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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方雅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陆深正行云流水地签完名,站在一旁的助理梁悦战战兢兢地换下桌上的文件,偷偷打量老板拿着笔停顿了三秒间莫测的神色。
陆深一目十行地看完合约,继续签名,古井无波地重复了一句:“方雅?”
梁悦小声道:“您法律上的继母,前天尸体被发现在南郊一间KTV,死因是注射过量□□。”
陆深的亲生母亲在生他那天难产大出血,甚至没来得及见他一面就走了,陆家上代家主陆峰是个不顶事的,陆老爷子心疼孙子从小就带在身边亲身教导,也存了那么些培养接班人的意思。
方雅是在陆深十二岁那年过的门,陆峰自诩情圣在外面浪来浪去大半辈子,唯一栽过的两次头一回在陆深母亲身上,第二回就在方雅身上。陆深母亲夏茗是深闺养大的千金小姐,陆老爷子当年在宴会上一眼相中了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儿媳妇,三令五申陆峰必须收心成家,迫于压力,陆峰确实收敛了那么些日子,但是等到夏茗有了身孕之后他就坐不住了,乃至夏茗生产那天他都还是被陆老爷子从女人床上挖起来强行绑来医院的。
陆深从小对父亲没什么感情,陆老爷子带着他住在主宅里他也很少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父亲,方雅过门的时候他也只是隐隐从爷爷轻蔑的语气里知道自己即将拥有一个年轻漂亮的继母。不过无论陆老爷子怎么贬低这个女人,不可否认的是,方雅的确漂亮,虽然在主宅的人们嘴里都是些“下作的手段”但方雅确实靠着这些“手段”把浪荡了一辈子的父亲抓得死死的。
陆深不怎么关心这些事,那时候他已经在爷爷的授意下开始接触公司的一些事情了,陆老爷子开始一点一点地架空让他失望的儿子在家族里的地位,陆峰不是毫无所觉,但是他不在乎。
然而就是方雅成为他继母的这年,陆峰半夜酒驾,车撞破护栏掉下了山,真正的尸骨无存。
陆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葬礼过后像一下苍老了十岁,当下把他送去了国外,二十岁的陆深回国,已经成为了年纪轻轻的陆氏总裁。
从父亲葬礼那天就消失在陆家的方雅去了哪里他并不关心,他甚至这些年来都没有想起过这个女人,他也从来没想过会在时隔十六年后再听到这个名字。
梁悦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陆深,递过一份文件:“刚刚方小姐的律师来找您,她留下一份遗嘱,只有一句话。”
陆深还有个弟弟叫陆涂,在方雅去世之后,陆深必须照顾他。
“弟弟?”陆深接过文件,嘴角微勾:“她倒还不算蠢到家。”
时隔多年,陆深依旧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小事,他翻开文件夹第一页就是陆涂的个人资料,右上角的一寸照上男孩垂着长长的睫毛嘴角有些无意识地绷紧。他的相貌完全继承了他的母亲,左眼下好像有颗小小的泪痣,照片的柔光衬得他眉眼清涩柔和,比当年陆深惊鸿一瞥的方雅来得更让人惊艳。
十八岁,恰好是他父亲去世那年,可以想见当初怀着孩子被赶出家门的方雅这十几年来并不好过。
陆深仔细看了一遍陆涂的个人资料,手指无意识地点了点照片:“在哪?”
梁悦愣了一下,陆深皱起眉头:“他人在哪儿?”
这是一片有些年头的弄堂,小巷九曲十八弯,枝繁叶茂的枇杷和白玉兰从围墙里摇曳着探出头,处处林荫满满。
陆深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走在巷子铺满青石的路上,眯着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身后的梁悦结束了一通电话,踩着高跟鞋跟了上来,低声道:“老董事长让您明晚回主宅用餐,苏小姐也会参加。”
陆深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回去帮我给她挑份礼物。”
梁悦点头记下,有些犹豫道:“还有林公子刚联系我……问您最近有没有空去他那里坐坐?”
陆深闻言挑起眉笑了笑,梁悦有些尴尬,识趣地低下头不再多言。陆深无意为难她,扭过头淡淡道:“三个月内我不会应这种约。”
梁悦有些不懂了,陆深纵横欢场多年,身边从来没有个固定的伴,就在一个月前,林公子算是陆大少比较满意的床伴,梁悦还经常替陆深买礼物给他,如今只是个商业联姻,没必要就此六根清净了吧。
陆深不用回头看就知道他的助理在想什么,他懒得多加解释,一个苏家倒不至于他给这么大脸,他所谓的“六根清净”……自然是有他的原因。
说话间巷子已经走到了尽头,地址是朝南边上的第一间。
这间屋子看着有些旧了,门还是古老的乌木门,开门是后院。院子不大,横竖几步到头,院子和房间用一道宽大的玻璃推门隔开,外面的阳光尽数落进屋里。陆深暗想方雅死得如何不光彩起码她把家里打理得还是不错的。
轻轻推开小房间的门,窗帘很厚,日光晕成薄薄的影子。
听到声音,床角堆起的阴影似乎动了动。等眼睛适应屋里的光线后,陆深看到被子掀开了,露出了一张苍□□致的脸,这张酷似方雅的面容让陆深有片刻的怔忪,陆涂睁着双眼,盯着陆深,瞳孔却是涣散的,看上去那目光就像穿透了陆深,在盯着他后面似的,十分诡异。但他的眼睛是那么漂亮,遗传了方雅的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像一池透明的春冰,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完美脆弱的陶瓷娃娃。
陆深的心像被泉水浸透了,湿润温凉。
静峙几秒,感受不到什么威胁,他又缩进被子里,蜷回刚刚的姿势。
陆深小心地走近他,身后的薄光追过来,在墙上投出一个模糊而巨大的人影,一步步将他吞噬。
陆深伸手轻轻拍了拍白色的鼓鼓的一团,声音低得仿若诱哄:“……陆涂?”
被团动了动,陆深蹙眉,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接触里,他已经看出了这个孩子的不寻常,正常的十八岁男孩朝气蓬勃,哪怕他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叛逆得一塌糊涂,陆深都不会觉得奇怪。他想到了千万种可能,独独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
陆深用力点扯开了被子,他也不反抗,只是低着头把自己蜷成更小的一团,更往墙角里缩缩。
他几乎头脚抵着,抱紧自己。
陆深神色不明,眼前的人缩得小小的软软的一团,轻轻发着抖,陆深看了他半晌最终伸手不容抗拒地将人整个抱了起来。
怀里的人抖得越发厉害,但是却没有挣扎。刚刚看着哪哪都有肉,抱在手里陆深才发觉这孩子真是轻得可怕,他回头看了噤若寒蝉的梁悦一眼,大步往外走,声音冷得像结着冰:“去医院。”
梁悦紧紧跟在陆深身后,陆深稍稍侧身,梁悦赶紧把手中拿着的陆深的外套披在了陆涂身上, 陆深沉着张俊脸一言不发地往外走,走出十几步,他的脚步忽然顿了顿,他明显地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力道很轻,却像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