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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恨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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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什么时候这哭泣才会停止呢?
懦弱的人真是可怜呢。
只懂得呼救却不敢反抗的人,总有一天会毁灭的吧。
许梦遥总是做梦,梦里五光十色,变化万千。不变的是她拿着一把刀,砍向那个男人。一刀、两刀……直至碎成肉糜。而母亲就在旁边哭泣,不停地哭泣。
梦醒了,一切也没有改变。
她还是得听着母亲日复一日的哭声,背着书包去上那无聊的学校。
学校能教育人什么呢?
服从、教化。
失去了反抗意识的人类,沦为上层的玩物。
总有一天,这一切会改变的吧。
无论是用何种方式,谁来改变。
总归是会改变。
2.考试是许梦遥最讨厌的事情。
简单的用一张纸,几个问题将人分为高、中、低等。
说是公平,却未必公平。
当然,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没有带笔。
这就很无聊了。
连涂鸦都做不到。
“呐。”
有人戳了戳她的后背,一支笔被递了过来。
温柔的声线呢。
许梦遥回头看了眼,是个相貌温顺的女生,说不出名字,也没有多大印象。
许梦遥接过了笔,信手涂画着。空白的试卷很快被黑色涂满。
杂乱的,无规则的,黑色的线条。
这样的试卷,也没有交上去的必要。
最后,许梦遥把它撕的粉碎,塞进了抽屉里。
连带着那支笔,被遗忘在抽屉里。
那个递笔来的女生,也好似将它忘记。
3.无意间摸出那支笔时,许梦遥还有些怔楞。
随即便莫名的有些心疼。
被遗忘的东西,多少都有点凄惨。
许梦遥开始注意那个女生,起初是疑惑为什么她丢弃了这支笔。
再后来,就有点一发不可收拾。
对于许梦遥来说,这世上有两种人最有意思。一种是高高在上,被众星拱月的人;一种是默默无闻,被众人遗忘的人。
被铭记与被遗忘,都是一项奇特的技能。
正好,那个女生属于后者。
总是温和的,善意的,躲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生活着。
于众人遗忘的角落,一个人自言自语,自得其乐。
许梦遥从班级值日表中找到了她的名字。
方谨。
一字一划,工整的手写体。
字如其人,名如其人。
谨。
人生忽然就有了些乐趣,许梦遥浅浅的笑了。
4.如何不露声色的接近一个人呢?
许梦遥状做不经意间碰倒了方谨的水杯。温热的水流满了桌子,也溅湿了她的衣服。
“对不起,你没事吧?”
还没等她开口,方谨先慌张的道歉了,手忙脚乱的递纸巾。
“没事,你的书要湿了。”
许梦遥指指被水淹过的书。
方谨只看了一眼,淡薄的说:“没事。”
然后又继续和许梦遥溅湿的衣服斗争。
顺着这件事,两个人慢慢熟识起来。
但有一件事,许梦遥不会问,方谨也不会说。
那天中午,方谨抱着她的书在楼下花坛晒了一中午的太阳。
是那种很用力的抱着,近乎哀伤。
当时的淡漠,而后的浓烈。
许梦遥有些懂,又有些不懂。
当你在意你懂不懂一个人并妄图理解他时,你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
这个道理,未必准确,也未必可信。
却不能忽略。
5.日子会随时间过去,那么时间呢?
时间会被刻在你的血脉里,随你的血液流淌而流淌,周而复始。
当某一天,你的血液不再流淌,时间也就此停止。
许梦遥又做了那个梦,不同的是,梦里多了方谨。
母亲在一旁哭泣,男人血肉横飞。
方谨则站在她身边,温柔地,细心地为她擦去溅在身上的血迹。
一如那次,她为她擦干水迹。
醒来时,泪水洇湿了半边枕头。
许梦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哭的无法自抑,泪水不自觉的流出,却没有半点声音。
她想要身边有一个人。
那个人最好无人知晓。
那个人最好只属于她一人。
那个人最好只爱着她一人。
那个人最好……
是方谨。
是那日在花坛倾尽全力抱住书本的方谨。
有些执念,生出来就无法斩断。
毕竟所谓执念,都生长于内心的黑暗。
你从不承认,也无力斩断。
这份执念,如野草般疯长,扎根血肉,生生不息。
6.握紧在手心的东西会不会丢失呢,如何才能抓紧一个人呢?
患得患失是人类的通病。
喜新厌旧也是。
可方谨不会,她抱紧了所拥有的东西。
许梦遥想要成为被方谨抓紧的人。
这太过于艰难,抓紧一个人已是困难,更何况想要被一个人抓紧。
她偷偷摸清了方谨的家庭和关系。
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在家里不被重视的老二。
从小就被忽略,也习惯了忽略。把自己缩小到几近不存在,没有多少朋友,也不愿交朋友。
把所拥有的当做全部,不能失去,也不愿得到,这大约就是方谨。
要如何突破这种人呢?
