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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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江河志海外北经山川》
北海南，凡八十里，有山焉，高一千五十仞许，山名皆，皆山有兽，名啾啾，似蛇独角而有翼，能吃人。山复下，在复上。时可入一地，不知其所在，若盆状，接北溟，名皆墟。有一尸焉，称皆墟尸。不知由来，女子状，貌美而寒，性情不定。人皆恐。
那时她是北海边的一株厌草，神魔大战之际，她偶然得到一滴黄帝之血，由是居然脱胎换骨化为人身，亦算是黄帝之女。
那是多久以前了呢？北厌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黄帝蚩尤大战过后，百废待兴，人间虽然草木凋零愁云惨淡，却有一股欣欣之意萌发。
她借着春意去皆山寻找一种叫做啾啾的神秘山兽，却误入洞坑。彼时她毫无法力，只得坑中等待过往的神灵路人可救她脱困。
敖琈是那是结识的。
他救了那时的北厌，一瞬间，有一种怦然心动的种子，埋在了两人的心里。
后来北厌得知敖琈乃敖岸山琈玉所化，天生地养，纯灵之体，便对他更生暗慕。
敖琈十分重视修行之事，希望可以修成神体。北厌虽对他有情愫，却不得不尊重敖琈的选择。
百年之后敖琈天劫未过，黄帝感念他的赤诚，收其灵体，放入轮回之中，下凡为人。
从那以后，北厌便开始找寻转世敖琈。也就在那个时候，北厌遇到了小白，把小白从一团差点缠死他的水草中解救出来。
可惜寻敖琈一事一直不得结果，两百二十四年后，北厌寿命终结，埋葬在皆山以北，北溟之南的皆墟。
或许是命不该绝，蚩尤的诅咒，黄帝的血脉，皆墟的风水，让她重新“活”了过来。
刚开始的她等级不高，也吸食过人的精血，皆墟山以南本就人迹罕至，她的出现使得人提起皆墟便慌忙无措，再也不敢踏足皆墟。但很快，她不再畏惧阳光，不用吸食鲜血，只需于每月十五沐浴月光精华，就可获得神力，记忆也逐渐恢复，拥有人情，她渐渐生出一股可怕的力量，很快练为尸王，人称其为“皆墟尸”。
等她有了重新找寻敖琈的能力，上天却与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北厌找到敖琈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妻室，身居高位，坐拥一方富贵。
无奈之下，北厌只好不显身，在背后默默保护他，最终敖琈于九十八高龄寿终正寝，一生有四子三女，每个都有好的归宿。
后来北厌又找不到敖琈了，等好不容易找到的时候，敖琈成了一个道士。
没关系的，我可以等他下辈子，北厌自我安慰。
结果老天爷开的玩笑越来越大，一连三世，敖琈都做了道士。一直到现在，已经修成半仙之身，快脱离轮回了，北厌才发现，事态已经不可逆转。
（九）
北厌竟然是僵尸？小白有些紧张的看着众人剑拔弩张的局面，在考虑要不要带着北厌逃跑，结果一抬头，得，人家那位根本不害怕，正在那自如的谈笑风生呢。
“敖琈，”北厌微笑着看着他，“经上次一别，我们很久没有再见了。”
“皆墟尸，”天一道人冷冰冰的说：“你不该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免得招来大旱。”
“谢谢你关心我。”北厌欢乐的说。
“贫道今日只得替天行道了，赶走你这魔物。”天一道人执起宝剑，伸手掐了个决，冷声道：“赫赫阳阳，日出东方，吾敕此符，普扫不祥，口吐三昧之水，眼放如日这光，捉鬼用天蓬力士，破病用镇煞金刚，降伏妖怪，化为吉祥，急急如律令！”语罢左手做剑指状，只见宝剑化为一道光，直直向北厌射去。
北厌似乎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躲，只是呆呆的看着那道即将射入身体的光。
