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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情在不能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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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看书的时候被陆羽叫出去的。
电话里头，陆羽声音带火，火里的急切滚烫得吓人，颇有捉奸在床兴师问罪的风范。
于是我火急火燎地赶去约定见面的咖啡厅，看看她能搞出什么破事儿来。
结果还真是破事儿，而且是几乎人人都会经历的破事儿。
爱情。
“林寒是不是要回国了？”她问。
“真没出息，”我眯了眯眼“周二下午，国际机场。”
“我和你一起去。”陆羽说得大义凛然。
“你不怕她看到你？”
“不怕，”陆羽说，“因为她心里没有我了。”
陆羽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林寒，只是之前的那种气势全无。她在人潮中，远远地，笔直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林寒的背影，林寒的侧脸，始终不敢有下一步举动。她那胆小紧张的模样，像极了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小孩。
没错，十五岁，陆羽暗恋高二学姐林寒。
两人在学生会认识，作为学姐的林寒拥有传说中学姐们的特质，温柔，知性。最终，陆羽拜倒在林寒的校服衣摆下。
陆羽说：“苏瞬远，我觉得我栽进去，出不来了。”
一个傻子，我想。
“这话，你倒是说给你的学姐听啊，给我说干嘛。”
陆羽被我说泄了气，躺倒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我继续看书，不再理她。只是，我没想到，陆羽真是个傻子，第二周就向林寒表白了。
“蠢。”我说。
这一年，陆羽十六岁，林寒十七岁。陆羽在高三学子林寒面前说出“我喜欢你”的时候，林寒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还是个小孩子呢。”林寒捏了捏她的脸。
林寒笑靥如花，被明晃晃的阳光照印着，使得这委婉的拒绝不是残忍，而是让陆羽懵懵懂懂中尝到了未来爱情的滋味。
现在想来，林寒是真的爱过陆羽，很爱很爱的那种。只是，究竟是什么改变了曾经坚固的感情，我一直不明白。
不过太多太多的事变幻莫测，不知不觉人心就被一种莫可名状的力量脱下了水，一切不再。
晚上，我将刚回国的林寒送回家。林寒邀我到她家坐坐，刚坐下便开口：“今天……陆羽来了吧。”
“嗯？没有，她陪朋友吃饭呢。”
林寒没有说话，注视着面前的空酒杯，把它握在手里转啊转啊转。
“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呢？”
我打破沉默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单身。”她答非所问。
“在经历了陆羽之后，我发现我无法再喜欢上其他人了。”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她，每当这时，我都觉得很温暖，真的，”她对上我疑惑的眼神，笑了笑，“但那不是爱了。”
“或许我本身就不适合恋爱。那一次，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把我所有的爱情都给她了。”
“也算是对她的一个交代吧。”
悲凉的感觉突然在我心头蔓延。我们开始热切地聊天，上天入地，南北东西，只是不谈爱情。
过去的东西，珍贵的东西，最后变质的东西，用语言是无法将它换回来的。
“陆羽呢？她怎么样了？”林寒突然问。
这问话无缝连接，把我们之前的谈笑风生全推翻了。
“她是个傻子。”我说。
（二）
陆羽是个傻子，一直都是。
林寒刚安顿下不久，她便又来找我。赶来的时候，雪粒融在她身上，湿漉漉的。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说：“我要去见林寒。”
“哦。”
“哦什么，你帮我把她约出来。”
“这种事在电话里说就行了，干嘛跑一趟？”
陆羽不说话。
“你是不是以为可以在这里来一场偶遇？”
陆羽咬牙，瞪了我一眼，起身蹭蹭蹭地离开了。目送她离开后，我的目光转回到桌上。摊开的，是一本诗词精选类的书，那一页正好是前几天我推荐给陆羽的，纳兰性德的《忆江南·宿双林禅院有感》。
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
