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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一个周一下午四点就出现的大堵车把明楼活生生就堵在了从F大出来的内环高架上。半小时过去了,出租车只往前挪了5米都没有。再往前头看,这密密麻麻的全看不到一点点启动的意思。司机的调度喇叭里有同一车队的兄弟在前方不知道多少个下闸道前面的路口发来报道,说是再再往前的地儿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他们能听到警笛声。看这情形,估计得再堵上个把小时都是可能的。
      明楼听完了,捏了捏自己鼻梁那儿的什么睛明穴,只觉得脑袋疼。头转右,目力所及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高楼上,框在铁架子上的第一医院四个大字。红颜色的,在不算蓝的天和乌泱泱的云朵下面就特别醒目。尤其此时此刻,虽然还不是大夏天,可今天的温度着实感人,突然就飙升到了30。明楼觉得,再坐在车里无怨无悔地晒下去,他是迟早都要进那儿去了,不如自己主动一下。
      堵在上面的中间地段是进不了也退不了,离下闸道正好近的地方还是有办法可以逃离的。虽然这架势,地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在明楼的这个新目标倒是不远,司机用了15分钟慢慢别进了下闸道,再用了10分钟顺利到达医院门口。
      电话通知凌远,自己不远万里来接他下班,蹭一顿他和庄恕的居家型晚饭应该不过分吧?凌远在电话里难得大笑,说这得问他家掌勺的大师傅去。凌远被叫去了儿科会诊,院长室没锁,让明楼自己去等着。
      明楼关了门,横躺在凌远的长沙发上,不想无聊地玩手机,把电视开了小音量转到新闻频道,看着看着眼睛发酸,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电视里已经是六点半的本地新闻时间了。他扭着脖子看看室内,凌远还没回来,百叶窗里透进的是黄昏时分斑驳的光,打在屋子里明暗交叠,渲染出一份难以言喻的晦涩。吸吸鼻子,这里闻不到医院特有的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走廊里很安静,隔音很好。明楼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回到了他在16岁,初到国外时租住的房子里,独和孤的味道再次扑面袭来。
      那时候他把大姐给他的钱大多都存了下来,只租住了离学校近的一个单间,也就比这间办公室大不了多少。上海明家的大少爷在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除了每天到中餐馆不委屈自己的胃,他其他都能忍。屋子里没有安置床,超大的书桌,两台联网的电脑,海量的书占去了大部分的空间。他就在唯一的长沙发上睡,长沙发上醒,在那儿想着出来前家里发生的事,那个曾经他喜欢和仰慕过的谭家表兄从明镜手里拿走的那块地,想着明镜和谭宗明对那块拆迁用地完全不一样的态度会带来的后事,想着明镜的震惊和无奈,谭宗明的漠然和理所当然。
      16岁的明楼再聪明早熟也还是个学业未成的少年,25岁的谭宗明已经完成了他商场上的第一次搏击,已然是一个志气勃发的青年。9岁的年龄差距在彼时清晰地区分着两个人的心智、阅历、魄力和财力。
