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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 ...

  •   老山秘境,我已记不得自楼高后有多少年没见过人影,掐指算来,我在此地也活了十八年有余。这也不是什么老山,亦谈不上秘境,只是许久未见人踏入,便以为是秘境了。数日后我偶见潭中倒影,多少年,我面容依旧,白发依旧,捋了捋胡子,喜觉连胡子也像观里修了将近百年的道长般白得似雪。

      楼高站我身旁,见我久久望着深潭默不作声,道:“师傅并不老。”
      听这话我自是高兴,却未发于颜表,只是回头沉声道:“功练得如何。”
      楼高点头,迫不及待地撩起袖子伸到我面前,道:“师傅你看!我已升入第八!照此下去第九诀指日可待!”
      那腕上经脉似是红了许多。

      我拍了下他的脑袋,道:“你这猴头精,就你这造诣最少还需三年有余,指日,这老山你还能见到日头?”
      他原是作痛捂住嘿嘿直笑,一听我这话,连忙道:“师傅当年练这功练了几年,莫不是我比师傅长了几翻?”
      我思绪远离,想起当年苦修情景,竟忍俊不禁,突然想不起何时练得,也就随便比划了个数。
      楼高一看,往后跳了半步,惊道:“师傅您这是在说笑?”
      我怒道:“为师何曾愚你?”
      楼高微微发愣,接着便是一股有话不敢说的样,我便问道:“你这小子有事便说。”
      楼高咬着下唇,手拽着身上衣服,犹豫半刻,道:“师傅那脉……为何……”见我未言,楼高断断续续说了后半句话:“成了墨色……”
      早些时候见楼高那副诧异的样子,我就知道这小子迟早会有问我之日,思忖半晌,道:“待你真正了彻这九诀,不言而喻。”

      当初真是说笑,其之天赋我自叹不如,连记忆中那人也比不上他。
      初见楼高,已是十七年前,我无意中见潭旁古树上有人,破相泥巴脸,衣服破旧得满是补丁。看这身形还是个孩子,我也就心里稀奇得很也就将他救了下。他说他本是想投奔相思阁,只是迷了路,一不小心滑到了此处。

      一听“相思阁”,我心头一颤,这少年也瞪大了眼睛:“相思阁便在此地么?这倒真是桃源仙境!”他起身一动,随即我就听到了他的抽气声:“好疼……”
      我故作平静,道:“这里不是相思阁……”
      他惊道:“这儿不是!”复而郁郁道:“那我怎么出去……”
      我心里想着凭他这一身没什么功夫也休想出去,冷笑道:“怕是你要在此过上一辈子了。”
      说罢,他便愣在了那儿。

      传其心法,本没有这想法,只是日久,见这孩子聪明,便一点一点传授。
      我问道:“你叫什么名。”
      他笑道:“明月楼高休独倚。吾名楼高,年有十四。”他想了会,又道:“我本在河洛一士族子弟下当书童,时局正乱,我随少爷便南迁,不小心走散。听路上有人说可前去雁北避避,我也就照着那人给的路走了过来。”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多年未见火烛,这秘境中生火也着实不易,我俩素来借月光。雪又下了回,楼高腕上红线也消了,只是他心中疑问还未放下。

      我望天,树影婆娑,星辰灿烂。
      “为师本姓墨……”
      思绪仿佛间回到了从前。

      我本姓墨,单名痴,他人惯称我“痴儿”,久而久之我也就并了个儿音。
      自打我六岁,我就跟着师傅,直至年有十六,门人一齐出山闯荡,我才与师傅暂且道了别。

      我原是河洛人,只因那些个年泛滥,朝廷欺压百姓弄得民不聊生,只得随娘南迁。路上饥荒,二叔与娘皆死于肚腹不饱。我未绝,全因我夺了同母兄弟墨耳的口粮,这是娘生前所留的最后几个硬窝头。
      人之所欲莫过于生,墨耳本趁昏天黑地欲窃窝头,不料被我发现,争夺之中失足摔下河去。我不识水性,慌乱中拾起一根柴火棍子借他抓住,他亦不识,扑腾几下,就剩水花泛开。

      又惊又怕中我连夜跑了出去,不知天南地北,误打误撞竟进了一小树林,隐隐约约看到火光,天寒促我越发靠近,饥寒交迫中我竟闻到了肉香。
      我蹲在杂草间,却见一男子围在火旁,盘腿而坐,双手比势放在膝处,闭目养神。
      晃神中,我竟不知那人何时转身正眼望我。

      “何处小娃半夜在此?”他开口道。
      我也就傻在那儿,眼直勾勾地望着那烤着的肉,未出一言。
      那人许是性子好,竟温声道:“过来。”
      我犹豫半刻,可还抵不住饥寒,迈着碎步奔了过去。

