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D水仙 / 安于明谭 恕不远送》沙洲铃

34、第三十四章

　　八月走了一大半了，挨过了事情都堆在一起连串爆发的这一段，日子仿佛是走到了暴风雨前的平静。死了的人再没人追究，凌远趁着这次监控视频被删减泄露的事情，连他这个院长都被带去问话了，他自然有了名正言顺发飙的理由。医院内外所有摄像头做了重新的分布管理，医疗器械的采购、药物的使用试用这些有实权的岗位人员重中之重的被教育。当然不可能全部重新调换试用上岗，但某几个凌远早就看不下去的人，这回是一个没落地全部斩落了马。其他的是人的，觉得自己的腰杆子更硬了，自家院长果然是个非比寻常的，没有跟错人。是半鬼的，鬼爪子也往里缩了进去，不敢妄动。
　　无论是苍生还是鬼神，凌大院长这回是问了个遍。第一医院，真正全数掌握到了他的手里，唯他是瞻。
　　庄恕不无酸意的说：“这也是明楼给你的附加礼物了。生死之交，以死换生。”
　　凌远瞅瞅他，不答话。下班的时候把他带到停车位，指着一辆白色的路虎：“那这个生日礼物，你要不要？”
　　从庄恕第一天上班，蹭凌远的车，在车上给自己蹭到了一间房，一个兼职管接送的司机职位，外加这个人后，那辆大众就一直是两人为了能一起上下班而共同开着。庄恕不惯开那种小车，两人又都是长手长脚，想要换车也很久了。
　　“大院长日理万机地，还能记得我生日，还给送礼物，这份情，必须要。然后，结草衔环地报。”
　　“哦！”凌远把车钥匙扔给他，自己上了副驾驶，坐稳了，开了窗，手肘搭在车窗沿上敲着：“怎么结，怎么衔？”
　　庄恕扭头看他，从上到下地看他，张扬无忌地看他。凌远看着自己那侧的反光镜，眼珠都不斜一下。于是庄恕也去看那反光镜，说着：“哎，坐着的，动动那镜子。我看不清。”
　　“你看不清什么？”
　　“看不清你。”
　　“快试车。有的是时候给你看。”
　　有的是时候呢，还有大把的日子，大把的将来。将来是什么呢？不过就是在一起。
　　在一起，并肩看天地浩大，看世事无常。有的时候，特别想把心窝子掏给对方，有的时候，又特别想把人压墙上揍上一顿。如此简单、寻常。

　　凌远的生日是在那一堆烦心事儿里囫囵过去的，这轮到了庄恕的生日，就说好好过一下。姜世博的事儿出了之后，洪少秋说安迪再住在安全屋也没意思了，那边的人已经知道她不在美国了，没什么好藏的了。于是商量着把老谭、安迪、明楼一起都叫了过来，说着是让明楼带于曼丽一起来的，明楼说算了，分手了。几个人都是一惊，也不好问。
　　五个人也没去外头，就在凌远他们家里吃火锅。大热天开空调吃火锅，明楼一脸嫌弃，说你们这都是跟谁学的，吃的这屋子里全是味儿，你们还是不是号称有洁癖讲卫生的医生了。凌远就你那破胃，还吃火锅，你吃的出味儿来么！清汤寡水的叫什么火锅，火锅就该是重辣红汤。你要开空调吃，就得吃出扇风吐舌头，甩膀子叫娘的那股劲儿。你们这白花花的算什么不伦不类的？庄恕你就惯着凌远瞎闹腾吧，明天我就把那生死契约拿过来，你管着他吧，我是管不了了。凌远很无辜，明明这要吃火锅的是庄恕，怎么背锅的成了他了。庄恕在桌子下面捏捏凌远，保持沉默。
　　明楼还没说完，转头指着谭宗明，你不是最讨厌这种没营养只有乱七八糟味道的东西么，你不是吃什么都讲情调讲质量讲品味的么？还有安迪，你这么挑剔的人，你知道火锅是什么么？你吃的惯火锅么？
　　男人们知道闭嘴不言，可安迪不会。她很认真地回答明楼的问题：“我会啊。跟着22楼的小姑娘们吃过好几次了，有气氛也热闹。给庄恕过生日，不就是图个热闹气氛么，很好啊，我OK的。”
　　明楼自己说完了，安迪的话他只当没听到，丁点儿反应都不给。大马金刀的坐下，第一个伸了筷子，在菜盘子面前溜了一圈，什么肉啊丸子的都没要，就夹了片白菜梗往热汤里烫下去就拿出来，面前的油碟子里一裹就往嘴里送。
　　汤是白汤，可每人面前蘸的酱料是庄恕自己调的。除了凌远那碟子里没有加辣子，其他这四碟可都加得不少。白菜这东西最是吸辣吸油，看他这么红油滚烫的下去，几个人都不自觉地皱了眉头不敢看，凌远都觉得自己的舌头根开始发麻。明楼一口下去低着头，也不知道他到底嚼了没有，还是生吞的，反正等他抬眼，众人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还都又被他瞪了眼。
　　“吃不吃了，不是要吃火锅的么！”