      在过去的时间里,明楼想象着,沉淀着,谋划着也等待着。每个人成长的过程中都会有一些明知没有必要,甚至知道结果,但又偏偏会去做的事情。明楼在塑造自己人格大楼的过程中,也有这样一个执拗地牢牢控在自己胸中的盒子。他从执着于黑白对错的少年,从起初投石问路般小心翼翼地关注着晟煊的发展,到晟煊上市后试探性地用存下的钱买卖晟煊的股票,再到后来随着他本身的学有所成,不再掩饰他的痕迹,几次的出手后大胆地让谭宗明也卯上了他,会出手制约他或者埋个雷来坑他。
      他不是神,不是佛,他只是个凡人。他的深邃、他的宽广、他的强大和他的安全是在岁月中层层叠加而成的,他也是有设定和界限的。他容不得他认可的人的背离,而谭宗明恰恰就活在了明楼16岁之前的认可里。于是,他把他装在了盒子里放在拒绝拆开的角落。就算在他成为了心理咨询师,听了许许多多别人的故事,疗愈了许许多多有类似情况的来访者后,面对他自己的督导老师,他也承认自己的那个盒子还没有敞开。

      这样的来回直到明楼跨入30岁的那年,他差点让晟煊在美国的市场上消失,谭宗明为此亲自赴美,明楼则刻意选在了那一天回国,两人在纽约的肯尼迪机场擦身而过。那些最初独孤求败般地年月里,明楼曾幻想过谭宗明就是停在他剑尖的一只蝴蝶,只要他的剑身一振,对方便会用一身的鲜血来偿还。他想,他们的再见,会是两个气场全开的人让方圆五十里没有第三口呼吸,又或者是两个完全内敛的人让整个气压低到再没有一份鲜活可以跳跃,而他们自己也凉薄到不肯给对方一个缓存。
      然而事实是,从远远相望,到距离相近,从步伐的坚定,到错身时彼此眼中的了然。两人都没有开口,而在那一瞬,明楼真正感受到了他放在盒子里的内在小孩长大了。30多和40多的两个人已经模糊了那一道年龄差的分水岭,明楼站到了可以和谭宗明并肩的高度,有了同样厚积的经历,或许还成就了更高一层的胆识和能力。但在他可以真真正正用他的所学和谭宗明在商场上一较高低的时候,他却选择了结束和放手。没有挣扎,没有对抗,那一秒的错身更不曾为过往的岁月终结留下什么。
      如果,谭宗明是商界难登的喜马拉雅,那明楼选择做那座只有有缘人才能见到的,终年云雾缭绕,却如长矛直刺苍穹的南迦巴瓦。

      凌远回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只有电视里射出来的白光,明楼坐在沙发上发愣。凌远边开灯边打趣:“这是什么新的冥想姿势啊?我以为你等不及已经走了。”
      明楼回过神,两手搓着脸颊,有些迷迷瞪瞪地看过去:“你想得美!我这是在冥想怎么好好吃你们一顿。听说你还欺负我们这老美来宾,藏着自己的手艺不露,尽折腾他了。不该啊,凌远,你不像是这样的人!”
      凌远把手上的文件夹放下,绕到电脑前检查了一遍今天的相关工作:“那我是怎么样的人?你给庄恕打电话了么,别赶上他值班你就只能跟我回家吃泡面了。”
      “瞧瞧老庄把你给惯的,怎么没他就吃泡面了,你以前就算为着你那个烂胃至少也会自己熬上一锅鱼片粥、火腿鲜虾粥、猪肝山药粥什么的……”
      凌远在电脑前翻了个大白眼:“得得得,我说你那么想喝粥,刚就该直接去家里把粥熬上等我们回来,你不知道粥的功夫都在时间上么?”
      明楼闭了嘴不理会他,拿着遥控把新闻声音调响:“少啰嗦,麻烦你给你们那个你,不对,那个们……”说完只觉得咬舌头,回头又瞪了一脸无辜状其实憋着一肚子笑的凌远一眼:“……那个庄大神打个电话,快7点了,能不能走了?”
