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千年》未久念

21、第二十章

　　方承安很迂腐，非常迂腐。他相信这世上非黑即白，没有什么可能，没有什么如果，所以在阮宁折腾了一晚上之后，他对柳夜的身份深信不疑。第二日，他与阮宁几人一一告别，转身便离开了福兴镇。

　　他能如此轻易离去，阮宁自也是高兴。柳夜与徐枫也都离开了福兴镇，她不知道柳夜打算如何圆这个谎话，但是没有追兵在侧，想来她也能轻松不少。

　　快要过年了，阮宁他们离了客栈，路上买了点干粮，这就复往御风部族行去。

　　过年在凡间是个ding重要的事，即便阮宁忘记了一切，但心底里头仍是隐隐有些感觉到。加之，这一路行来，多有行人采办年货，到是使她也有些想要在凡间过年的意愿了。当然，前提得是白秦不在，这样，她才好对着桑下软磨硬泡。

　　出了福兴镇，朝东有片林子，阮宁一行人晌午进的树木，直到深夜，都未有走出去。天空中渐渐飘起了鹅毛大雪，雪，愈下愈大。前路难行，白秦与桑下在林子里寻了个山洞，又取了些柴火过来，施法升火，好让阮宁取暖。

　　这个山洞似是有人从前居住过，不单有chuang有被，还有一张木桌，几条矮凳。阮宁从chuang上扒拉了一条被子，胡乱裹到了身上。桑下拔弄了几下柴火，随手将一张饼塞到阮宁手中。现在这种天气，让他吃这些硬邦邦的饼，他可不想吃。反正，他是神仙，这不吃一两顿，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阮宁这身子，莫说是不吃饭，怕是即便吃了，也会因着寒冷生上一场病。

　　阮宁接过那张饼，使劲扯着，才撕下来一块。那饼硬得很，阮宁撕下来一块，含在嘴里良久，才咽下去。这大冷天吃这种食物，纵是阮宁腹中再饿，也提不起什么兴致，随便吃了点，就搁下了。

　　山洞里的柴火炸出声响，阮宁裹着被子倚在山洞口，看着满目银白。乌云遮蔽了月光，她看不清外头的情形，借着山洞里的微弱光亮，只看得到洞口的积雪。那雪下得很大，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经积了小半指厚的雪。

　　阮宁还未见过雪，伸出手指扶上那点雪白。指尖所触及之处，传来一阵冰寒，可这点寒冷却丝毫未打消她对眼前这桩事物的喜好。阮宁伸着手指在积雪上按了按，而后便一把抓起，将那一团积雪捏在手中，渐渐捏实，然后扔到洞外雪地当中。

　　“阮姑娘很喜欢下雪吗？”白秦不知道何时也走了出来，他一身青白相配的衣裳，单手倚在洞口，看着阮宁玩雪。

　　她点了点头：“我还从未见过下雪。”她顿了顿，又摇了摇头：“不对，我是忘记了。也许从前我见过下雪，或许也喜欢，或者讨厌，只是，现下看到这雪，便像是头一次遇到，很是新奇。”说罢，她又伸出手去抓了一把。

　　明明那么怕冷，可看到下雪，还是惹不住想要跑到雪地中玩耍。白秦看着她，想到了仍在丹穴山里的小师妹，她便是如同阮宁这样，怕冷，又十分喜爱下雪。每每遇上下雪的日子，她总归是头一个跑到雪中玩耍的，仿佛下雪于她而言并不能算冷，而是上天的馈赠。

　　阮宁又扔了一个雪球，转头，见白秦正低头轻笑。他生得那么好看，即便是在灰暗的地方，只有稍稍有一丝光亮，让人看得清，便能察觉到他的好看。阮宁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笑得这么好看，之前他也笑过，但总是浅浅的，像是一种礼节，笑得不带感情。

　　“你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阮宁拢了拢身上的被子：“同我说说呗。”

　　“没什么。”白秦敛了笑，又换上了那张浅浅的笑容。“想到我的小师妹了，她也同你这样，十分喜欢下雪。若是今日她在此，想必定会不管不顾，冲到林中疯玩许久。”

　　阮宁听得出来，白秦提到他的那位小师妹时，语气十分柔+软，心里不由酸了一下，很不是滋味。

　　“我有些冷了，先进去了，你也当心些，别受了风寒。”阮宁的心时头酸得难受，拢着被子就又跑回了洞中，坐在火堆旁干生气。

　　“怎么了？”桑下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鼓着腮帮子，道：“腮帮子鼓得跟皮球一样，我这要是变根刺来戳上一戳，你怕是要炸开来吧？”