　　这几人能这么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在一口锅里，实在是造化弄人。掰着指头仔细点点这诸将：凌远的亲爹参与撺掇，拉了明家和谭家竞争二十年前庄家和安迪家住的那块土地开发。庄恕的亲妈跳河前唯一的目睹者是安迪的亲妈，谭宗明最终下令救人，救活的是自己将来最爱的女人的妈。安迪做了二十年的噩梦，梦里看不清的人是陪伴在自己身边最久的男人，而帮助她走出来的心理医生又是这男人的表弟，也算当年的当事者之一。最后，始作俑者的儿子和这事件中可谓最惨的没了亲妈的孩子走到了一起。要寻找的，要复仇的，要清醒的，要还债的，到底也都是因情之一字而泯恩仇。
　　几个人一圈吃食下来，少不得就又会说起眼下的事情。明楼问凌远：“医院里那些从先锋公司进来的器械是不是都停用了？”
　　“停了。反正借着这次事件，院里的人只当我是借题发挥。我就把这一意孤行的锅给背了又怎样，该撤的都撤了。从此第一医院不接待先锋的人，现在就是有些药，还不可能立刻清空，也得有个交替的缓冲期。”
　　“这些都没问题。按姜世博说的，数据的收集是才开始，药上谅他们不敢做什么手脚。只是防着以后，借此了清了正好。你下面那些人见识过你凌院长的雷霆手段后，也不敢私相授受。 ”
　　凌远点点头：“我这儿能应付，倒是你们那儿，到底怎样？现在对方似乎没动静了，是就此揭过了还是另有后招？你们俩这是打算先发制人还是见招拆招？”
　　安迪听凌远这四个字四个字的，有点晕，咬着筷子笑：“凌院长怕不是担心晟煊被对方拿下了，你的杏林不保吧！”
　　“开玩笑！”凌远大笑：“一个明楼，一个谭宗明，这俩加一起，看遍这华夏大地也没有能对抗他们的，先锋能？那他们得把欧洲大陆都扛过来才行。”
　　“噗。你想压死我和明楼，还欧洲大陆。”谭宗明敲敲安迪的碗，让她只管吃，别管这个钻钱眼里的凌财迷。
　　明楼接口：“洪少秋还没走，这事情就肯定没完。只是事关他们国安局的国家机密，他不说，我也不能问。安迪做的那个分析我看过了，先锋药业开拓国内市场的时机正是姜世博去那儿之前半年，这期间怎么牵线搭台互惠互利的，也没什么好探寻的，寻来毫无意义。”
　　凌远看了眼庄恕，庄恕往他碗里丢了块烫好的肥牛肉。哪还有比吃饱了更有意义的事情呢，其他的，管他们的！谭宗明溜了那两人一眼，再看看听他话埋头专心猛吃的安迪，扯出的一抹笑完全是无意识的。等他察觉到，再转而迎向明楼时，两人竟都有种无力感。到底能走出多远，能留下多少，其实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先锋在市场的异动起于去年年初，将近两年的时间，起伏并不算太明显，如果没有安迪的敏锐将当地这两年的时事结合起来看，我和老谭也忽略了。”
　　猛吃的安迪突然抬头，嘴里含含糊糊地指正：“老谭是我叫的，专利。”
　　明楼和谭宗明俱是一愣，那头儿庄恕先回味儿，冲着正张大嘴巴笑的凌远道：“以后别让我听到别人叫你老凌。”
　　凌远嘴巴连闭了两下，努力把笑憋回去：“你叫你叫，领导们一般都叫我小凌。我爸叫我小远，院里的都叫院长，三牛是连名带姓叫。你的，没人抢，放心叫。”
　　“我说你们两对合着是故意的吧！行，吃吧，也不用分析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死了，也不能是饿死鬼。”