      凌远应了,继续把电脑里打开的文件一个个扫上一眼,再一个个关上,最后关机。才要摸手机给庄恕打电话,桌上的内线先响了。
      他一接起来,电话里就是一叠声的:“凌院长,某小区发生歹徒持械伤人案。伤者是一个女警,刀刃自左下腹刺入腹腔,脉搏细速,血压下降,出血200毫升以上,她目前并未休克,说是认识您,上车往中心医院开了一半了,又一定要往这里送,救护车预计7分钟内到达。另外还有个骨折的也一起送来了……”
      “好,我知道了,马上下来。”凌远挂了电话:“明楼,不管庄恕成不成,我今天是不成了,有个被刀伤的正往这儿送呢,说是认识我的女警……该不会是于……”
      凌远转过身,话还未说完,只见明楼已经拉开门往外冲。他莫名其妙地一愣,紧跟着往外,关门的时候瞥见电视新闻里插播的正是这起伤人案。
      凌远跟着明楼在楼道里跑,按不着电梯,明楼转身就推开了安全门冲下楼。两人都是大长腿,明楼起步又早,以至于凌远始终跟他保持着距离追不上他,只能在后头喊:“你别急啊,救护车是往这儿送的,我们下到楼下等着就好。只说是女警,也不一定……”
      凌远边说边往下三步两步地跳格数,也不知道明楼听清了没。坤长了脖子往下探看,明楼跳地比他还多,而他倒是终于听清了明楼朝上吼出来的一句:“明台!受伤的是明台,那小子还能对着镜头说话。”

      明楼奔到底楼,推开安全门就见到大门口推着轮床的也在往里跑。他冲过去急刹车地扫了一眼,警服,见血……不是明台。立刻松开撑着床沿的手又往后头推进来的一床奔去,脚步才动,耳边若有似无,极细的一缕声音飘过,一句低微的:“明楼…”像暂停键和立定的咒语一般一下子把他定在当场。方才一过眼看到的大面积的,摁着创口仍在往外渗的血轰然炸开在他眼前,再回头,那儿轮床边上已经是凌远跟着在跑了。
      警服,血,凌远在楼梯上喊过的话,他认识的女警……
      “大哥”
      明楼恍然回神,明台躺在推进来的轮床上害怕地看着他:“大哥,你怎么来的这么快。我都不敢给你打电话。”
      “他怎么样?”明楼不理会他,跟着轮床先推进了急诊问医生。
      急诊大夫一边检查一边说:“初步诊断是腿部骨折,身上没有其他伤口。据说这小伙子挺扛痛的,一路上硬是一句都没喊。”说完轻微动了一下他受伤的右腿,就听到明台杀猪样的嚎叫了起来:“不经夸啊。”
      明台一边嚎一边偷眼看着明楼的脸色。明楼一听明白没有大碍,最多最多也就以后万一恢复不好,变成个长短脚跳着走路而已。他狠狠剜了明台一眼,人已经往后退开了两步,留出空间给骨科来的医生上前仔细检查。
      这边庄恕估计得到凌远的通知了,也来了急诊。他瞄了眼床上精神气十足的,这个明楼捡来的弟弟,想要表示同情又有点无可奈何想笑的拍拍明楼的肩膀:“让凌远打个招呼,请骨科主任亲自给你弟弟做。你也算是第一医院的员工,他蹭个家属待遇还是有的。”
      “凌远呢?”明楼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思收不住的全不在这个弟弟上面,“亲自上台了?”
      庄恕还未答话,明台努力转着脖子,从挡在床前的白大褂医生后探出半个前额:“那个小姐姐怎么样了?”
      “什么…小姐姐?”庄恕被打岔地一时有些发懵:“你还有姐姐受伤了?”
      “就是警察小姐姐。那个混蛋一刀捅得又狠又深,小姐姐还抓住他握刀的手不放,太厉害了。”
      “那你在那儿添什么乱的?说你迟早要出大事还不认。”明楼黑着一张脸,这低沉又充斥着威严的一吼,把急诊室里的人都震了下。
      “我…大姐说你昨天周末都没回家,怕你没东西吃,就让我过来看看你,给你带点阿香新做的你爱吃的红烧狮子头。”明台被吼得整个人都想缩起来,无奈腿被固定着没法动,哆嗦着小声道:“我哪知道会碰见这事儿。我就是一吃瓜群众,无辜路人。”
      “你要没爱凑热闹往里窜谁信,全小区这么多人,怎么就你摊上了,还伤了,看你等大姐来了怎么收拾你。”
      “别…别告诉大姐,大姐会哭的。”
      “你还知道心疼大姐,那谁在电视镜头前嘚瑟的,现在后怕了。”
      明台撇了撇嘴,想起庄恕还没回答问题,又转头去问:“小姐姐怎么样了?”
      “你再喊一句小姐姐,我打断你的腿。”
      明楼烦躁的厉害,插嘴的不留情面。
      “我…我腿已经断了。”
      “另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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