母剑平伸出去，遥遥指了指十数丈外，身侧围了数个鬼族小将，一个副将打扮的人，唇畔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