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不负人间走一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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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时候开始，就没见过别人对我笑。那个人不知道在我脑子里放了什么东西，一直跟我说着不好的话，然后就把我丢掉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夫人给我吃的，她跟我说，不要害怕啊，你要是没地方去，你就跟着我吧。那是我第一个见到笑的那么好看的人，她还教我识字哪！可你知道，我干了什么吗？”
雁七的笑凝固了，她松开掐着沈境初的手，抱着脑袋蹲到地上，歇斯底里：“我杀了她啊，我杀了她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我控制不住啊，她就算被我杀了，死前还是笑的，她说不怪我，怎么会不怪呢，怎么可能不怪呢？她还那么年轻，两个孩子还没有多大，都是我啊啊啊啊！”
谢夷桑趁空把沈境初拉回背后。满脸黯然向她走过去，对她伸出手：“不是你的错。”
雁七打开他的手，猛然抬头，大声叫道：“夷桑，谢公子。”然后忽的绽出一个极致烂漫的笑，把手指放在嘴上轻咬一口，渗出鲜红，然后，插进了自己的左眼里！
“你做什么！”
谢夷桑惊呼，把腰间缠着的鞭子抽出来，一甩想用鞭尾去勾她手腕，雁七一个侧身朝后退一步躲开，然后从扶梯缺口处笑着径直倒下去。
谢夷桑朝着她扑过去，再一甩鞭子，紧紧缠住她腰身，咬牙把她朝上面拉。雁七就笑着垂在半空，把眼珠挖了出来。
血蔓延了她半张脸，使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妖艳又恐怖的病态美感，她却仿若一点知觉都没有。那一抹笑已经僵在她脸上。谢夷桑看到这场景心中震撼，鞭子没收住从手腕中拖落，雁七朝地面坠下去。
谢夷桑也跟着她扑出去，沈境初在后面一把拦腰截住他：“她是为了救我们，才自己把蛊虫挖了，不然她也控制不了自己，蛊虫跟她剥离，你救不了！”
先前他被雁七掐出脖子的时候，探了一下她体内的蛊，居然又多了一种，控制激发出来了她另一个人格，第二个多半都是阴暗面，嗜血，暴戾，无法控制。雁七舍了自己，是最好的结果。
“你放开我！”谢夷桑才不管这些，他低声斥吼，使劲挣脱。沈境初一个趔趄朝后退一步，谢夷桑摆脱他，顺着扶梯冲雁七点过去，尽力吼道：“白实，接住她！”
贰七贰九也不再和张单僵持，白实把剑别到腰间，几人一起朝雁七那里扑过去，双生子急促摇铃，那条蟒蛇游过去，在下面给雁七当垫子，贰七贰九齐齐伸出手。
接住了，谢夷桑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他瞳孔收缩，扬起鞭子，对这雁七那方向，狠狠抽过去：“你做了什么！！！”
张单挨了他一鞭子，刚才他趁着几人都过来接雁七，也跟了过来，在贰七贰九接到她的同时，紧跟抽出了白实的剑。谢夷桑这鞭子抽的极为狠厉，他被打得一声惨叫，手也脱离了那把插进雁七胸膛的剑的手柄，倒向一旁。
谢夷桑不可置信，他瞪大眼，走过去跪坐在雁七身旁，贰七贰九眼睛里泪珠不停地滚落，恨恨的盯着他，雁七对着她们扬起头：“不要这样..对小公子。”
谢夷桑到她跟前扶起她，她还是带着笑，虽然一只眼已经没有瞳孔，半张脸都是血污，但却一点都不狰狞。柔柔的一抹绽在唇边，像刚绽放的花骨。她自己挖出来的眼珠子化作了虫，在她手中蠕动两下，她捧在眼前，费力的瞪大眼，眼神却好像已经看不清开始涣散了：“这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啊，我可算是摆脱啦。”
谢夷桑恶狠狠把那只虫子砸开，雁七却轻笑出了声：“小公子，贰七贰九就拜托给你啦，我杀了她们母亲，这两个却还傻傻的跟我到现在。她们不坏的，没有杀过人，很喜欢笑，你也喜欢笑。”
雁七咳了两声，接着道：“你一定分不清吧，贰七是男孩子哦，看颈间才看得出哦，吓了一跳吧哈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谢夷桑扶着她，红了眼眶，声音隐忍着告诉她：“嗯，吓了一跳。”
贰七贰九在旁边呜咽：“我们不怪你的，姐姐，从来没有怪过你的，姐姐，姐姐。因为你喜欢笑，我们才喜欢笑的啊，你是姐姐啊，姐姐，你不要出事啊！你是我们，唯一的亲人了啊！！”
雁七咧了咧嘴，空旷的眼睛里滚下眼泪和血混成红色，眉头拧在一起，从开始的小声啜泣，一直到放声，撕心裂肺的哭，几乎快要断气。谢夷桑肩膀抖动，指甲嵌进肉里。
雁七的声音又小下来，她话已经快说不出了，却还是竭尽全力的笑着：“我真的...打算明天放你们走的，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谢谢你啊，夷桑..你跟夫人笑得.....一样好看，你看...我也是....一直..笑........”