      男人从身旁行囊中拿出一块轻纱,递给了我,我不解,但还是接了去。他似是知道我不明白,一笑,从我手中又拿走那布,竟拉住我帮我擦起了脸,随即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我思索半会,如实答:“墨痴儿,小名傻福,我娘说傻人必有傻福……只可惜我娘……”刹那间我酸了鼻,但还是忍住没让眼里的泪掉下来。若是娘知道墨耳去了,我必下去见阎王老爷子。
      男人顿了顿,摸着我的脸,那手温暖得舍不得他移开,他道:“傻福你这口音,是河洛官道人?”
      我点了头,却又连忙摇头:“我没去过官道,我姊弟墨耳去过,我就住在河口那。”
      肉香浓郁,我眼睛忍不住往那瞟,却又不好意思,只觉得哈喇子都快掉了下来,可一眨眼,我竟闻到鼻前烤肉所散发的香气,想都没想,就接了过来啃了口。

      管他滋味如何,肚腹空空自是吃什么都是香的,我只听到他道:“若是孤娃,可愿有个依靠?”
      连夜孤身一人,连只小小鸟儿飞动我都害怕得不得了,跟着这人,怕是往后也就有个吃口,如此一来,我也就点了头。
      这人一笑,我才看清他眉间有个桃花印,倒比村上云叔的儿子还要俊朗十分。
      他起身,个头高得我得仰视他,他手指了个方向,我顺着看了过去,黑漆漆一片,什么也没看见。
      “那儿有什么东西?”我轻声问道。
      他柔声弯腰道:“你若能走出去,我便带你回雁北。”
      我仰头看着他的脸,不解:“走出去?是走到你指的那儿么。”
      他摇头道:“你顺着这儿一直走,待到有烛火闪烁,也就有了人家。”
      我一听,立马害怕地摇头,道:“不……我害怕……”
      他扬起的嘴角立马垂了下来,拽着我胳膊的手也紧了又紧,我想哭,看他那愠气,又不敢作,又见他腰上挎的短剑,只好被吓得点头道:“我……我去……”说罢,我头也不回地跑了进去。

      黑里瞎糊,身旁枯树,杂草过了腿,不时还有诡异的虫叫和鸟叫声,我料想这日子爬杈①早没了,约摸着都快入冬,而我平日里也没见过能放出此声的鸟虫。
      我双手紧握,瑟瑟发抖,一是这天气本就寒,冷气直往心头窜,再者就是孑然,无依无靠,退又万万不能。
      总有种感觉,若我退后一步,我便是无生之人。

      我身僵却依旧直行,恍然间闻到一股香气,像是梅,腊月梅寒月梅,这天气梅开尚早,又像是桃,可这更为荒唐,借着月光,我细细打量,是我从未见过的花。放眼望去,好似下了雪。
      虽沉醉于其中,可我还是想起了之前那人说的话。

      “啊!”
      刚探出半步,我就觉脚下一空,掉了下去。
      眼前,终是一黑。

      待我醒来之时,初醒而看,果真是看到通亮的烛火,眨眼再看,身上盖着褥子,起身三看,门却响了。
      来人白衣蓝纱,戴冠,打扮像极了我曾有幸见到的秀才,说是,在我看来要比秀才还要阔绰几分。
      只是此时他的脸要比初见时柔和得多,虽说如此,可我见他,还是不安拉了拉褥子,可他竟然笑了,说道:“我又不会动你,你何必如此?”
      我大眼看着他,不敢出一言。

      “即日,你入我雁北可好?”他笑盈盈地问我。
      我从未听说过雁北,只隐约猜出这是个地名儿,我因之前那事畏他,故未答。
      他坐于我身旁,我连忙向后靠了靠,一直挪到了墙角。
      那人一叹,道:“原本只是想试你一试,竟不知你害怕成这样。”
      我一听他这话,觉得有些委屈,眼里不争气地噙着泪,就用袖子拭了拭,哑声道:“入了雁北,可有吃的?”
      那人眨了眼,爽笑答:“我雁北相思阁,自是吃穿不愁。”又叹了口气:“不过就是要练剑读书,偶尔会与同门师兄弟去山上采药。”

      我不解问曰:“你不喜这些么?”
      他先是一愣,忽而笑道:“我确实不喜采药,至于读书则因这藏文小殿实在没什么我可读的,而我又终日练剑,故也谈不上喜好。”
      我未曾入过私塾,也未读过书,更不识字,似我这般连名都不会写的人甚多,看街上孩娃读书我自是羡慕的。

      我半晌不语,垂下头抠着指头,只听那人道:“你若拜我为师,我便教你习字并修相思剑道。”
      我抬头看着他,他对我正笑,眉毛弯起,我心中纳闷,是不是入了这雁北,就如同为人奴仆,不愁吃穿。若是动些体力,我自是愿意。

      我瞧着那人眼睛,点头。
      他似是极为高兴,垂头右侧,手似乎在去什么东西,我蓦然想起,那似是之前见到的短剑。
      他兴高采烈拉过我的手,将那短剑放入我手里,虽是把小剑,可我一手还是难握,双手试了试,十分轻巧。

      “这剑乃我刚入师门时师傅赠予我的,名为‘离弦’,巧而极锐,今日我便转了你,往后你莫要以‘师傅’称我,外人耳里倒显得我老上许多,称我风菡就好,你若不嫌,菡大哥也无伤大雅。”
      风寒?大哥?我搔头,似懂非懂般点了头。
      那人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道:“若为我门人,你这姓名怕是要换,话说起来你挨上了‘扶’字辈,不知你可愿?”