　　于曼丽摁门铃进来的时候，正是那两对可着劲儿酸明楼，互相夹吃的倒喝的。明楼也顺着他们闹，除了安迪的碗，其他三个的碗里都被他趁其不备抢去不少吃的。凌远开门让于曼丽进来，跟着先撇清自己：“不是我叫的。”
　　曼丽转头说：“怎么，分手了，远哥哥家我也不能来了么？”
　　“来来来，随时来，我给你添碗筷去。”
　　凌远拿了碗筷出来，却不知道该放哪儿了？长桌子，本来就是他们两对坐了两边儿，明楼坐了那单独的一头。现在是该让明楼左手的谭宗明挪位置呢，还是右手的自己挪。要不在他边上加一张凳子？就怕他骂人。结果还是于曼丽自己接过碗筷往另一头坐下。
　　“没事儿，你们不用管我，我吃过了，不饿。”
　　庄恕拿了罐橙汁递给她：“那可不能不管，今天是给我过生日，你既然来了，礼物带了么？”
　　“生日快乐。给红包成么，那不比礼物实在！”说着就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呀，我没加过你。我发给远哥哥吧，反正你工资卡都是上交的，给远哥哥就是给你了。我这些天认真工作，刚拿到特别奖励，全给你了。”
　　自打于曼丽进来就一直低着头只看菜的明楼终于发了声：“几位数？”
　　众人面面相觑，曼丽回答得倒快：“四位数。”
　　“挺好的。”
　　明楼说完继续吃他的，剩下四人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好。庄恕和安迪先不说，凌远和谭宗明这两个，分明都是一张舌粲莲花的嘴，饭桌上周旋惯了的人，在陌生人面前尚且能攀谈自如，他俩和明楼都是知根知底的过命关系，又怎会找不到话？摆明了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想看明楼好戏罢了。
　　于曼丽也是毫不避讳，她就这么坐那儿盯着明楼看，两只大眼睛滴溜滚圆，一眨不眨。边上四个人都快如芒在背了，明楼竟然还能气定神闲。
　　安迪拉拉谭宗明的手臂：“我觉得，她和曲筱绡有的一拼，可以取长补短。我要不介绍她们认识吧？”
　　谭宗明看看明楼没反应，对面坐的两人倒好像被燃起了八卦之魂。谭宗明很好心的把他听来的关于富二代曲妖精怎么在骨科大夫提出分手后，又勇往直前，屡败屡战，最后智取囊中的故事主诉了一遍，安迪做随时补充。哪知道凌远一听是六院的赵大夫，顿时来了精神，要安迪介绍，说他要把小赵医生挖到一院来。
　　明楼把碗筷往桌上一放，靠在椅背里，拿了根牙签嚼嘴里，就听着他们聊。他的目光也不避，偶尔会对上对面于曼丽的，然后轻轻掠过，当真就像是对着一个普通人，云淡风轻。
　　庄恕忍不住问于曼丽：“怎么会这么凑巧今天过来？”
　　“感应吧。”于曼丽说的也坦然。众人就都肆无忌惮地去看明楼：“在附近，就想来看看。然后，就看见了楼下停着的车。”
　　“我的？”明楼问。
　　“你的。”
　　“没占别人位置吧。”
　　“占了的，挪不了。”
　　“该挪的时候还是得挪。”
　　“明楼，你还记不记得在东方明珠的顶上，你被判了终身监禁的。怎么挪？”
　　“我越狱了。”
　　“那我可以再抓回来。”
　　“抓回来，审判权也不在你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