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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认识萨摩多罗的人都会如此评价他: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三件事情就是吃,吃,和吃。
萨摩表示强烈抗议:胡说!明明还有钱,钱,和钱!
四娘翻了个差点让人以为她要晕过去的白眼。
其实萨摩心中也知道这不过是个玩笑,大长安民丰物阜,多的是有趣好玩的事情,若只一门心思想着吃和钱,也是浪费了自己灵活的脑子。
比如料峭春寒里枝头的腊梅,比如隆冬腊月里暖暖的炕被;
比如东西市集里跳舞的胡姬,比如跳火圈踩高跷的杂技团;
比如凡舍客栈里各色各样的异国商旅;比如总是埋怨自己不干活却总被自己呼来换取的不三不四;
比如总说自己见钱眼开却愿意舍命相救的……
等等,最后那个不算,最后那个一点也不有趣。
萨摩呛了一口水,长安第一俊俏的名侦探几乎就此噎死。
2
认识李郅的人对他的评价大抵一致:善良,正直,忠厚,仗义。
萨摩也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总之就是一个不会拐弯的榆木脑袋嘛!
李郅表示不解:萨摩,我最近哪里招你惹你了,怎么总跟我呛声?
长安第一名侦探眨了眨猫儿一样的眼,笑眯眯地摊大手掌心,上次查案的酬金还没付呢,李少卿~~
这次该换李郅翻白眼了。
“朝廷命官也是人啊,萨摩你别这样欺负我们老大啊!”
三炮义愤填膺,双叶跟紫苏也附和着指责萨摩要价太狠,说李郅每个月的俸禄都进你口袋了你还不满足云云。
成功岔开话题的萨摩摇着团扇呵呵笑,遮住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耷拉下来的嘴角。
3
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一开始听到这句话时,萨摩嗤之以鼻:那多亏本啊!还一桶水就差不多了,还涌泉呢!你们中原人就是虚伪!
但是,当那把铮亮的唐刀刺穿李郅的肩膀时,萨摩满脑子里除了这句话就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连眼睛都转不动了。
一半是被那垂死挣扎的犯人吓的,一半是被傻冒透顶的李郅气的。
他以为李郅那些“我罩着你”“有我在,天塌不下来”,都不过是哄他帮忙破案的说辞,他只管收钱办事,反正案子破了,高升发财的都是他们这些官差大人,他才不会真的付出什么同伴之间的信任去对待他们。
从来吃得好睡得香的萨摩那天夜里失眠了,他爬到了屋顶上,也不怕巡城的士兵把他当逃民,就那么呆坐了一个晚上。
嘿,反正他也只是卖我一个人情,以便下次找我我不好推托嘛!
聪明绝顶的萨摩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理智上说服自己的理由,他笃定地揪着这个理由,心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找我办案了。
于是他就那么忍着了,连一眼也没有去探望过李郅。
可李郅竟然一个多月都没有找他,以至于他打听到那个黑豹杀人案,借口还人情帮忙查案子去见他时,他的伤都已经全好了。
4
很多人把李郅的耿直当作了蠢钝,萨摩却知道他那就是装的,俗称“扮猪吃老虎”。
李郅一行人第一次来凡舍找他时,他把众人的来历都推理了一遍,唯独没有说李郅。
三司都赶着扔出去的烫手案子,关系着朝廷里的各派势力,他却能够被皇帝认可,又是从外地调任而来的,肯定是个平日不受宠跟各方各面都没什么牵连的远房皇亲。
再不受宠也是个皇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然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的俸禄,萨摩怎么敢每次都收那么贵?
他以为李郅只要搞定几个棘手的案件,积累下长安城里的民望跟政绩,就会一步步回归朝廷权力核心,而他就继续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客栈小杂役。
但是李郅却一点要邀功的打算都没有,每次结案都让他大刺刺地在各种大人面前滔滔不绝,长安城里的众人都慢慢知道了“凡舍有位明察秋毫的西域郎君叫萨摩多罗”,仿佛李郅说的不算,他才是最终的决断人。
“你是不是傻啊,这么多重要的案子,你给皇帝写个折子,先别说升官,起码俸禄能加几倍吧?”萨摩揪着李郅的袖子痛心疾首地嚷嚷。
“俸禄加几倍,还不是都给你了,不干。”李郅一脸认真严肃,气得萨摩想打人——可是他又打不过。
“该是你的,就属于你,不是你的,不要多想。”开够了玩笑,李郅才趁着微薄的酒意说了句真话。
你是个胡人,就算你有再高的功绩,也不能入朝为官,不会被推上政治风头,更不必要因为皇族血统而掂量自己做的事情是否有威胁到难以揣摩的圣意,以至于连好好做事都不能。
萨摩多罗没有挑明李郅的言外之意,只是把跟前的琉璃酒分他一杯尝尝。
5
为了查案件不惜以身犯险,亲尝毒酒,确定所见幻觉,务必证据确凿地捉拿真凶。
换了平常的官差,绝对是一件值得褒奖的事情。
但换成萨摩多罗却是一无所获。
四娘问,不就一个案子吗,值得吗?