      当时我年小,自是没想那么多,也就又糊里糊涂地点头,那人倒为我想了名字。
      “不如,扶桃可好?望他日相思阁前桃木兴旺,长生平安。”
      扶桃……我默念,后念出声来,竟觉得好听。
      说来也可笑,我大字不识,又怎会懂得这些,无非就是觉得顺口。

      后来我才知,“一枕清风,扶花弄弦。”说的就是相思阁的辈份,亦是相思亭柱上先人所留的字。太平兴国年间,相思阁第一任阁主一书带人隐于此地。人传一书乃周人,为将,乱世中却是无可奈何。后其因琐事而入江湖,传闻其行八卦,通占卜之术,剑法一绝。相思阁只收有缘人,门人不得犯阁门九令,否则送入销魂偏处。

      销魂偏处,如名,它于相思阁望月崖最偏处,下是条长河,初知此地因门人采药失足落下,后每每有门人罪过时,便放于此地,可谓是万劫不复,生死由天,这全都是我从师傅那听来的。

      成为相思门人,现行阁主乃是清桦师爷爷,师傅带我去见他,一路上我都紧紧拉住他的手,说到底是有些害怕的。
      他三分笑意,道:“桃儿怕什么?”
      我就挺怕见师傅的师傅,既然是师傅的师傅,那如今可不是个老头子?但若这么说,我也不应害怕什么。
      我嘟囔道:“我就是有点紧张。”
      他摸了摸我的头,笑道:“你这倒不必。”
      我应了声,但手还是紧紧拽着他的手。

      路上我倒是见了许多人,他们皆是与师傅一般,胸口衣襟上缝着花朵样案。那些人见我,自是诧异,问起来:“师兄从哪拐来的如此标致的小娃娃。”
      我师傅连连摆手,道:“在山下遇到的孤娃,想要收作小徒。”
      原本我是没事,只听到一少年大笑道:“师兄若是这么做,师傅必会不说的。”
      我不安地抬头看师傅,只听他斥责:“风藿,你休要吓他。”他垂下头道:“你师叔这是说笑,莫理会他。”

      师傅带我到一地方便停了下来,我料想这便是他口中的正阁,阁前两头气派的石狮,几棵花树正绽,那气息倒似我之前闻到的,香气沁人。
      我想起之前那少年的话,两腿难迈,最后还是师傅拉我进去。
      “门人风菡携徒儿扶桃请见师傅。”

      门开了,我倒是闻到一股清淡的花香气,竟要比外面这些还要舒服。
      兴许是说笑,至少面容看起来,师爷爷并非我心中想象。我忍不住打量一番,师爷爷他并不老,看起来倒像是而立之人,面上暖笑,一身紫衣,腰间挂着青色蝴蝶玉。
      他先是看得我,启唇道:“扶桃?”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倒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微微一笑:“既然是风菡看中的,那便留下吧。来是客,留是我。我相思阁无太多规矩,唯阁门九令门人必遵。”师爷爷淡淡道:“往后你就跟着你师傅吧。”
      师爷爷一句话,我便成了这相思阁门人弟子中的一人。
      师傅柳叶眉一弯,道:“谢师傅!”
      师爷爷未言,合上了门。

      回到师傅居所,师傅便对我讲起阁门九令,我殊不知,这雁北门人每早必将这九令诵读三遍。我记忆最清的便是首令“别有销魂,你我销魂,人皆有之,安能销魂”,以及末令,说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青史不去,江山不老。”
      我本以为是些规矩,只是师傅那口中念起的词,我倒是听得似懂非懂,让师傅解释,师傅也没说太多,只是道:“不做损人利己伤害同门有悖良心之事,便是。”
      我默记在心。

      师傅忽而道:“以后我便教你识字,可好?”
      我一听,心里激动,终于可以拿起书本,惊喜道:“谢师傅!”
      师傅眉头一皱,我还以为他因为我而生气,可又听他说:“你也别叫我师傅师傅的,听起来倒也别扭。”
      “可是师傅确实是桃儿师傅啊。”我不解道。
      “你若叫我菡大哥我也不会介意,我俩年龄作兄弟也不为过。”他道。

      我蓦地想起师爷爷看起来也是如此年轻,多嘴问了句:“师爷爷似是年轻?”
      师傅一听,笑着说:“师傅也不过而立,我师爷爷,师太爷也还健在,只是今日不知他们身在何方。”
      我一愣,惊道:“那我不是应当尊称师太爷,师太太爷?”
      师傅没说话,只是又摸了摸我的头,不知为何,他今日一连三次拍我的头。
      可我不厌,反而有种亲切感。

