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皇妃》阿民

92、第92章

　　（一）
　　窦妃在缅人老挂的窝棚里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她是感染了虐疾，打大摆子了。打大摆子的人发高烧、昏迷而又全身发冷，打不通大摆子人即死亡，打通了大摆子的全身出汗，发酸发臭，退了烧人即清醒，慢慢恢复体力，也就安然无恙了。发大摆子时七分靠自身的抵抗力，三分靠药草的疗效。窦妃靠的是自己坚强的意志，幸得老挂熬的汤药，才战胜了病魔。窦妃清醒之后全身湿透，闻到自己身上的酸臭汗她觉得很不好意思，闹着要下河洗浴。刘翼贵明白窦妃的心思，耐心地劝慰说：
　　“娘娘，你身体虚弱，浸不得冷水。老挂煨着鸡汤，你要喝几碗补补身子。你嫌自己身上有酸汗味，不必在意，谁也不会取笑病人。想洗洗身子哦，烧一盆温水，玉燕姑娘在窝棚里给你洗洗，你千万不能吹着冷风。今日天晴，汗湿的衣衫也叫玉燕洗，晒干了衣衫，明天我们上路去者坑。我和老挂去山林里逛逛，找点野菜，晚饭好好的吃一顿。娘娘不能心急，急坏了身子一辈子都受罪！”
　　“刘先生，我听你安排！”窦妃轻声说，她的声音软绵无力。“没有你引路，我和玉燕寸步难行！”
　　按照刘翼贵的安排，窦妃体养一天后，耽搁两天于黎明时告辞缅人老挂，轻装起程。窦妃对老挂的悉心照顾十分感激，对刘翼贵的热心帮助也深记心中，因为还不到感谢的时候，从这丛林山谷中要去者坑树林，没有刘翼贵的帮助窦妃和玉燕是辨不清方向，寸步难行了。老挂挎着腰刀，手提弩弓送了半里多路，才依依不舍的与窦妃辞别，走进了茂密的树林中。“世上还是好人多哪！”窦妃望着老挂有些佝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才跟着刘翼贵走上河谷边的山道。“可是恶人查干的形象，那是多么丑陋啊！”窦妃猛然想起缅兵小头目查的山恶嘴脸，更感到象老挂这样好心人的面容的分外亲切，又担心起象查干那些人，会不会在者坑树林里作恶行恶哪。“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到者坑呢？”
　　刘翼贵带着窦妃和玉燕走的是直路，两个时辰后就到了大金沙江边，但不是井埂渡口，他们划竹筏过江，午后就到了者坑。到得者坑树林，窦妃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草屋已被如数拆毁，树林里到处是新垒起的土堆，附近村民在安埋遇难的大明朝臣民。窦妃询问嫂嫂和侄儿的下落，村民们都只是摇头，他们从未听说过窦夫人和窦星的名字。突然有几个僧人出现在窦妃面前，一个跛脚僧人说：
　　“娘娘，窦夫人和小儿窦星随皇上走了，老臣亲眼看见的，娘娘要寻嫂嫂，赶去腾越城吧！”
　　“邓大人，是你呀，大人已落发为僧了！”窦妃认出了跛脚僧人就是邓凯。“大人愿守青灯了？”
　　“娘娘，你快走吧，吴三桂挟持皇上，一定班师回滇了，兴许还能在腾越赶上！”邓凯说。
　　“娘娘，我熟路，我们走小道出铁壁关，不怕蛮莫缅兵盘查！”刘翼贵说。
　　“邓大人，保重身体！”窦妃看着离去的邓凯说。“刘先生，又劳累你，真是感激不尽！”
　　有刘翼贵照应，夜晚在一个山寨里落脚，借住村民家里。刘翼贵到处，衣食无忧，只是窦妃一心念着嫂嫂和侄儿，一夜睡不安心，天未放明就吵闹着要出发。刘翼贵明了窦妃的急切心情，早已煨好鸡汤和煮好米饭，草草吃了一顿饭后就匆匆上路，旭日爬上东边山梁时，他送窦妃和玉燕出了铁壁关。
　　“娘娘，一路走好！”刘翼贵在关前，送别窦妃和玉燕。“玉燕姑娘，早日找到婆家，安心过日子！”
　　“谢谢你啦，刘大哥！”玉燕异样的感动，流着热泪说。“大哥，后会有期，大哥保重！”