摇落后，清吹那堪听。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
很多人把生活比作一场戏，这样来说，有的人就是入戏太深，醒不过来。到最后了观众喝彩叫好，搭档脱帽致意，人群散场离开，只留一人，自己感动了自己，泣涕涟涟。
我合上书，闭眼回味纳兰的词。
情在不能醒。人间百态，世事大都如此。
（三）
我算了算，陆羽喜欢林寒，恰好十年。求而不得三年，在一起了四年，分开了三年。
分开？连我都没有想过她们会分开。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分手那天，两人和往常一样一起散步。突然，林寒停下来，看着陆羽看了很久。
“我们分手吧。”林寒说。
陆羽愣了愣，随即放低语气，笑着哄道：“怎么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别随便说分手，好不好？”
“我说真的，陆羽。”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不爱你了，陆羽。”
这时候的陆羽却不像平时那样傻，她迅速在脑子里想了分手原因的很多种可能性。自己爸妈逼林寒分手，哭喊着叫她“放过我女儿吧”，或者是林寒误会了自己和某个小学妹的关系，也有可能是林寒被坏人盯上，林寒不想拖累她。唯独不相信，林寒是真的不爱自己了。
其实还是挺傻。
“林寒，你好好考虑一下，不要意气用事好吗？有什么事我们一起经历。对了，我们还没有一起去北极旅行，还没有一起蹦极，我还没有把送你的画画完。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做啊，你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呢？”
“林寒，我觉得我们的过去和未来都很好，可是你为什么要在现在说这种话呢？为什么要让所有的过去和将来都消失不见呢？林寒，你知不知道你是在逼我？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陆羽！”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只有小雪，徐徐下落，掩饰尴尬。雪，路灯，暖黄色的光，本来应该事暧昧的气氛氤氲，却不想某根紧张的弦一张一弛，即将绷断。
林寒没有看陆羽，突然听到有人吐出一口气，沉重地，似乎要无限延长。
“林寒。”陆羽叫她，声音被风夹裹着，瑟缩颤抖。
却再没有下文了。
（四）
“林寒，我们重新开始。”
陆羽对着镜子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待会儿就这样好了，这种语调，这种表情，这种气势。一定要见面就说，来她个措手不及。
陆羽信心满满地到了约好见面的小清吧里。林寒在等她，坐在窗边，偏头看向窗外，露出的脖颈纤细光滑。
“好久不见。”林寒说。
“好久不见。”
等等，说好的开场白怎么变成了这句话？
“林寒，我们重新开始吧。”陆羽说。只是和预想中的自己不一样，尾音太颤了。林寒看着她，无奈地笑着摇头。
陆羽从一开始就败了。
在小清吧待了一会儿，两人又吃了顿饭就往会走了。陆羽靠在出租车的玻璃上，看这窗外霓虹一闪而过。灯光忽明忽暗，照不清她的眼睛。直到两人下了车。
陆羽背对着林寒，其实背影也不那么凄凉，只是一半在灯光下一场在阴影里，让人感觉很遥远。
“就送到这儿吧。”陆羽转身，朝林寒笑了笑。
“喝了这么多酒，还是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回答得斩钉截铁。
刚转身，林寒又被身后的人叫住。
“再抱一下吧。”陆羽说。她走上前，伸手，很礼貌地拥抱，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再见。”她说。
陆羽最终还是转身走了。她住在一栋精致的小高层里，而不是电梯。她一步一步走着楼梯，存放了很久的的记忆在酒精的刺激下，被清洗干净，涌了出来。来得太突然，陆羽脚下一颤，扶住墙壁。她小心翼翼地上楼，发现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回忆上。
一步。
她想起在一起的第一天，第一次接吻，陆羽的虔诚拘谨，还有林寒的温柔宠溺。
两步。
两人每晚相拥而眠，有时早上陆羽醒来，发现林寒睁眼看着自己。其中爱意浓厚，自是不用说。
三步。
图书馆里，陆羽将抄录的诗词句段递到林寒面前，写下情话，看她轻抿薄唇......
对啊，最近看了一首词，写得好，真想念给学姐听。
“林寒......”
陆羽眼前一片朦胧,她控制着自己,尽量让脚步稳下来。
陆羽扶着墙面蹲下，嘴里的一字一句早已不成样子。声音呜咽，细细碎碎的话语，不知在向谁人说。
情在不能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