      六年如春水,眨眼一过,我十二,师傅刚二十三,按照阁里的规矩,加冠之日就该是下山了,可师傅硬是拖了三年。我本不应去,但师傅带上了我。他问我的时候,我二话没说就应了,六年未踏出雁北,外世如何我也不知,只是每日师傅教我习武读书。

      师傅加冠之日,师爷爷给他行了冠礼,那日,春暖花开,寒冰全破,我与师傅在销魂偏处采药,面对山河,总觉师傅笑靥如花,也不知是因这山河美,还是那晚霞美。

      “师傅是徒儿见过最美的人!”我毫不避讳说道。
      师傅只是笑着道:“哪有说男子美的。”
      我努力想能称赞男子的诗篇,于是想起来便连忙道:“我觉得《洛神赋》形容师傅有过之而不及。”
      师傅一听,眉毛皱了起来,我心里咯噔,莫不是说错了。
      果然,师傅低着声音道:“今日你与我去藏文小殿,把《洛神赋》背上一遍。”
      “师傅……”我傻在那儿道。
      我看到师傅他嘴角上扬,复又道:“背不会,不许吃饭。”

      我大概知道了滥用词文的可怖,一直到深夜,我才背了下来,想来我大抵不是读书的料子,若不修行让我去考功名,估计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早已饥肠辘辘,我回过头看师傅,他正在作画,师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自是知道,他有想过教我,只是我要有一点悟性,也不至于现在连个字都写不好。

      我虽说武学上被师傅称有造诣,但这字写得实在难看,若说师傅那字叫宛若游龙,我这估计要被称宛若爬虫……师傅嘴上道着“无碍无碍,写成这样就这样吧”,只是每次他脸上的笑都让我有些不自在。可即便是每日苦练,我那字依旧原样。师傅看我练得辛苦不知白天黑夜,便疼惜道:“你还小,无需如此。”我却无奈答道:“徒儿不想哪日写字,被人说不成气候,给师傅丢人。”师傅没再说什么,只是手包着我的手,功力不是我所能及的,只见墨笔在纸上来来回回。写完一看,我不禁赞叹:“师傅写得真好!”。

      于是一日我练字,正深,却觉笔上一动,我连忙回头看,却见师傅笑道:“不错,力道不错。”我手不自觉往头上摸,有些拘谨地笑道:“谢师傅夸赞。”
      但纵是如此,到了十二岁,我也只是长进些许,起码不再似“虫”改似“笋”,粗细不一,大小不一。

      除此之外,阁中我也就偶尔跟着师叔与师兄一起去山中打猎,实在无趣就自己伐树做些玩意儿玩。有时大师兄会哼山歌给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们听,想来好似从头到尾一个“啊”字到底,或加个“阿妹”“阿哥”,他唱的有板有眼,我们也就被逗得乐,尤其是柳叶兄妹俩,时常被逗得岔气,迟了晚上练剑,后来风乾师叔一怒之下就让他下山闯荡去了。

      此番下山的只有我、师傅以及与我们同室的风藿师叔,风藿师叔要说比我长八岁,风辈排最小,我俩也是说的起来话的。一路上也就见我和他吵闹,师傅跟在我俩后面总是默不作语,有时被我俩逗得他实在忍不了,他也只是低头一笑。

      幼时我只知这是宋,阁中也未听旁人他说,出山之后我也只听师傅说道,现是淳化二年。我们是往嵩山少林,奉师爷爷之命将行囊交于方丈,后至长安参寻剑大会。

      我不知寻剑大会为何事,只听师叔邪笑道:“用剑之人皆比试于此地,只为求得一个名号,你猜猜这名号是甚?”
      我最厌猜谜,却还是想了一番,未想出,便答:“不知。”
      师叔瞟了我一眼,拿出酒葫芦灌了一口,道:“你若不知我也就不说了。”
      我张口欲辩,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师叔指着我笑道:“你看看你,脸红得跟个小姑娘似的。”接着看向师傅:“师兄我就说了,你当年领回来的是个小姑娘哈哈。”
      要他是扶字辈,我拿剑刺他几次都不能解我怨气。

      “风藿怎能对师侄开如此玩笑!”
      好是师傅总是向着我,呵斥了师叔一番,听得我心里越发高兴。
      只是师叔一副子无事的样子,摆手道:“是是是!师兄说的对!师侄莫将刚才师叔的话放在心上,否则师叔我会过意不去的。”
      我哼了声,不再理他。
      师傅却是笑了。

