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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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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生,我终于见到了你说的昙花。
午夜的芳华一刹那,美得让人忘记今夕的年华。
不知为何,今夜月沉西窗,我的耳畔却想起你说过的话。
你说“这世间有一种花,名唤昙花,待有一日,你带我去看吧,人活一生,什么事都不该总是听听,该当用眼睛去瞧瞧,那样才不枉此生”。
说这话时,你还伏在我的肩胛,哼着那句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的琵琶话。
而今过去十年又一载,却只有我一人匍匐在桌边欣赏你言及过的花。
阿生,你可曾怪我,怪我丢下你,独自赏花。
哎,怪便怪吧,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你从来不曾怪过我,若真的能怪我一次,我反而欢喜。
明日又赶上你的祭日,原谅我,我又爽约了,你知道的,在我的记忆里,我始终不相信你会丢下我,虽然那个衣冠冢是我为你立下的,但只是用来欺骗别人,我从来不相信你会真的喜欢那个地方。
三尺黄土,招魂白番,从来不是你会喜欢的东西。
而你喜欢的是那年冬雪落邻家,你拉着我的手堆了三四个雪娃娃,你说“你我皆是男子,相爱本是错误,这辈子怕是不会再有自己的小孩,堆几个雪娃娃,权当作过把当爹的瘾”。
阿生,每当想起这句话,我的心痛便无法自拔。
在你的内心深处,你是渴望当爹的吧,如果不是我在葡萄树下对你说出我喜欢你,我要你,你大概早就娶了杜家的三小姐,如今儿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了吧。阿生,犹记得当时为了我与整个家族决裂,你的决绝与无悔,如今在我的脑海里,一如昨今。
阿生,是我负了你。
是我不懂你的好,是我不懂的珍惜的意义。
是我太看重自尊心,是我太看轻了与你的真情。
那年进京赶考,你为我赔上了你全部的家当,我不知那年冬天你是如何过来的,只记得,落榜归来之时你比我这个失败者还要落魄三分。
阿生,你说“你一直在家里等我”。
我趴在你的肩头,哭着说“落榜了,大概永无出头之日了”
你唇角微微一笑“无妨,天下之大,总会有你我的一席之地,再不济,青山绿水间,你我做一世快活神仙”。
阿生,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待我。
我平生最瞧不起自己两件事,一件是因为贫穷向富贵折了腰,另外一件是在你生重病之时,带你回府求你爹救你。
我早该知道,以你的品性,就是宁可病死,也不会希望看到我去求你爹。
你知道吗?你爹给了我五百两,让我离开你,我竟然,竟然答应了他。
我穷怕了,没有银子,便无法给你富裕的生活,你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我怕我会亏待了你,怕你会跟着我这个穷小子受罪,害怕我们之间的真心经不起物质的考验。
甚至害怕你会离开我,殊不知,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不会放弃我,阿生,我还记得离开那一日,你拉着我的衣角,泪如雨下,你说
“不要,不要离开我”。
犹记得当时我许给你了玉树银花,许给你了富贵荣华,许给你了生生世世的爱,却唯独忘了把自己许给你。
后来,我用你爹给的五百两买了官,到现在官越做越大,大到不阿谀奉承,不花天酒地,我便无法存活于官场。
大到我时常怀念与你在山脚下的那个家,房顶破着瓦,被窝却时常是温暖的,就像你的脸颊。
昨日我在街上碰到个叫花,对我说他花了一个时辰做了个梦,梦里的他官拜左丞,富贵荣华,妻妾成群,金砖碧瓦,梦里的他笑的猖狂,笑着笑着突然发现,他那挨饿的妻没有站在他的身边,他找啊找,寻了许多去处,都没有发现他的妻子。于是他醒了
我问他“你为何不继续梦下去?”
他摇摇头,对我说“我爱荣华,却更爱我的妻,若富贵的日子里没有她,这种生活不要也罢”。
阿生,听起来像不像一个笑话,我竟不如一个乞丐,他身无分文,却深爱着他的妻,而我却因为钱丢了你。
阿生,你怪我吧,那样我的心头会好过很多。
现在,在我的面前,摆着一杯毒酒,一把匕首。
我犹豫了许久,最终选择倒掉了毒酒,用匕首自裁。
原来,死就是这种感觉啊,恐慌着恐慌着反而无所畏惧了,阿生,你知道我为何要选择匕首吗?
因为匕首的柄上刻了你的名字,黄泉路上,我怕我会忘了你,用刻着你名字的刀自裁,我反而安心,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也不会担心,担心会忘了你,你一直活在我的心尖。
阿生,让我在一次唤你一次吧,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黄泉路上,我不求你等我,只盼你回首间,多望我一眼,正如我眼前的这盆昙花,花开虽有时,却真真开过一次,就像你和我的爱情,还有那雪娃娃。
阿生,哎,算了,我大概没有多少时间了,余下的话,我留到黄泉路上与你说吧。
乾真二十三年,若皖自裁于自己书房,三十三岁。
坟墓那端
一名着青衣的男子手执着玉箫,迎风而立。
阿生吹着一曲无名曲,心头说不出的难过。
五更天寒,有人携着披风而来,那是乾真有名的神医,名唤仁。
“我以为我恨他,恨他当初为了金钱,撇下了我,撇下了我们的情意,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会痛?”
“一辈子爱恨都是为了坟里头这一个人,若说你毫不在意,我断断不会信的”。
“你说的对,从此这世间便只剩下我了”
仁神医道“不,前几日我曾去了你时常说起的那间茅草房,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阿生眼神中露出惊异“什么?”
“我看你说过的那地方屋前屋后种满了昙花”
他知道,那是当年他和他的家,阿生泪缓缓落下,心头却说不出话。
乾真二十三年,多年前诈死的阿生出现在大理寺的门前,手里拿着一本账册,那是若皖这些年来贪污的银两,数额无法计量。
大理寺卿将那本账册翻阅数遍,最终才问他“你到底与他有何仇何怨,你可知,这本账册足以毁了他”
当时的他笑的无暇“我不过是想讨一世情债罢了”。
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