雁七得手垂下去了。脸上还带着一抹笑，像是心满意足。
谢夷桑终于忍不住，滚下两滴泪，嗓子却发不出声。
白日里还笑语嫣嫣的跟他探讨的姑娘，可能一生都没有见过几个人，就因为对她笑了几遍的陌生人，把这十几载放进去了。
带着不能说出的口的秘密，做了一件自己心底想做的事，然后就此从这个世界上消息了。
贰七贰九已经哭到嗓子嘶哑，贰九却突然摇起腕铃，那条蛇听到铃音，朝着昏着的张单游过去。
谢夷桑紧紧扯住她手腕，声音干涩：“住手。”贰九却像是听不见，她死死的盯着张单，双眼通红，恨不得把张单生吞活剥。
“啪”
谢夷桑打了他一巴掌，颤抖着低吼：“雁七平日怎么教你们的，从今以后，我便是你主子！！！别去恨！！”
贰九满脸是泪，腕铃掉在地上，捂着被谢夷桑打了的半张脸，仰头痛哭，凄切悲悯：“姐姐！！主子！姐姐！啊啊啊！”贰七哭不出声，咬着牙使劲抱住她。谢夷桑呆呆看着躺在她身边的雁七，眼眶里泪一直往下掉。
沈境初沉默着不说话，从阁楼上走下来，走到谢夷桑身边，在手上画了几道，点到贰九的额头上，贰九昏睡过去，因为太过悲恸，不停地颤抖，贰七紧紧的抱着他。沈境初开口，声音十分轻柔：“你们...”他不会安慰人，现在安慰也是于事无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然后又转向谢夷桑：“让雁七姑娘好好休息吧。”
白实也走过来，把外袍脱下来盖到谢夷桑身上，然后沉默着跪坐在他身旁。谢夷桑抱着雁七，闷头一言不发。
白实跟了谢夷桑三年了，谢夷桑是一个极为重感情的人，雁七姑娘，是为了他们而死的，对于谢夷桑而言，这是一份十分沉重的打击。那样爱笑的姑娘，不该有这样的遭遇。
外面的天已经有些亮了，谢夷桑抱着雁七的尸体坐了一夜，白实和沈境初陪着他。贰七贰九守在尸体旁边，大厅里没有一丝声音。
张单悠悠转醒，看着围着雁七尸体的几个人，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谢夷桑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站起身来，腿因为跪坐太久有些麻木，打了个趔趄，沈境初扶他一把，他走到张单旁边，给了他一个清脆的巴掌：“我原以为，你是个品行高雅的人。”
“高公子是死了，但是一定要一命偿一命吗？那姑娘对你笑的时候，你瞥见过一丝一毫的杀意吗，你怎知她就该死？！”
张单沉默着不说话，谢夷桑又回去，轻轻地抱起雁七的尸体，轻声对贰七贰九道：“起来，去给你主...去给姐姐寻个好地方。”
贰九眼里又掉下泪，她自己挥手抹去，两人应声道：“好。”
他们走了很远，远离了畔山，寻了个有花有草，见得着日升月落的地方，连带着那些书，一起葬了。
谢夷桑扯出一个笑来，对着那新堆的坟丘：“这下你可能不会太孤单啦，赤玄以后还有什么新书，我一定都稍给你。”说着他眼眶又微微发红，沈境初和白实安静的站在他身后，贰七贰九跪在坟前，笑着掉眼泪，说：“姐姐你好好的啊，我们听你的话跟着你喜欢的谢公子，你安心吧，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阿娘也从来没有怪过你，我们跟着你的时候，是从心底里笑着呢。”
谢夷桑把手放到她们肩膀上，对着那坟：“雁七，我们要走啦。”
风起，吹弯了的树枝垂下，打到谢夷桑的肩膀。谢夷桑回头面对着沈境初和白实，垂下眼眸。
“我们，去南疆吧。”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不负人间走一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