      我心里也就别扭,道:“看在师傅笑的面上,我也就不计较师叔之过了。”
      师叔却再次笑道:“都说他家徒弟黏着师叔,你怎反过来了。”
      “师傅好比我再生父母,我当然黏他!”我掐腰理直气壮道。
      “我就知道,不过没断奶的娃娃,还是好好拿着你的‘离弦’吧。”师叔笑道,声音之大怕是普天之下人都不知。
      我不服气道:“我拿我的长剑我提的起来!师叔是不是羡慕我天资聪颖相思剑道比你修的快!”
      师叔眉一挑,顿时凶神恶煞:“怎么地你一孩子没过垂髫你就是过不了第八层我看你如何是好!”
      师傅却难得和我们一起互相打趣:“我们改华山论剑。”
      师叔一听,愣道:“师兄……你不是说先教我的么!”
      “他是我师傅,为什么要教你!”我虽有气,却见师傅如此,立马气消得无影无踪,浑身舒坦。
      师叔望天,小声嘟囔了一句:“朋比为奸……”

      不过我俩也就如此惯了,到了晚上,依旧是有话就谈,无话还理。
      我们在汴京寻了家客栈住了下来。我想起白天师傅说的“华山剑道”,心里也就纳闷,师傅怎么会华山的剑法,于是就问了句。结果没等师傅开口,师叔就语重心长道:“桃儿你是不知,你师傅他啊,十六岁就犯了桃花啊!”
      我拿茶杯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师叔,见他神秘兮兮,我便有些不适:“犯桃花?”瞧他这副样子,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师叔笑道:“你可不知,当年那华山大小姐看上了师兄,跟了师兄好几个月,师兄后来就把人给甩丢了,结果那大小姐仍不死心,都追到相思阁了。”师叔向师傅那看了眼,见师傅已睡着,可还附我耳边小声道:“她晕在花迷阵,还是我布阵时发现她背她回来的,结果师兄一见是她,脸色立马变,头也不回就下山了。”接着师叔又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后来把你给带回来了么……”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我心里就是不舒服,可后来一听师傅没把那女子放在眼里,这才好多了。于是我问道:“可师傅怎么会华山剑道呢?”
      师叔奸笑起来:“我给你说啊……当时我床上没地方放,也不好意思将一女子扔地上,也就放到了师兄榻上……”

      我立马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带着愠气惊道:“什么!”
      “你小声点!”师叔扶额,叹气道:“唉……我现在也悔啊,早知如此我就放我床上了,谁知道剑谱就掉到了师兄床上……”
      “就是啊!你怎么不放在你榻上!你放在师傅榻上成何体统!”我一股气上来就喊了出来,师傅还在休息这事也都忘了。
      师叔连忙起身捂住我的嘴,可为时已晚,师傅已醒,眼睛却是清明:“你们这是……”师傅看了我俩一眼道。
      我连忙拽着师叔的手,甩到一边,师叔嘿嘿道:“我俩在打闹吵醒师兄了,我们先出去,师兄你休息。”接着拉着我就出去,我想挣脱,却听到师叔笑道:“就你这小蛮劲还想掰我,别打扰师兄了。”

      我们俩也就跑到了对面茶肆喝起茶来,要了碟花生米,师叔推到我面前,自己喝起了酒。
      相思阁的酒是喝不醉的,师傅早对我说过,只是我依旧滴酒不沾,因为师傅不喜酒。
      我也就想着刚才那事儿,于是气哼哼道:“后来那女的怎么了!”
      师叔看了我一眼,偷尝了颗花生米:“被师傅知道了,派人给送到了华山接应的驿站,也就奇怪了,那女的自那之后也就没来过。”

      “那师傅呢?”
      “师兄?”

      我怒瞪他一眼。
      师叔道:“师兄貌似是次日晚上才带你回来,我那日在外面歇息的,所以你没见我。”
      知那女子再没寻过师傅,我心里也就好受多了。
      师叔手磕了磕桌面,哼着小曲,估计见我还是一副没样子,打趣我道:“你这样子就跟你爹娶了后娘似的。”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声好气道:“我没爹,更没后娘。”
      师叔却是冷哼:“你这师父师父叫得,可是熟练!”
      我念叨:“此傅非彼父!”
      可说完,我却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若是真多了位师娘,也本与我不干,只是实在控制不住这劲儿。
      我深知这样不好,于是只好开口又道:“若是真有了师娘,师傅必定不会对我像现在这般用心。”
      这便是个好理儿。
      师叔笑道:“那是!”

