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镜，灼魂光》梓伊

3、第二章 天宫大宴

　　三日后，大荒。
　　青衣的女子披散长发，慵懒地靠在桌边。红泥小炉，炭火正旺，诱人的茶香带着一股清净平和的气息，与晦暗的丛林草原格格不入。不远处一株萦绕着点点流光的草，散发着勃勃的生机，竟不像是生在这荒芜的大荒之内的。
　　茶烹好，她倒了两杯，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天空，墨衣的青年正立在云端。她笑了，向他招招手：“凌烨，来喝茶。”
　　她说得如此自然，倒像是招呼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
　　他依言从云端落下，在她对面席地而坐，品了一口茶，正是三天前在此第一次喝到的味道。
　　“这茶不易炒制，我倒存了点儿以前的，本想送你一些，可惜这趟出来不曾待在身上，眼下又离不开。”她为他又添了一杯，仍旧笑得温和：“来日我若是忘了，你可要记得找我来讨。”
　　凌烨瞥了一眼旁边：“为了它？”
　　她点头：“是啊。它叫结萤草，远古起便是大荒之地独有的仙草，效用颇多。当年这种东西算不得什么宝物，这里也曾遍地都是，只可惜…..如今这一株，也是我路经此地无意间发现的，凭着微弱的灵气滋养好容易破土，若是无人看护，凭借大荒如今的境况，根本没可能长成。这株结萤草自萌芽起便因灵气不足生的艰难，须得有人在此一天数次地以清泉灌溉灵气供养。不过，它毕竟曾是杂草一般的东西，也无需费心呵护太久，十几日便够了”
　　“还有多久？”
　　“不出七日。”
　　凌烨点点头：“大荒之内凶兽颇多，若能早日离开，还是莫要逗留。”
　　她扑哧一下笑出来，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欢欣：“所以你今日过来，是担心我？”
　　凌烨愣住，紧皱起眉头，并不答话。
　　她笑着换了话题：“这几日我都不会走，你若有空，可来我这儿喝茶。对了，下次来，带副棋如何？”
　　“姑娘……”
　　“叫我阿黎。”
　　他抬起头，对面女子的面容迎着天光，温暖而灿烂。

　　封神岭。
　　凌烨在房中打坐，却并不能静下心来。
　　许久，他睁开眼睛，长叹出一口气。
　　两个月前他自封神岭之巅的聚灵阵中醒来，师傅和师兄告诉他，距他与穷奇同归于尽，已经过了整整八万年。
　　这八万年他元神未归，魂魄不全，没有任何记忆，一切均在情理之中。
　　然而，他自醒来后，便对那片迷妄之海不知缘由地格外在意，数次过去探查，明明并无任何特别的印象，然而心底，却觉得莫名熟悉。连同，三日前在大荒遇到的女子，阿黎。
　　那日，从迷妄之海到封神岭，途径大荒，他自云中略过，无意瞥见草原上的背影，如同那片迷妄之海一般，令他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见到凶兽出现时出手。
　　他确信这个人从前他从未见过，而那股熟悉的感觉，也只是若有似无得缥缈，抓不到头绪。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桌案，上面，摆着一副棋。

　　七日后，大荒。
　　凌烨毫不意外地看到阿黎在桌边向他招手，只是她身边，已经没有了那株结萤草。
　　她一边熟稔地为他添茶，一边自然地问道：“如何？有带棋来么？”
　　凌烨默了片刻，一挥手，桌上多出了一副棋。
　　她笑着摆起来：“都说布棋如排兵，仙界常胜战神的棋艺，我早就想领教一二了。”
　　见她已经起手落子，他也取出一枚棋子……
　　天光渐暗，她率先从棋盘的厮杀中回过神，眼瞅着暮色将至，对凌烨道：“便到这里吧”
　　凌烨深深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篓。
　　“未曾想到，阿黎亦是个排兵布阵的高手。”
　　她笑笑不置可否，重新添水烹茶，为他斟满：“结萤草成熟，我已经收走了。”
　　“……几时离开？”
　　“稍后便走。”
　　“……也好。”
　　她盯着他看了片刻，笑道：“我们会再见的。”

