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与遗忘》edogawakyo

1、健忘的吸血鬼先生

　　1.
　　吸血鬼先生已经活了几百年或是更长的时间，长到有好多好多陈年旧事都记不住了，譬如他的父母是谁，譬如自己的名字，譬如他还是人类时候爱过的人。

　　从咿咿呀呀的留声机一路变成效果超级逼真的组合音响，窗外的景色不停的变化，吸血鬼先生的时间却永远停留在19岁，不用担心发胖，不用担心长皱纹，就连黑色的短发也永远都不会变化。

　　老旧的可以称得上是古董的木制三角钢琴摆放在大厅的正中，音符顺着指尖倾泻而出，缓缓的充满整个不透光线的阴暗的老宅子里。

　　吸血鬼先生记不清究竟是谁曾教会他弹钢琴，谁慵懒的一只胳膊杵在钢琴上闭着眼睛抖着长长的睫毛静静聆听他的琴声。

　　苍白细长的手指拂去琴谱上落满的灰尘，一串写在琴谱左上角的娟秀小字映入眼帘：

　　“至付辛博：
　　无论活着，或是死亡
　　什么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

　　后边的字无论如何也分辨不清，淡淡的印记，三个字的名字。

　　一种好久没有过的情绪渐渐在吸血鬼先生的心里升起翻腾，这让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过感情，甚至表情的吸血鬼先生很是痛苦，痛苦到紧紧地用双手环抱起已经发黄的琴谱，指甲深深的嵌到两臂的肉里。

　　吸血鬼先生有名字，但是几百年没人叫过的几个字如同其他模糊的记忆一样消失殆尽，想起来寻找的时候，已经遥远的触不到。

　　幸运的是，吸血鬼先生并不在乎他的过去。付辛博是谁？这首曲子又是谁写的？吸血鬼先生不想浪费他的脑细胞思考这个无聊的问题。

　　马上，他神经质的抓起那琴谱重新扔回到三角钢琴上，然后疯狂的用超越人类的速度，从黑白琴键的最低音扫到最高音，惊起了倒挂在高高房梁上的蝙蝠四处飞散。
　　2.
　　敲门声在空旷的宅子里回荡。

　　新的邮递员么？吸血鬼先生诡异的弯曲了嘴角，上个邮递员的血的美味他还记得。吸干那个邮递员最后一滴血时，邮递员眼中的悲伤和绝望他还记忆犹新。现在那个邮递员的尸体就静静的躺在后花园里给他种了满园子的玫瑰花做养料。

　　“新的食物送上门了！”

　　虽然讨厌外边刺眼的阳光和杂草野花甚至是泥土的气味，考虑到干渴的喉咙，吸血鬼先生还是披上了他厚重的斗篷有些激动狂喜地打开了玄关的门。

　　“您好，是付先生么？”一个比他高了半头，穿着笔挺西装彬彬有礼的青年背对着阳光微笑。

　　“是的。”吸血鬼先生低声回答，一个转手，把他的猎物请进这个阴暗的房子。

　　点好几十根熏香蜡烛后，吸血鬼先生看清楚了来人充满青春生命气息的脸庞。

　　“付先生，您好我是**大学历史系的学生，我正在写我的毕业论文，与这幢老别墅有关，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吸血鬼先生只是紧盯着那流淌着新鲜血液的平铺在光滑皮肤下的血管一上一下的鼓动着，细长的舌尖不经意的划过已经有些干裂的嘴唇。

　　学生看不清厚重帽沿下已经变成红色的瞳孔，接着说：“这房子已经有800多年的历史了，他的第一个主人，钢琴大师付辛博离奇的死亡一直是历史上的谜团，您作为他的后人……”

　　“付辛博？”血红瞳孔恢复成淡茶色，视线从来人的颈部移至不远处的钢琴上。

　　好熟的名字。吸血鬼先生拾起刚刚被丢在钢琴上的琴谱。

　　“至付辛博：
　　无论活着，或是死亡
　　什么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

　　历史系的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湿湿的热气和血液搏动的声音，差点让吸血鬼先生控制不住，露出獠牙来。

　　“啊！”学生激动地叫到“这就是传说中付辛博的恋人写给他的歌。”

　　垂下的指尖不经意触到琴键。如果记忆是魔力的一种，这种魔力正控制着吸血鬼先生的手指寻找需要的琴键，黑的白的，熟练的好像曾经弹过千遍万遍。

　　3.
　　“无论活着，或是死亡
　　什么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月色透过飘扬的白纱窗帘照亮少年颀长美好的颈项，充满活力的血液魅惑了另一个人的眼睛逐渐由黑色转变为红色。