　　窦妃和玉燕走得很急，路是熟路了，再不会迷失方向了。窦妃向玉燕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首先要找到嫂嫂和侄儿，她想把嫂嫂和侄儿窦星安顿在腾越城外居家过日子，自己跟随永历皇帝回滇都。
　　“玉燕，黑蛮和小慧就在腾越城外安家，嫂嫂和侄儿可以去投奔小慧。姐姐是皇妃，是生是死都要跟着皇上，到了腾越，你也留下来，小慧你们是姐妹，小慧一定会照顾你的！”窦妃说。
　　“姐姐，你说过，竹红我们三姐妹要同生共死，竹红先走了，妹妹一定要跟着姐姐！”玉燕说。
　　“玉燕，你别傻了，你一定要听姐姐的话。姐姐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鬼，姐姐心有所属，命有所系。吴三桂几万大军挟持了皇上，姐姐是救不得皇上了，但姐姐能够见到皇上，到时候姐姐与太后、王皇后、刘贵妃和太子在一起，一家人就团聚了，生死由天命矣。玉燕，你才二十来岁，生活的路子长远着呢，小慧是你的榜样。安顿下来，找个实在的男人嫁了，男耕女织，你相夫教子，其乐无穷啊。哎，不知晋王李哥哥在哪里，玉燕，姐姐知道你对林泽有情义，但愿我们能找到晋王李哥哥！”
　　“狗贼吴三桂挟持了皇上，晋王一定会知道吧？林大哥会不会也赶来腾越城呢？”

　　（二）
　　吴三桂率大军班师入了腾越城，送永历皇帝和太后、王皇后、刘贵妃、太子到城中一所驿馆居住，并派重兵禁卫驿馆，飞鸟也难出入。大军驻扎城外，腾越城戒备森严，尤如一个大的囚笼。吴三桂不怕永历皇帝逃走，他惧怕反清志士知道他囚禁了永历皇帝，救不得皇帝却来刺杀他。永历皇帝入驿馆时，士兵们见了永历皇帝，八旗诸将士皆望而欢呼“万岁”，且有将士私下里说：“此真主也！我等虽有主，今知其安在？不如奉此以成不世之功。事既成，可享荣华富贵也！”此类话语传到吴三桂耳朵里，吴三桂大惊失色，坐立不安，命心腹召高得捷、爱星阿入腾越府衙议事。吴三桂讲了众将士之言，道：
　　“爱星阿将军，高将军，腾越至滇都，山重水复，路途遥远，永明王在军中，本王恐有不虞！”
　　“平西王意下如何？”爱星阿说。
　　“为长远计，骈首处之！”吴三桂说。
　　“在下以为不可。永明王既称帝君，应送京都，请皇帝发落！”爱星阿说。
　　“一死而已，除之以绝余党图谋之念，以稳将士之心！”吴三桂厉声说。“彼亦曾为君，全其首领可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然奏报永明王欲逃亡，为乱兵所杀也。高将军，本王交你办理！”
　　“遵命！”高得捷回答十分干脆，想了想，又问。“王爷，小太子如何？”
　　“一并处之。本王不想见永明王，亦不愿见太子，夜里送出城外树林，以弓弦勒之！”吴三桂说。
　　“太后，王皇后，中宫贵妃，如何待之？”高得捷说。
　　“平西王，太后、皇后、中宫贵妃，应送京都孝养，以示大清皇帝隆恩矣！”爱星阿说。
　　“高将军，就依爱星阿将军所言，善待太后、王皇后、中宫贵妃吧！”吴三桂说。

　　（三）
　　窦妃和玉燕赶到腾越城，傍晚时分来到腾越城南郊的象鼻山坡下，夕阳昏黄的光辉照耀着树林，给人一种浑浑沌沌的感觉。大路旁的一块草坪地上，有三个衣衫褴褛的妇女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跪在四堆新垒成的土堆前哭泣，她们是跟随永历皇帝从缅地流落回来的难民。土堆下埋葬的是她们的亲人和同伴，两个女人和两个孩子，因染病在身，在途中落下了，也就是被队伍遗弃了。
　　窦妃询问是否见到过窦夫人和窦星，女人们竟认不出她是窦妃，或许认出了也不想攀谈了，攀谈还有什么用，往后的路怎样走，都得靠自己了。一个女人站起身，指着前方的一片树林，轻声回答：