　　阮宁知晓他这是在逗自己，只是方才听到白秦提起他的那位小师妹，心里不免有些泛酸，这才有些心情低落。

　　“怎么了？”桑下虽这么问着，但她前脚走，后脚白秦就也跟了出去，不必多想，自是与白秦有些干系。那日，在他院子里头，阮宁曾提起一人，想来便是眼下这位白秦。她少女情窦初开，想来是有意于白秦，眼下这般，怕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吧。

　　阮宁摇了摇头，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那团火堆发愣。她心里头乱糟糟，全然不知日后该如何。

　　“是不是冻着了？”白秦在洞口站了会儿便回来了，见阮宁神色不佳，便出言相问。“若是累了，不如去那边榻上躺着吧。”

　　“没事。”阮宁强扯了抹笑，伸出双手搓了搓。“这里最暖。”

　　外头下着雪，与下雨不同，雪落在地上都是无声的。山洞里的三人都没有出声，一时间山洞里头除了柴火烧裂的声音，便只剩下他们几人的呼吸声了。

　　“有人吗？”山洞外头响赶快了一个男子的声音，随后，便是一阵脚步声。

　　阮宁抬头看着洞口处，不一会儿，便进来了两个人影。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那女子身上披了一件男子的外披，头发上，外披上，全是落雪。他们二人进来洞中，雪遇着热气便化作了水滴，湿漉漉粘了一身。

　　那男子抬了手同阮宁他们打了声招呼，“我与我家小姐要去前头镇子上，风雪太大，不知可否同三位在这里挤上一晚？”

　　“你们随意便是，我们也是在这里躲雪的，并非此地主人。”阮宁往边上移了移，将身上的被子取下来递给了那个姑娘。“你将外披取下来烤干吧，这个先披在身上，免得着凉。”阮宁虽是觉得冷，但此时，明显她比自己更加需要。

　　“谢谢姑娘。”那人将身上的两件外披都取了下来，一旁的男子接过手去，她使将被子裹在身上，使劲搓着双手取暖。

　　“这大雪天，姑娘怎么挑这个时候出来了？”许是山洞里头方才尴尬得紧，他们的出现正好解救了她的局促。“快近年节了，姑娘是要回家过节吗？”这凡间的女子，大多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阮宁将眼前的人细细打量了一番，她身上的饰物衣裳虽不是十分华贵，但确十分有章法，想来家中也是有些身份地位。她抬了头，再看那人的容貌，还有她梳的发髻，想来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种时候，她这样一个姑娘，不该在此次风雪所困才是。

　　阮宁想着自己这一路上遇上的种种怪事，什么妖呀，鬼啊，她都遇上了，眼前这个，难不成也是妖怪？

　　可转念一想，她身旁可就坐着两尊神仙，寻常的精怪见了，怕是跑得来不及，哪里还会撞进来？想想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着实可笑，她摇了摇头，将这想法从脑海中甩去。

　　“想必你们也还没吃东西。这饼虽是冷了些，硬了些，但好歹能充饥。”阮宁将方才撕了一块的饼递了过去，想着浪费不如分给他们一道吃了，也少带几件行礼。

　　“谢谢姑娘。”

　　山洞里头只有三个人的时候，是沉默，现在多了两个人，结果到最后，也还是沉默。阮宁实在是有些困得受不住，便先行走到榻上窝着了。

　　这一+夜虽是冷，但阮宁赶路十分辛苦，不多久也就睡着了。第二日，阮宁是被冻醒的，睁开眼睛一看，山洞里的柴火已经烧完了。屋子里头不见那三个男人，只留下了她与那个姑娘。阮宁起身走到山洞口，入眼便是茫茫银白。天空还有些阴，灰蒙蒙的，却没有飘雪。外头积了好厚一片雪，雪地上留着几行脚印，想来是这他们外出时留下的。

　　“雪停了呀。”那个女子也起身了，走到了阮宁身侧。“积了这么厚的雪，今日赶路怕是麻烦了。”

　　“嗯。”阮宁应了声，想着等桑下他们回来，再行商量一下。也不知等下是否还会下雪，若然继续下雪，她们可要被困死在这山中好些日子了。

　　雪下了一+夜，林子里的鸟兽声也没了。阮宁倚在山洞口，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梆子声，可这梆子声不似夜间更夫所敲打得那般有规律，一下下，响了一阵，又停了。

　　这大雪山中，哪里来的更夫？若说是有人遇了难，想要以梆子声求救，可也不会敲得这么慢。左思右想，阮宁还是觉得有些怪异，想来等他们回来，她定是要将这个疑问告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