      喝完小茶,师叔又勾着我的脖子,整个身子靠在我身上,指着一个方向道:“我们去那看看。”
      天早黑,我顺着师叔指的方向看去,灯火比别处要艳上许多,看到几个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门口丢着手绢,我觉得有些不妥,道:“还是不要吧。”
      师叔捧腹大笑道:“师侄果然是入世不深啊!”说罢,拉着我就过去。

      这自是灯火阑珊,师叔脚步一停,我见那小楼上有个匾牌,上写“芙烟楼”。
      门口果然是几位姑娘,为我所不知的,门口还站了几个男人,脸上皆是擦着脂粉,只是他们未动,全凭一打扮更为艳丽的女人吆喝着,那人见我和师叔走了过来,竟凑了上来。
      那脂粉味越来越重,我猜不仅仅是脂粉,还有其他什么香料,总之鼻尖香气十分呛鼻,我忍不住就打了个哈欠。
      “哎呀!”我听到那女人捂面叫道,她先是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以笑而取代脸上怒色,看着师叔道:“两位可跟我来!”那嗓音可是一抖再抖,抖得我脊背凉。
      师叔倒不似我嫌弃的表情,反而一脸落落大方的样:“我这兄弟没见过世面,还望芸娘勿要放在心上。”
      那女人甩了几下帕子,我总觉得眼前似有白面掉落,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这回早有准备,没对着她。
      师叔没再多言,虽在外人看来十分轻易,但只有我俩才知,他有多蛮横。

      要说外面是花红柳绿,进了这里面,可谓清雅绝尘,只是要没看到那些姑娘和浪荡子弟才算是。
      酒气冲鼻,外世的酒不似雁北,雁北夹杂的多是花香药香,这儿则薰人,头脑昏胀。
      “你怎知外面那人叫芸娘。”我问道。
      师叔一笑:“我听他人说的。”
      他见我还不解,便道:“你这功力,喧嚣中最多两米有余,早说了,别小看我第八层。”
      我不屑,却也反驳不了。

      相思剑道有九层,一层行云刺二层流水刺,要求一剑毙命,相思阁门人多以此招致胜,故外界熟知,并称“行云流水”;三层凌寒刺六层弄花刺,则是乘其不备,无形中耗尽对方体力;四五层桃李、春风刺,左手提剑,换手速度奇快,易解奇招;七九层细乳、薄纱,仿若舞剑,以柔克刚化重招;八层到家刺,我极为不屑却又无可奈何,这一层可以说是极不耐听,而且“到家刺”也算是相思剑道中可以说是最为怪异的,他用的不是剑,而是暗器,在我看来只是为逃跑所用。
      要我归结起来,便是“行云流水,凌寒弄花,桃李春风,细乳薄纱,莫要到家。”

      这兴许是酒楼,只是见里面男人个个怀里抱着女子,中间有一小台,台上有女子作舞,旁是乐伶。
      我越发不适,道:“师叔我们走吧……”
      师叔却不理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人儿。
      我看他这样,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我相思阁还不够你看?”
      师叔连连摆手道:“师姐们都要出嫁了,呸!出阁,我这不是在想啥时候能来个女娃娃做徒弟。”
      我冷声道:“你找徒弟来这找?”
      师叔叹了口气,再不多言,拉着我走了出去,且见门口姑娘甩着粉色帕子道:“客官下次再来!”

      走着走着,师叔却突然捂住了肚子,伸手道:“你在这呆着,我去去就来。”结果就连忙跑到了旁边巷子里。
      我纳闷,莫非是他坏了肚子,连忙跟了上去,师叔一见我跟了上来,急得叫道:“你这孩子!跟上来做甚麽!”

      我刚想作言,结果就听师叔“嘘”了声,我也就没说话。
      “听到了么?”师叔小声道,神秘兮兮得。
      “听到甚麽……”我问道,却见师叔跑进了巷子,我一路上跟着他,一直跑到了最末端拐角处,听到师叔道:“在里面!”说罢竟翻越了墙。
      我愣了下,看着这高墙,心里有些发悬,于是向后退了几步,纵身一跃,可是却没蹬上去人就掉了下来,我连忙迫使自己站直身子,可还是向后退了几步,镇的脚跟发麻。
      突然间,墙内闹腾起来。
      “有人!”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我心想是师叔,于是看到身旁有门,我抽剑将这门杀开,却见师叔抗了个麻袋奔了出来,向我叫道:“快走!”
      我是真不敢再如此嘲讽师叔了,他虽说抗了个东西,驾着轻功却比我蹿的还快,想是我比他小腿短跑不快,后面人竟骑马追我。我刚想叫住前面的师叔,却发现早已没了他人影,后面人倒是有几个捂着腿哎哟叫痛。
      这便是“到家刺”?可我实在不会。

      心一横,手随时准备拔出离弦,我也不敢伤人性命,只得拼命跑到人群中。
      正当我回头看,后面马要追到我时,眼前竟忽地出现一墨色影子。

      师傅平日里最爱配桃花,他的簪子、剑鞘、木剑皆为桃木所致,所以他身上总是带些桃香。
      我自诩,这世上我兴许会将他人认错,但绝不会认错师傅。

      “抓紧!”师傅说道。
      “是!”我道。
      师傅扑哧一笑,抱起我翻到了旁边槐树上,复又跳到瓦片之上。
      到了未看见那些人的地方,师傅才把我放了下来,一路上我赞叹不绝,“师傅果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可师傅就只是笑笑,后来笑也不笑了。
      “勿伤百姓。”
      我笑道:“徒儿谨记师傅之言,刚才并未伤人!”
      师傅眸子暗了暗,又道:“一切点到为止,切记,还生就好。”
      我一愣,师傅怎会说这话。虽生疑,可我却铭记在心,点头称是。

