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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忆逝者 ...

  •   阳光围绕在她的周围,她略带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耀眼,她的眼睛很大很亮,笑起来时,眼睛不自觉地眯起,而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她很喜欢戴一顶软软的、毛茸茸的帽子,穿着一身鲜艳的衣服,她的声音很好听,总是带着一种很奇妙的沙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在阳光下站着的她。
      ————白河
      今天我躺在床上,不知怎的睡不着,翻来覆去,看着从帘中逃逸出的那束光,心情逐渐沉淀下来,却也愈发睡不着了。我看了看正睡得香的丈夫与孩子,不禁感到一种很微妙的幸福,我慢慢地起身披上一件衣服,帮他们轻轻的拉好被子,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坐在阳台上,不自觉地看看了手表,凌晨3点多,月光真的很清澈、很明亮,我不喜欢热闹,所以房子便在远郊,也幸亏在远郊,才能有幸稍稍远离尘世烦嚣。我很少失眠,虽然如今也是30多的人了,可是失眠的情况确实是太少见了。闭着眼睛,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我隐约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也隐隐不想去知晓,远处不知何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心里一挠一挠的,我不禁想起了以前在自己家的一些事。
      同样是这种啜泣声,然而那时我只有十三四岁,一天夜晚从梦中醒来便听到这种声音,我知道这是猫崽的叫声。在我们那里曾有些迷信的说法,说是不久前离世的人借助猫儿在哭泣,我虽然不信,却是从心里感到害怕的,因为前几天我们村里有个人过世了,我已记不得她当时的具体年龄,不过应该是十八九岁,我当时应是13岁,初一的年纪。至于为什么对自己的年纪如此清楚,这事之后会慢慢说起。
      她叫□□。我记得她与我表姐关系自小便不错,每每我去表姐家,她总是在的,由于我年纪较小,所以每次过去就乖乖的坐在旁边听她们讲话。我记得那时自己是三年级,她与表姐已是中学生了,她们当时对女生的发育正处于好奇期,我也从中知道不少的事情,我当时直率的很,一听到不懂的就会挖根刨地问,她们每每被问得不耐烦了就会说一句“小孩子以后会知道的”。我便会跑了开去,将这些东西也一并忘了去。那时只是小孩子,玩的野,经常与男孩子玩在一起,对性子温和的她也是不远不近的处着,更何况,按着我们那里排的辈分而言,我还得唤她一声“阿姨,”这就让我对她怀着一种“尊敬”的心情了。
      让我真正关注起她甚至喜欢起她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契机。在我五年级开始,女生之中我们喜欢玩起跳皮筋来,总是相互组着队较着劲,我们玩过太多的花样,对我们而言,需要新的东西来挑战。而这时,便是她给我们带来了新式的玩法:“撇进撇出”。直到那时我才发现她跳皮筋很厉害,我就不自觉地将她列为了偶像,之前因为她是城里人而玩不起来的想法也没了。我们当时只是孩子,光是一项游戏就能让我们产生一种奇妙的友情。所以在她假期回来的时候我就会跟在她的后面,一度成为小小的“跟屁虫,”(这也导致了她的弟弟小时候超级黏我的现象)。
      后来她上了高中,不再那么频繁的回来,而我也在孩子心性的影响下又有了新的追逐。
      可是在我上六年级的时候,她回来了,却不再那么活泼开朗了,每天只是坐在那里晒太阳,皮肤比以前更白了,说话也不再那么的富有生机,我曾以为这只是她身体不舒服,还拉着她让她来和我们一起玩,可是她总是拒绝,我以为是她年纪大了便不再想和我们这些小孩子玩了,可是有一天我听到爸妈说她得了白血病。白血病?!在我那个年纪,听说过这个病却也不甚了解,这三个字,对于当时的我而言,就是“绝症”。我不记得当时的心情与想法如何,可是我当时应该没有什么概念,我也不知道“死”对于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对于她而言是什么,对于她的亲人而言又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并未意识到当这件事降临的时候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我偷偷的在她奶奶家门口看过,可是看不到她,在她回来的几个星期后,便不太见到她出来,我也很少再见到她,不,几乎没有见过她。我那时只是一个孩子,我不知道怎样与一个或许已经注定消逝的生命对话,我不知道怎样去和她相处,于是不再去看她在哪里,也不再刻意去留意她的消息。我六年级即将毕业的那一段时间,我忽然又看见了她,是在电视上——**电视台。当时的她就这样躺在病床上,她的头发已经不见了,当时的他们已经把家里的积蓄用的差不多了,不得已才上了电视,希望可以得到救助。她的眼泪随着她吃力的话语一同流出,她说刚准备做化疗,所以剃光了头发;她说骨髓移植要好多钱,而且风险不小;她说她还想重新站起来,继续回到学校;她说希望大家可以帮助她……我看到病房外她父母红肿的眼睛,抹不光的眼泪;我看到记者那张似乎想动容的脸,我听到她一样公式化的声音。我突然觉得胸口很闷,很烦躁,很悲哀,我只是想着为什么会是她呢?为什么不是那些惺惺作态的人呢?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却无法阻止那种情绪的泛滥。