　　“窦夫人病了，撑持不不去了，有儿子无法交待，合不上眼，就在前边的树林里！”
　　“玉燕，万幸姐姐总算找到嫂嫂和侄儿窦星了啊！”窦妃激动地说。
　　窦妃和玉燕找到了窦夫人和窦星，窦夫人躺靠在一棵松树上，已是奄奄一息，她一手搂着坐在身旁的窦星，一双呆滞的眼睛巴望着树林掩蔽的大路。窦星呼唤着母亲，眼角淌着泪水。窦夫人坚持着，是因为窦星，她不忍心就这样撇下窦星撒手人寰，她盼望有人来带走儿子，窦星有了归宿她才能咽气。窦夫人总算等来了窦妃，看清是窦妃时，顿时精神一振，俨然是回光返照了。她翕动着嘴唇，轻声说：
　　“名瑛妹妹，你总算来了。窦星有依靠了，孩儿就托付绐你了。嫂嫂死后，就葬在这片树林里，这里离你兄长不远，我们可以常相望，也常相守了。妹妹，妹妹……嫂嫂走了！”
　　窦夫人头一歪就咽了气，窦妃掉了眼泪，不哭出声来，只把窦星紧紧搂在怀里。窦星拥着窦妃，不敢去看母亲。这时候，大路上急急忙忙走来三个人，来到松树下，窦妃仔细一看，是黑蛮和小慧，走在最后面的一个大汉，是林泽。小慧和黑蛮见到窦妃，扑通一下跪在草地上，小慧说：
　　“娘娘，小慧盼望着你哪。小慧和黑蛮二哥前来接你到家里去。玉燕姐姐，林大哥也在找你！”
　　“小慧、黑蛮，快起来！”窦妃把窦星让玉燕抱着，扶起小慧和黑蛮，说。“好了，窦星有家了？”
　　“姐姐，你要走，你要去哪里？”玉燕望着窦妃说。“皇上、太子已被吴三桂杀害，姐姐要去哪里？”
　　“林泽护卫，晋王李哥哥呢，怎会是你独自一人来腾越？”窦妃看着林泽问道。
　　“禀娘娘，晋王他、他死了！”林泽脖颈发直，呜呜地难于说话。“晋王屯兵鬼窟山下伐木造船，准备攻打缅国王城。不料马宝率万数兵马来攻，烧了船厂。晋王率兵与马宝大战，可是靳统武将军临阵撤退，带走两千兵马，说是出海航闽，逃走了。一场苦战，冯国恩将军、张元战死。那马宝也不恋战，收兵退走，后有消息传来，吴三桂迎得了皇上，已班师回腾越。晋王点兵追赶，只有六百兵马，一百多伤兵知道晋王发兵追赶皇上，不愿拖累晋王，悉数自尽。晋王率六百兵追击，沿途屡遭清兵阻截，伤亡过半。过得裹宋关后，传来消息，皇上和太子俱为吴三桂所害。晋王遂跪地向南方叩首，竭尽全力以额击地，脑壳迸裂身亡。林泽劝不住晋王，无奈也。安葬晋王后，林泽赶来腾越，路遇小慧和黑蛮。小慧和黑蛮听说有明朝流民沿途归来，就来打听娘娘的消息，在此都碰上了！”
　　“唉，人无情天亦也情，老天爷安排我们相会了！”窦妃感叹一声说。“林泽、黑蛮，安埋了嫂嫂！”
　　林泽、黑蛮和小慧一齐动手，以树枝和瓦片在松软的地里刨坑，玉燕抱着窦星在一旁观望，忘记了窦妃是否站在身边。“姑姑呢，姑姑不见了！”窦星不见了窦妃，在玉燕怀里挣扎着说。玉燕回身寻找窦妃，不见窦妃的身影，惊叫起来：“林大哥，小慧，快找窦妃，娘娘，姐姐，你在哪里？”
　　窦妃并没走远，就在几步外的一块草地坐着，几株松树掩蔽着她。玉燕抱着窦星找到了窦妃，看见窦妃脖颈流着血，染上血渍的短剑还在她的右手里。玉燕跪在窦妃面前，大声哭起来：
　　“姐姐，你咋想不开呀，怎狠心离开姐妹们。你瞧瞧窦星，没爹没娘了，姑姑也撇下他走呀？”
　　林泽、小慧和黑蛮急忙赶来，站在松树下，默默地看着窦妃，谁也救不得她了。
　　“林泽、玉燕，留下来过日子啊，小慧、黑蛮，窦星就托付给你们四人了！”窦妃撑持着用最后的力气说话，声音渐说渐低，她的生命到了最后的尽头了。“吴三桂歹毒，害了皇上，还不让人知道皇上的尸首埋在哪里，姐姐是皇上的女人，姐姐要去陪皇上了。姐姐爱水，把姐姐埋葬在水边！”
　　后来，林泽、玉燕、小慧和黑蛮按照窦妃的遗愿把她安葬在腾越城西郊的大盈江畔，当地百姓称为窦妃墓为“娘娘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