      初来汴梁,我也觉得稀奇,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师傅跟在我后面,我竟觉得这么做不符礼数,也就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师傅只是笑道:“我们如今出来不便拿太多东西,待到长安,东西多的你还拿不起来。”
      我摸了摸后脑勺,笑道:“长安竟有那么多宝贝?”
      那身后小贩笑道:“公子不如买个簪子,带着方便,也不会占多大地方。”
      师傅犹豫一番,竟拿出钱袋……
      “你的簪子,好好收着。”

      我与师傅在这小街上逛了一圈,一直到灯火熄了一盏又一盏,回到客栈时,早已疲惫不堪,把簪子揣在了怀里,生怕丢了。可当我准备往榻上扑时,却着实吓了我一把。
      “我我我……这这……”
      床上躺了个女娃!此时正睡,眉头紧皱,时时未舒。
      我连忙将帘子放了下来,看到旁边还有个麻袋子,心里立马就明了。顾不得外衫没穿,就跑了出来,开门就往师叔里间冲,见师傅与师叔正在读书,我才把心头火勉强给压了下来,平静道:“师叔,我睡哪。”
      师傅看向师叔,师叔笑道:“你今晚和我挤挤。”
      我淡淡道:“不瞒师叔说,师侄我实在忍不了师叔身上汗臭味。”

      师叔拍桌站了起来,两颊竟发红,“扶桃你瞎说甚么!”
      我也不怕,嘻笑道:“你这一身酒味我闻着就难受,更别说他人了。”
      师叔一脸鄙夷,音都变了调儿:“我难闻?”他也就不服气道:“我还嫌弃你奶腥味儿!整天跟个没断奶的娃娃似的。”
      我倒不气他这么说,笑道:“我就爱黏着师傅!有本事你去黏师爷爷啊!”
      我本想师叔会气得卷袖子,只是师傅却开了口:“桃儿睡我榻上便是,本不是甚麽事儿,何必吵起来。”
      师叔平声道:“我俩本是闹着玩,再开一间就是?”
      我也连忙附和:“我还是和师叔一起吧。”虽说心里不愿,但还是这么说了。
      师傅轻笑道:“我还想读会书,你们睡就是,再开一间倒不值得。”
      师叔听了,便坐下来喝了口茶道:“那我便和师兄一起,反正我也不累。”
      我不知师傅是否生气,可从他那一直不说话的劲儿总觉得他不愿我如此,怕是心中不乐意了。我也后悔,便低头小声道:“徒儿知错,不该与师叔玩闹,说话没轻没重。”

      半晌,师傅也未答话,师叔倒是愣在那,到最后我抬起头看他时,成了大眼瞪小眼。
      “你这孩子……哈哈太逗了!”师叔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笑了起来,笑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我见师傅依旧面无表情,就没搭话。只是当我想要去别间时,却听到身旁师傅道:“我何曾说过你,桃儿需认什么错?况且……”
      我看向师傅,却见他面对向别处,似是在看窗外明月,笑道:“你师叔是该换身衣服了。”
      “师兄!”趴在桌上的师叔猛然抬起头,呆若木鸡,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衣裳干净着呢!”
      不知为何,此时心里竟像吃了蜜般,虽说旦日我精神不佳,师叔以为他身上真有什么怪味弄得我没睡好还愤愤换了件衣裳,实则不然,我没告诉他这全因为心情好的激动了一晚,想着以前师傅所言,一直到亥时我才去会周公。

      这日我醒的最迟,还是师叔把我拎起来的,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先是看到师叔,不自觉垂眸,却见一小姑娘也看着我,整个人豁然醒来,全身一打哆嗦。
      “她她她她……”我喊道。
      师叔满面红光:“梨儿,给你桃师兄说个早!”
      那女娃娃我自是见过的,就是昨儿那个,如今仔细打量,长得极为好看,娥眉杏眼乌发,眉清目秀,生得跟仙女儿似得,饶是我在雁北许久,也没见过有这么美的师妹。
      那小姑娘羞羞涩涩道:“师兄早……”
      师兄……莫非是师叔真收了个女娃娃做徒弟?我咽了口水,结结巴巴道:“梨儿……师妹……早……”