“吼——”小白万分不满的看着北厌，那眼神满满都写着“你欠我一个人情。”
北厌抱歉的对小白笑笑，“多谢你救我了，刚看见他施咒，我真是反应不过来。”
小白怒气腾腾的又对着北厌“吼……”
天一道人看着小白，冷声道：“万年妖蛇，来的正好。”说着咬破手指在空中画出一个符来，符咒飞入竖着悬在他面前的剑身之内，散发出青白的冰冷光芒，他淡淡念道：“桃木剑灵。”语罢那把剑便飞进天一手中。
“妖蛇，贫道问你，你是自己进入炼妖瓶，还是贫道抓你进去？”
北厌赶紧上前一步横在他们之间，紧张道：“敖琈，你该是抓我才对，为难他做什么？”
天一面无表情的看着北厌，淡淡道：“你算是堕神，虽然扰的人间不得安宁，却不该是贫道收你。”语罢看向小白，“不过贫道的己任正是这种在人间修炼的妖物。”
“有我在，你又能把他如何呢？”北厌笑笑的看着他，“我也算是远古神灵了，你们这些人间的道士，根本奈何不了我。”
天一听到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木剑一挥就飞向小白。
北厌随手施个结界，小白被非常安全的护在里面。
“我一直想问你。”北厌似乎没有注意到那努力攻破结界的木剑一般，平静的看着天一道人，“敖琈，你当真半点记忆也没有了吗。”
“贫道不知阁下在说什么。”
（十）
“敖岸山的琈玉，是为敖琈。而我，来自北溟皆墟，是一株当地人称为‘厌’的草。”北厌自顾自的说道：“初见敖琈的时候，我就看到他通体的灵秀，明显是天地所化，是万物的宠儿。”语罢笑了笑，“而我，不过是漫山遍野的贱草而已。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会叫厌草？当地人厌恶我们，视我们卑贱，所以叫厌草。”
天一依旧冷冷的注视着北厌，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说你是草妖么？”
北厌不由得失笑，“敖琈，你的人生除了除妖卫道外，再没有其他了吗？”
“正是。”
“呵……那你就要往下听了。”北厌淡淡道：“我并不是什么妖灵，初见你的时候，我已经拥有了黄帝之血，算是黄帝之女，化了人形。可惜，这滴血送给我的，竟然是万年的噩梦……”
“你说的是战神蚩尤的诅咒么？”
北厌点头，“是啊……我就这样成了堕神。”语罢她看向天际，“不知女魃赤水女子献如今在何处，但我知道，她也一定很寂寞……和我一样……无处可去……无人认识她……可却怀有千年的记忆……”
“女魃在神魔道中，那是你也该去的地方。”天一冷冷的看着北厌。
北厌摇摇头，“我不要去那种地方。”
“为何？这由不得你。”
“因为……”北厌的唇角凝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我要陪着你啊……”
“与贫道有何干系？”天一道人清冷的看着北厌。
北厌垂下眸子，“敖琈，你并非对我无情。这是你一万年前自己说的。”等北厌抬起头，发现整个道观的人都看着自己，错愕的看着这一切。
天一面色平静，淡淡道：“贫道不记得了。”
就在这时，桃木剑灵剧烈的震了下结界，没有穿透结界，反倒把自己震碎了。鬼头鬼脑的小白就在这时候悄无声息的游到北厌身边。
“你不记得……我还记得……足够了。”北厌说着笑出声，“那时你说你想修成仙身，可是最后劫数未过，没有顺遂心愿，可今日……”
“今日如何？”
“你有什么法宝可以对付我呢？”北厌笑嘻嘻的看着天一道人，“你若是拿不出来合适的，我就要为祸人间了呦。”
天一静静看着北厌的笑闹，轻声道：“贫道有诛仙剑，是上古神器，专门斩神魂仙灵。”
（十一）
“本来我今日来是想和你续前缘的，但你冥顽不灵……”北厌突然脸上没了笑容，扬手把周围的人全都打翻在地，“我，皆墟女尸，厭，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徒……既然你不收我的情，那我就收了你的命吧。”