      我们学校开始捐款了,之后又听说捐了不少,第二次她流着泪笑着对电视机前的我们说谢谢,她父母一直对记者们鞠着躬,说着谢谢谢谢……听说化疗做了很久,她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只是吃了吐;听说她弟弟和她要做移植了,还是向别人借了好多钱;听说……她已经好久没有回来,我们只是听她的爷爷奶奶说着她的情况。而在这段时间我在为考试准备着,我们家也打算扩建了,爸妈回来了,房子开始打地基,开始做支架……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大家对于她的情况在知道移植不顺利后便开始不再谈论了,我却依然时时看到她奶奶红红的眼睛,我莫名的感到愧疚,我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她的事若是旁人来看与我是绝无关系的,我也无需为她的事感到愧疚,可我却隐隐觉得自己的“过错”十分大。我常想若是我能在她生病的时候多陪陪她,如果可以多去鼓励鼓励她,可以让她对这个世界多一些留恋、多一些不舍得,是不是结局可以再好些?可是我终究是个胆小鬼,是个不敢去面对的胆小鬼。
      在我初一期末前一段时间,她被她的家人抬回来了,是的,抬回来,旁边还有一个氧气筒,我不敢看她,只能偷偷的躲在家里。我记得我去她奶奶家偷偷的看过她一眼,她躺在沙发上,似乎在睡觉,旁边还有一个很大的氧气筒,她闭着眼睛,脸色很难看,看到她似乎连睁眼都十分困难的时候,我跑回家了。之后她便已在楼上了,再没下来过。在寒假里,家家户户讨论着烟火、礼物等喜庆事物的时候,似乎只有她所在的房子是寂静的,她的家人是疲惫不堪的。我听到她奶奶啜泣着说:“已经连氧气筒都快没用了。”这世上最大的不幸在他们家发生——白发人送黑发人。然而在年初的时候,我们一家去做客了,这是在听说他们已经撤走氧气筒之后的决定,我在留下来与逃走中矛盾,可是我父母已经做好了决定。
      当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出殡了。
      事情似乎就这样结束了,可是在我心里却永远留下了一个疙瘩:在得知她将离世的时候,我逃了。那天晚上我睡不着,清晰的听见了猫崽的叫唤,如泣如诉,我想到了她,是不是在深夜时也这样无助的在心里哭泣,可是我面对她的时候却逃开了,逃得远远的。我也不明白,或是因为愧疚,或是因为喜欢,只是我再也忘不了那个曾经在我心里是天使的那个人。
      我听见有人在唤我,也感受到了暖暖的感觉,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满室的阳光,倒是立马便惊醒了。
      “醒了?”丈夫过来揉了揉我的头,看着我问到:“做噩梦了?竟然在外面睡着了,就不怕感冒”
      “没事儿,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我理理头发:“你说我要是在你离世的时候逃走了,你会怎么想?”
      “我大概会松一口气吧,不过也会很难过。不过最后难过的应该是你吧,你会永远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在我身边,没有看到我的最后,”丈夫忽然笑了笑,抱住了我:“要真是这样,我希望自己可以找到你。死去的人已经不会再感受到什么,可是活着的人却会受到煎熬。我希望我找到你,这样你以后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懊悔。”
      或许吧,如果最后我能看到她,她能再对我笑一笑,或许我就不会这样记得她了,或许是遗憾和懊悔才让我记了她那么久。不过是因为我记得,所以她才确实存在过吧。人离开之后,很容易被忘记,生存过的痕迹很快就会消失,而我这样记得她,不就是她所存在过的证明吗?又或是大家都并未忘记,只是埋在了心底。
      “太煽情了,”我笑了笑推开他:“我饿了,早饭要吃你最拿手的。”
      “真不知道煽情的人是谁,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懒猪。”
      “走你的。”
      我看见窗外的好风景,心情也变得明朗起来,这样也可以,这样就可以,没必要忘记也没必要刻意去提起,这是生活过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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