哎哟我的好四娘,我该怎么向你解释,正是这些不能,不会,不必要,才是我最值得为他而做的呢?
萨摩多罗嘻嘻哈哈依依呀呀地带过这一笔,并没有说出心中所想。
他觉得这是他跟李郅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6
李郅对于皇帝让他去寻找藏宝图这任务只有疑虑忧心。
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倘若他表现出对朝堂政局一点儿的兴趣,圣上是会毫不犹豫地让他跟他那六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一样到地府里团聚的。
他能活下来,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生母只是个青楼女子,他连庶出都不算。
但现在,寻找前朝宝藏这么重要的机密,怎么会落到他头上呢?
李郅搞不清楚这到底是否试探,而无论他搞不搞得清楚,这任务依旧是压在了他头上。
“哟,工作狂著称的李少卿,竟然有闲情逸致去郊游啊?”
萨摩多罗无声无息地从他背后窜了出来,顺手就摸走了他案上一块金酥酪饼。
“郊游这种事情怎么能不叫上我呢!我对这长安城里里外外好吃好玩的地方了如指掌!导游费也不过是一天五十文罢了!”
“我不是……”李郅忙着把密函藏起,就没来得及捂住萨摩多罗大声嚷嚷的嘴巴。
“老大,你终于开窍了!人活着虽然要工作,但人活着不是为了工作嘛!这大好春光我们正好趁着休沐一同出游啊!”三炮总是最快响应并迅速把事情上升一个高度的那个人。
“哎,你们都去,可不能落下我啊!”双叶妹子似乎早就嗅到了萨摩多罗走哪哪死人的体质,坚决要跟萨摩多罗同路。
“对对对,还得叫上紫苏姑娘!”
这些对话在李郅还没来得及吞下一口茶水的时间里就完成了,还落实了“那就大家一起去郊游吧!”的结论,让他毫无反驳的余地。
李郅只能埋怨般地瞪了萨摩多罗一眼,后者对他飞了一个“你就是玩不过我”的媚眼。
胡闹,堂堂男子汉,怎么能乱飞媚眼呢!
李少卿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的关注点有点不对。
7
出发前一晚还在往兜里塞烙饼的萨摩多罗还不意外地被四娘揪了耳朵。
但他挺意外的是,四娘要跟他一起去郊游。
“四娘你不在凡舍镇守大本营可怎么行啊~~~”
“我不看着你,你跟人家跑了怎么办?”四娘一柄烟斗都快戳到萨摩鼻孔里去了。
萨摩什么都不说,不代表四娘什么都不知道。
8
其实李郅对于四娘确实是有大于敬佩的感情的。
她总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么艳丽夺目地游走在市井之间的坚强女子。
但再坚强的女子也会有苦累的时候,每次看到母亲撑着疲倦的身体应酬达官贵人,他都在想什么时候他才能长大,才能成为一个有出息的男人,能够保护她,能够为她遮风挡雨。
但是他没等到那一天,一个大太监趁着夜色来到青楼把他接走,从此他便姓了李。
“阿娘!阿娘!”
李郅大声哭喊。
但母亲挣开他的手,决然地关上了门,连一眼都没看过他。
卖儿莫摸头,一摸眼泪流。
成年后的李郅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也只能明白,并不能释怀。
于是当四娘被萨摩讲的可怕鬼故事吓到扑向最靠近自己的人时,他自然而然地就接住了她。
无论灯亮以后有多尴尬,李郅其实一直都很想跟四娘说一声多谢。
多谢你了解了我这么多年来想要保护母亲的心愿。
9
你不是才警告过我,他是兵,我是贼,我们永远不能结盟吗?
怎么这会儿忽然又对人家那么好了?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怂如萨摩,是绝对没有勇气这么责问四娘的。
于是他只能大口大口地把斋饭塞进嘴巴里。
10
四娘觉得萨摩多罗真记仇。
她说他一句兵贼永不为盟,他就要逮着机会白她一句“有的人只可远观,靠太近,小心烫伤”。
小家伙,这说的是你自己吧?
四娘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饭菜都喂了白眼狼,伤心得给李少卿加了五成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