　　六月十五，天宫。仙帝大宴。
　　目送不知第几波前来拜会祝贺的仙人，廷逸长出一口气：“本是为了躲那几个絮絮叨叨的老头子来你这儿的，哪想到你这儿更是麻烦。”
　　凌烨蹙眉站住不动，并不答话。
　　“宴席未开，眼下去正殿，非得被那些仙僚淹了不可。同师兄我，去后面瑶台转转？”转头瞅了一眼凌烨身后同来赴宴的凌霄和莫云：“你们两个先去吧，不必跟着。”
　　二人抬眼见凌烨微微点头，领命而去。
　　“躲也只躲得了这片刻，一会儿进殿，还是会相见的。”
　　听凌烨如此说，廷逸苦了一张脸道：“能多躲一刻是一刻，一会儿到了殿中，众仙面前，她怎么也要顾及一下。”
　　凌烨听了不置可否。
　　避开人群，两人缓步往瑶台而行。
　　远远地，便见瑶台边上立着一个女子，浅青色的长裙，散着及膝的长发，背对着他们，几缕青丝在池边的微风下微微颤动。
　　“不想，此处已经有客了。”廷逸轻声道。
　　女子似有所觉，转身过来，缓缓笑开：“凌烨。”
　　廷逸一愣，转向凌烨：“你们认得？”
　　凌烨点点头，只见女子已向他们走来。
　　“这位……想必是药谷的谷主，廷逸真君。”
　　“姑娘好眼力。”
　　她笑了一声：“这可不是什么好眼力，仙友身上带着淡淡的青冥草香，这种药草常用来中和药剂，且只生于药谷，单凭这一点，仙友即便不是药谷中人，也定于药谷有不浅的渊源。更何况，仙友站在凌烨身边，早听闻前任战神凌岚真君座下大弟子，现任战神凌烨的大师兄，乃是药谷之主。这样若再猜不出，就是我愚钝了。”
　　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数次，廷逸忍不住开口：“看来，这位仙友与凌烨，很是相熟。”
　　身为凌烨的大师兄，与之交往也算得上紧密，却从未见过眼前这个女子，也从未听凌烨提起过。更重要的是，以他真君的修为，竟看不出她的深浅。
　　她只是微笑，凌烨也并不答话。
　　静默了片刻，廷逸笑笑转移话题：“仙友对青冥草倒极是敏感，如此淡的气味也能察觉，看来对医药一途，也颇有研究？说来，还未请教仙友大名。”
　　女子微微偏头，似在思索如何回答，恰在此时一名小仙赶来：
　　“二……几位……。”小仙快速瞧了女子一眼，眼中之意极为疑惑，不过转念，便又垂下头去：“宴席将开，仙帝命小仙来寻几位。”
　　廷逸看另外两人并无异议，便道：“既是仙帝召唤，我们这便过去，你引路吧。”
　　缓行路上，廷逸问道：“说来，琼华岛的人可到了？”
　　引路小仙恭敬回道：“到了，琼华岛的二弟子，眼下正与仙帝叙话。”
　　“二弟子？”廷逸皱眉：“琼华岛主未来么？”
　　“这……小仙不知。”
　　凌烨瞥了走在最后的女子一眼，她并不言语，只是向他回了个笑。
　　等到行近正殿，不少仙人见着这三人，低声议论起来。
　　“那女的是谁？竟与凌真君廷谷主一起？”
　　“这人好生失礼，仙宫大宴也竟如此披头散发而来。”
　　“生的这样美，我竟从未见过。”
　　……
　　行至殿门，便见殿中仙帝高居上座，正与座下一个劲装的年轻女子说着什么，听闻殿门前的小仙通报，噙着笑意下座迎来。
　　“见过仙帝。”凌烨与廷逸二人向仙帝颔首。
　　仙帝瞥见二人身后也仅仅是跟着颔首的青衣女子，瞧了瞧凌烨与廷逸二人，皱眉开口：
　　“这位是……”
　　恰在此时，方才与仙帝说话的劲装女子走来，向着青衣女子恭敬地弯腰一礼：“师尊。”
　　仙帝愣了一愣，哈哈笑开：“原来是琼华岛主。”
　　顶着殿中众人的惊奇目光颔首：“仙帝有礼。”
　　“原来琼华岛主，已与二位真君熟识了。”仙帝转眼看去，凌烨不言不动，廷逸笑得高深。“本帝尚不知该如何称呼？”
　　她思索了一下笑道：“说来，我尚未取什么道号，不如，便就叫琼华好了。”她顿了顿“琼华真君。”
　　仙帝面上不动声色，反倒是廷逸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难怪他方才瞧不出她的深浅，原来她竟也到了真君的阶品！
　　仙族修行，多自凡体而起，经人仙，地仙，天仙，仙上，仙君，真人，真君。历来，真君一阶便是仙族修行的顶点，偶尔有集天地造化的仙胎出世，也不过仅能跳过人仙，地仙两阶，自天仙而始。而今的仙族，仍旧在世的真君阶品，仅有仙帝，前任战神凌岚，现任战神凌烨，药谷谷主廷逸，凤族族长成珞，龙族族长霆兮，赤焰海水君叶破，七人而已。如今，她便是仙界第八位真君，难怪方才，有不向仙帝弯身行礼的底气。
　　廷逸晃神间，仙帝已经回到高座之上，诸位仙人也纷纷入座。龙凤二族族长并未出现，族中派出的几位长老正坐于他二人对面。先前仙帝并不晓得那位琼花真君的修为阶品，是以琼华岛的座次并不在意近前，眼下要改着实不便，所幸这位琼华真君也并不在意，随着自己的弟子入了座，顶着满殿众仙各式各样的目光，悠哉悠哉地品起宴席上的仙酿。
　　廷逸盯着坐的稍远的琼华真君，正有些出神，腰间猛然一阵绞痛！
　　一回头，正撞见一个艳丽的红衣女子，阴测测的眼神之中。
　　糟！方才那位琼华真君的震撼略有些大，他不过是沉在思索她与凌烨关系的思绪之中，竟忘了这宴上还有赤焰海的座次，正巧就在自己下手！
　　“怎么？她就这样好看？”红衣女子的声音温温柔柔，却让廷逸几乎忍不住打起冷战。
　　“红绫……”
　　“三师姐。”凌烨看过来，向女子点头一礼。
　　此人，正是前代战神凌岚的第三弟子，叶破长女，赤焰海长公主，叶红绫。
　　“小师弟，来，告诉师姐，你大师兄与那位琼华真君，何时认识的？”
　　廷逸听了赶紧接口道：“我与那位琼华真君片刻前才见过，连姓名也未来得及相问，根本谈不上认识！”
　　“哦？”叶红绫听了，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两分：“谈不上认识，人家就与你一同入席？”
　　“哪是与我？分明是与凌烨！她与凌烨早就相识，我只是个陪衬！”
　　叶红绫听了，转向一直默默不语的凌烨：“当真？”
　　凌烨看过来，点点头。
　　“哦？说来这位琼花真君样貌真是拔尖儿的好，更别说人家还是真君修为，除了凤族的族长，她便是仙族仅存的女真君了！容貌修为都能配的上我们小师弟，只是不知脾性如何。你们何时相识的？进展到哪里了？快，说与师姐听听！”
　　廷逸见叶红绫双眼晶亮地转而去缠着凌烨，暗暗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