她说着俯冲过去，天一震惊于北厌的速度，勉强闪身躲过，面上颜色却不改分毫，看了眼被打的虚弱至极的一众道友，便一言不发的独自一人启阵召唤诛仙剑。
小白看的是暗暗心惊，如果真让天一召唤出诛仙剑，很难说北厌能不能躲过，自己该去阻止才是，于是舒展身体，想着要勒死这个天一道人。
“小白。”却是北厌叫住了它，“你真是个好坐骑。”说着亲昵的摸了摸它的头。
难得小白没有提出抗议，只是眼神焦急的看向天一，意思是要去阻止天一道人召唤出诛仙剑。
北厌摇了摇头，“不用的，我心里有数。”说着她笑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语罢只见风起云涌，那阵眼中赫然出现了一把光芒四射的长剑，那剑体已然通透天地，甚至不用天一念咒，那剑已经奔着北厌去了。
可北厌比剑快。
剑穿透了北厌的身体，小白看的真真切切，是北厌自己冲上去的。
“北厌！”
一个男子，一身白衣如雪，抱住了身形坠落的北厌。
“你怎么这么傻……”那男子轻声问，“你怎么这么傻……”
北厌吃力的抬眼看去，然后笑了，“是小白啊。”
剑眉星目，五官精美的好像刀刻一般，好俊美的男子。
小白颤抖着抱紧北厌，“你怎么知道……知道……是我……”
“因为我心中的小白就是这样啊……”北厌困极了一般闭上眼。
“你……你不要……”
“我不会死的。”北厌抬眼，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事情还没有结束。”
那侧的天一道人神情淡漠的看了眼濒死的北厌，正欲离去。
（十二）
突然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天空瞬间漆黑不见五指。
小白暗道不好，“该不会是……”
天一道人面上也略微惊异，轻声问自己：“天劫？”
“啪——”可怕的惊雷炸在耳边，速度快的难以相信，小白同天一都被震到地上。
小白惊讶的看着自己，经过一道天雷居然毫发未损，来不及惊异，他马上去寻北厌。
“北厌！”小白难以置信的看着北厌。
只见她盘腿悬坐在半空之中，以身体为引，将天雷的大部分威力都承受下来。
天一道人冷冷道：“这天雷务必自己渡过，否则如何位列仙班？”
“放心吧。”北厌微笑着俯首看着两人，“只要在天雷劫火中活着走出来，就得以成仙。”
“啪——”又是一道惊雷。
“北厌！”小白飞身上来，在一片浓烈的呛人烟雾中寻到北厌。把她护在身下，“你……”
“走开……”北厌虚弱至极，美丽的容颜已经看不出样子了。
“你……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小白感觉眼眶湿湿的，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第三道雷快来了……你离我远点……”话音未落，又是“啪——”的一道。
烟雾散尽后，天一踉跄着收起他的结界。
北厌断断续续的吃力道：“谢……谢谢……”
天一轻轻皱眉，“你又何须言谢……”
“小白……我早算出今日是你渡劫之日……”北厌缓缓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快要入睡，“欠你的人情，我还清了哦……”
“北厌！”小白抱着她，大滴大滴泪水流下来，“你不许死……你看，你看，你心心念念的臭道士就在眼前，你……”
“你说敖琈啊……”北厌的唇吃力的抖动着，“他变了……”
说完，她的身体就缓缓的化成了烟，小白慌忙的伸手去抓……
北厌身体所化的烟雾轻飘飘的，一阵风过去就吹散了……
“呵……”小白站起身来，冷笑着看向天一道人：“你以为她今日为何而来？”
“为何？”
“你杀了旱魃，自然可以得道不是吗？”小白死死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所以你今日修行快圆满引来天劫，正好遇到我的天劫，这都是北厌算好的，你看不出来吗？否则你以为她为什么突然话锋一转要激怒你杀她？”