      我们这路上,也就多了个人。我多嘴也就问梨儿师妹为何会被那什么楼的人给抓住,师妹如实答来:“我娘是汴梁云雨楼的舞伶,后来被我爹赎身收为小妾,我娘死后,我爹也穷困潦倒,这才把我卖给了那芙烟楼。”说这话时,扶梨手拽着袖子,贝齿咬着下唇,我看着竟可怜,清了嗓子,拍了拍她肩膀道:“师妹若是不嫌,往后就跟着我吧,我教你练剑。”
      师傅牵着马儿,回过头看了我们一眼,在前面笑道:“桃儿你这是学精了?”
      我转过头对师妹笑道:“除了到家刺我教不得你,你想学其他的都可以。”
      师叔讥讽:“到家刺不到家,你这功夫也就不到家。”
      我也毫不避讳:“瑜不掩瑕,师侄自是清楚。”我又对身旁师妹笑道:“师妹若喜欢,我还能教你刻小人。”
      师妹脸竟又红了,低头忸怩道:“谢谢师兄。”
      “不用!”我也不好意思将视线移向他处,无意中却看到师傅回了头一笑,又看向前方。
      师叔也就乐呵道:“你说巧不巧,你师妹他本就叫扶梨,我倒不用想名了。”
      师傅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我倒想起了雁北后山上的梨花,怕是回去就能看到了。”
      “的确好。”见师傅这般说,我也点头。

      路上也的确无趣,师妹我俩皆走得无精打采,我便想找点乐子。
      “师妹,我给你哼咱雁北大师兄的曲子吧……”
      “是这般唱的。咳……嗯……啊啊啊啊啊啊……对面的阿妹看过来啊看哥哥我长得美比花嘞……”
      ……
      只见师叔手塞上耳朵,暴躁道:“扶桃你闭嘴!”
      我也就乐呵呵唱着,也不管他如何,见师傅不说话,继续唱起来,引得路人皆是一脸奇异的眼光看我。
      直至师妹也劝了句,我也就不再唱,笑道:“师妹若去了雁北,让大师兄唱,他唱的最好!”

      到了嵩山少林已是二十日之后,山下有和尚来接应我们,将行囊教给方丈之后,我们一分也为停留,便匆匆离开,到洛阳时作了短暂停留。
      白驹过隙,在雁北时,我除了自知是河洛以西人,其他一切,如今是怎么也记不起来,河洛什么样我也记不得了,只知走到雁北大概需要几个月。

      重回故地,心底感觉我也说不上来,说亲切,到底还是没有的。若不是师傅提起“洛阳”,我怕我也想不起来我本是河洛人。
      半夜我没睡,挑着灯,见师傅褪下外衫要寝,我也连忙换下衣服,吹了烛火,可合上眼,脑子里就忍不住回想幼时的事儿。
      我本不应该有多大印象,只是此时身在洛阳,往事回想起来却无比清晰。
      来时的那条河,早已干涸,可我脚步极快。

      “睡不着?”黑暗中师傅的声音也比往日里更为清楚。
      我咳嗽道:“徒儿在想事。”
      师傅顿了下,道:“这是洛阳。”
      “徒儿知道。”
      良久,当我以为师傅睡着了,却听到师傅叹气,沉声说道:“别有销魂处,别有销魂时。无人寻他归处,无人寻他痴梦时。你懂了便可。”声音竟有些哑,那话倒使我匪夷所思。
      我默念一遍,不懂,心里复想了一遍,还是不懂,可我嘴上还是道:“徒儿懂了。”
      可我甚至没说完这句话,师傅就截住我言:“你不懂。”
      我不懂,可是我还是嘴硬说道:“徒儿真明白了,不再胡思乱想,师傅可放心。”
      师傅未出一言以复。
      他不信我,我知,即便是我自己,也开始生疑。

      相思阁门人不应愁,不应思过多,不应遗恨,不应娖娖。

      旦日,我们醒来的早,匆匆赶路。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街上一群小娃推搡,嘴里喊着不知何处学来的谣儿:“吾乃北风,家住城东。黾勉当日,芳草匆匆。会过颔尾,春秋几重。新居无狃,虽梦还农。萧萧东风,南柯一梦。不盼幼童,绥绥止庸。远人怛怛,弁兮不从。反而又反,还望城公……”
      朗朗上口,可未免有遗世独立之感,这洛阳城倒真有不求名利的人,也不知是何人写来的。
      师叔抱臂感叹:“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倒真不假,洛阳的姑娘还真叫美。”
      我自是嗤笑:“我怎觉得师叔愈发像个好色之徒,曹植的诗让你说的如此淫靡。”
      “看你这话,装得是少年老成,我不就是多瞅几眼,把我说的!”师叔连忙应了我,整了整衣襟。“要说还是梨儿惹人怜!”
      梨儿羞红了脸,往我这边靠了靠,细声道:“师傅莫要打趣我了。”
      我看向师傅,师傅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只是街上喧闹,我未听清,他见我看着他,一时间将眼神另瞥到了前路上。
      “走吧。”

      天愈来愈寒,秋意更深,又添了件衣裳,洛阳并未久留,我亦是不想,本不值得念想,想再多也只是徒增心事。
      只是临走,师傅曾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我不知他看什么,他也没有多说,我看不透,也不会贸然去猜,也不敢,亦不用,或是说我从他的眼中只会看到淡然,其他思绪,很难。
      忆起初见时,他吓我,细想起来,我未曾注意过他的眼。不知那时的我,若是看到那双眼睛时,还会不会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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