　　修长的手指扯坏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少年茶色的眼睛清澈而坚定。

　　獠牙划破雪白的皮肤，滚烫的血液染红白色的衬衫。

　　软软的头发轻轻触着少年的逐渐苍白的脸颊。少年环抱对方的手渐渐无力垂下。

　　少年眼睛沉重的睁不开，隐约听见自己的爱人撕心裂肺的吼声。

　　“付先生？”吸血鬼先生被学生的声音从幻象中拉出。

　　“听说付辛博还有个天资聪明的学生，年纪轻轻已经在皇家剧院独奏过。”说着学生从厚厚的资料本里翻出一张油画的复制版，一个孩子皱着眉毛很认真的在弹钢琴，靠在钢琴旁边的青年优雅的托着上等的镶花瓷茶杯眯着眼睛微笑。

　　“弹得真好！”大手揉乱孩子的头发，小孩子的虚荣浮上粉红的嘴角，笑着抱紧夸奖自己的人。

　　那人却触电般的弹开，一把把小孩子推到一边。

　　小孩子的头碰到了钢琴的棱角，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滴湿了名贵的地毯。

　　青年叹了口气，重新把小孩儿搂进怀里，柔声细语的说了好久，直到小孩儿哭累了睡在他的怀里。

　　记忆的碎片不知道从哪写个角落喷泻出来，吸血鬼先生觉得头好痛。

　　学生见付先生扶着自己的头好久都没有说话担心起来：“付先生您还好吧？”

　　强大的力量风般瞬间席卷了那个学生。吸血鬼先生看着他直直的倒在沙发上不再动弹。

　　4．
　　“老师，您看，我在皇家剧院的表现得到了侯爵的赞赏。”门口少年一身白色的燕尾服，精致的小领结衬着他激动地脸。

　　钢琴边红色的眼睛和嘴边尚未凝固还在滴落的血珠在月光下闪烁。

　　满屋子说不出的难闻的血腥味道，惹得少年忙捂住自己的鼻子。

　　熟悉，爱着的人站在昨天还在和他打招呼的胖女人的尸体边，眼神露出无限的凄凉。

　　“我……”沾满了血的手向少年颤抖的伸出。

　　少年却转身懦弱的逃走了，一路没有回头地跑到和他相识的池塘边。

　　池塘的水面倒映出少年悲伤的表情，眼眶滴落的液体砸得那张悲伤的脸支离破碎。

　　抬头，镜子里映出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容颜。吸血鬼先生抚上镜子里同几百年前一样的少年的脸颊，不同的只是瞳孔里积累了几百年的冷漠和孤寂。

　　别墅里传来枪声。

　　少年和一个不修边幅长满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擦身而过，刻着十字的手枪还在他的手中透着寒光。

　　青年倒在血泊中，左肩被子弹贯穿，伤口还在以惊人的速度不断腐烂恶化。

　　“呵，终于被吸血鬼猎人找到了。。。”看到少年焦急的表情，因为疼痛裂开的嘴角吐了几个音节。

　　白纱窗帘被风吹得舞动的亦真亦幻。

　　少年露出雪白的脖子凑到已经露出獠牙的嘴边。

　　“无论活着，或是死亡
　　什么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少年终于因失血过多，体力不支闭上眼睛，听到男人遥远的仿佛来自于上个世纪的嘶吼：“井柏然——！！！”

　　5.
　　吸血鬼除非血液流光，否则是不会死去的。付辛博因为吸了新鲜的血液康复了，可是井柏然却快要死去。

　　知道自己会后悔，付辛博还是把割开手腕把自己的血灌入井柏然的口中，看他痛苦的尖叫，看他逐渐长长变锋利的獠牙，看他慢慢停止起伏的胸脯。

　　就这样，吸血鬼井柏然诞生了。

　　付辛博编造了自己死亡的谎言，和井柏然住在别墅里。井柏然为付辛博写了首情歌没日没夜的弹。

　　两个人用更强烈的羁绊紧紧地连在了一起。那时的他们自私的觉得可以一直这样到海枯石烂。

　　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无休止的生命和残酷的时间抹杀了一切激情。

　　终于有一天情歌的意义只止于键盘，付辛博在井柏然眼中再也看不出感情。

　　“如果800年后你还记得我，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一张字条代替了一个人留在了别墅里。

　　井柏然握着字条心痛了好久。

　　对于永生的一族来说时间是无限的，800年很快就会过去吧？

　　于是，井柏然留在付辛博的宅子里一等就是800年，等得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爱的人，自己一直留在这里的原因。

　　吸血鬼先生的眼泪突然决堤，他发疯似的跑到自己种着玫瑰的院子里，疯狂的用双手掘开泥土。

　　最爱的那个人的脸庞安静的像睡了过去。

　　吸血鬼先生咬破自己的手腕让自己的鲜血流入已经土灰色的嘴唇中，一遍又一遍的捶打已经开始腐烂的身体呼唤着他的名字：

　　“付辛博，付辛博，付辛博……”

　　对感情来说
　　比死亡更可怕的也许是时间。

　　无论活着，或是死亡
　　什么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井柏然

　　如果800年后你还记得我，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付辛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