“她一心求死，如何能拦？”天一道人冷冷说罢，转身离去，走至一半，他突然又回头，神情复杂的看着小白，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番外一）
在秀美的青枫浦上，一个身着白衣的俊美男子放眼落日下的河水，过路的女子一个个脸红的看着她，不时有几个胆大的跑至他身侧笑闹。
俊美的男子回以微笑。
他的五官精致的仿若刀刻，剑眉星目，眉宇间是英气逼人的桀骜不驯，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可爱。
他握紧了手中的瓷瓶，微笑的看着远方，道：“这是京城城郊的青枫浦，一年四季繁花似锦，水波涟涟，美不胜收呢。”说着他轻声笑出声：“我说北厌，你看你们人类里好多女的对我感兴趣，如果我过去和她们说我是一条蛇，她们还会对我笑吗？”说着他晃了晃瓷瓶，“说话，会不会啊？”
“你不说话我就把你扔了！”
“三。”
“二。”
“唉，怕了你了。你听我说总可以了吧？”
“你这个倒霉鬼，走到哪里哪里就干旱，所以你很多地方没去过，本大爷心情好，带着你四处玩一玩看一看。”
我们还有山北的流云山没去看，那里烟雾缭绕，手可触云。
我们还有山东的卧龙岗没去看，那里山峰绵延，形似长龙。
还有江北的软红千丈，江南的芙蓉细雨，漠北的大漠孤烟，漠南的荒野戈壁……
你别对我太失望了，我没有去登仙台封仙……
对我而言，成了仙人确实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带着这个瓷瓶游历呢……瓷瓶里，是那日你消散时留下的最后一抹烟尘。
（番外二）
仙乐缥缈，一众貌美的仙娥广袖起舞。
天一端坐在仙席里，手中紧紧攥着自己的酒杯。
“天一仙友，”旁边一个神仙扬扬手中杜康，“您竟能杀掉魃，真让小仙顿觉后生可畏啊。”
“大仙您言重了。”天一僵硬的勾了勾唇角，面容上却是一丝笑意也无。
那仙人有一对和及胸胡须一样长的白眉，穿一身红衣，“天一仙友，你可知我是什么仙人吗？”
天一迷茫的摇摇头，这天宫的神仙自己该都知道，可这位？
“哈哈，”那老神仙和蔼的摸着胡须笑道：“小仙便是月老阁里的那个老头子。”
“月……老？”天一微微皱眉思索，“似乎是管辖人间的……”
“姻缘。”
天一眼神中露出从未有过的迷茫，无意识的将手中的酒饮下。
“你对这个词一定很陌生。”月老呵呵笑着道。
天一眸光黯淡，轻声道：“‘魂魄毕具，乃成为人’，而我……”
“缺少一魂，胎光。”月老点头，“所以体会不到情爱。”
“幸而天宫没有追究此事。”天一垂下眼睑轻声道。
“小仙愿意帮仙友这个忙。”月老还是笑呵呵的样子，“今晚烦请天一仙友打坐，仙友定能全部回想起来。”
是夜，天一闭眸打坐，是的，那个晚上，他把与北厌相识的所有前世都想了起来。
那一世，
“姑娘可是困在这个洞坑里？”
“那敖琈拉姑娘上来。”
……
那一世，
“敖琈辜负了琈玉之身，发誓定要修成仙身。”
……
那一世，
“若敖琈未过天劫，定来娶姑娘为妻……”
……
那一世，
“原来我多年来的富足安乐，都是你予我的……若有来世……”
……
……
那一世，
“你是谁，为何跟着我？”
“啊！女尸！师父昨天教的咒语是什么来着……哎你先别过来……让我想想啊先……”
……
那一世，
“你是谁，为何跟着我。”
“皆墟尸……我可是专门除魔的道士……啊……你还敢过来……”
……
上一世，
“你是谁，为何跟着贫道。”
“哦，原来是皆墟女尸，厭。”
恢复累世记忆的天一睁开了眼，心中并没有多大的波澜，只觉得短短一瞬却似千年万年，情缘寡淡的仙人也好像尝到了酸甜苦辣。
缓缓的，他唇畔勾起，如画的眉眼有一分苦涩，他握紧了腰间那个囊袋，这还是那日，他看到蛇妖疯了一般去追寻北厌化成的灰飞时，鬼使神差的伸手护住眼前最后弥留的那一抹烟痕。
开口，却依然是往日的平静：“北溟女子厭，我想要的仙途，你终究是给了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