别无所求、安于现状。
对付这类人,没有比感同身受更好的办法了。
这其实是对所有人都通用的办法,几乎每个人都会使用,但不是每个人都能习得精髓。
我知道,我理解,我明白…
这些简单的话语到底蕴含着多大的力量呢,又将在何时打动一个人呢。
7.人类总爱打赌,说起来是有点博弈心理,但大多的时候,是因为觉得握住了胜利的曙光。
许梦遥做了个赌注。
她只有一张底牌,但她不会输。
底牌是那支笔,曾被遗忘的笔。
这将是一个契机。
走进方谨心里的一个契机。
她不会输,这曙光就像那日正午的烈阳一样,将一切展现。
而事实上,她真的成功了。
她成为了方谨为数不多在乎的人之一。
那些扼住她心脏的杂草终于得偿所愿,安分的缩在角落。
方谨将那支笔真正的送给了许梦遥。
连带着的,是打开一部分心门的钥匙。
你不能妄图走进一个人内心深处,能推开一个人的心门就已是足够。
许梦遥很知足。
有些事情是要循序渐进的。
许梦遥收下了那支笔。
“我不会弄丢的,阿谨,你也要抓紧我哦。”
“嗯。”
有些话,说出来就是承诺。
轻易的许诺,终将付出代价。
8.蝙蝠是如何捕猎的呢,温柔的亲吻,咬开皮肤,麻醉的毒药。而后,便是尽情的享用。
感情也是这样,温柔的对待,令人沉醉的语言。而后,便是无尽的纠葛。
无意间牵起的手。
深夜里低声的细语。
相视一笑的默契。
……
那些琐碎的小事,都成了幸福的来源。
轻易的被赋予幸福,是不是也会轻易被夺取。
可惜沉浸在美梦里的人,从来不会在意这些。
许梦遥有时候会想,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爱情。想来又不是特别重要,想要一个人,仅此而已。
唯一的恐惧,怕是想要的人未必如自己一样。
所以竭尽全力,用尽计谋。
那些背后的伎俩,有时候被千夫所指。但那又如何,得到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阿谨,我喜欢你。”
“嗯。”
“阿谨,你得陪着我,我不能失去你。”
“嗯。”
“阿谨,阿谨……”
“嗯。”
阿谨,阿谨,阿谨……
一个人的名字竟会如此温暖,遇见你之前我从未知晓。
9.这一切总会改变,许梦遥是知道的。
她在梦里一遍一遍纂写着改变的过程,想象过无数个改变的方法。然而当改变真正发生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因为她的人生,多了方谨。
警笛在鸣叫,人们在议论。
厨房里满溅血迹,父亲的尸体躺在地上,她的母亲跪在一旁。不同于往日的哭泣,母亲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菜刀,诡异的笑着。
母亲像她招手,温柔的笑。
“梦遥,过来。”
手里的菜刀被握紧。
“妈妈…”
“梦遥,来妈妈这里。”
母亲也不动作,只是等着她。
“妈妈…”
许梦遥向前迈了一步,终是停下了脚步。
“妈妈,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我不能过去了…
母亲宠溺地看着她。
“不想过来吗?”
“梦遥,对不起…”
滚热的液体溅在脸上。
一个人的血怎么会那么多。
一把菜刀怎么会那样锋利。
是不是当时自己过去会比较好呢?
方谨,方谨,你在哪……
许梦遥看着自己冷静的擦干净脸上的血迹,换衣服,冷静的回答民警的询问,冷静的在死亡鉴定书上签字。
冷静的令人发指。
报纸上刊登着家暴多年,妻子精神崩溃杀死丈夫后自杀的新闻。
邻里们指着她叹息。
而她,只想去见一个人。
10.方谨会怎么想呢?
活下来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许梦遥不知道。
只有见到那个人,她才会知晓。
然而,她先见到的,是方谨的家人。
“离我们方谨远点,一家子神经病。”
被拒之门外。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我要见阿谨。”
“方谨不想见你。”
“我要见阿谨。”
“方谨不想见你。”
“我要见阿谨。”
……
她守在那里,最终还是见到了方谨。
夹在一家人中间的方谨。
为难的,怜惜的看着她,说。
“梦遥,你先回去吧。”
她就笑了,只能笑了。
输了赌局的人,再哭就会显得可怜。
只是那些缩居在角落的野草,不知怎得又长了出来,占据了她整个胸腔。
几乎都要窒息。
11.如何去辨别一个人是真心还是伪装,这是未解的谜题。
眼泪还是隐忍更能打动一个人,我们也无从得知。
最后的底牌没有亮出之前,我们永远无法定论是输还是赢。
方谨在午夜接到一个电话,医院打来的。
说是许梦遥割腕自杀,手机里只有这一个号码,问她方便来签字吗。
夺门而出的时候,方谨想过后果,但情感先于了理智。
躺在病床上的许梦遥,异常苍白的不真实。
手机不停的嗡响着,屏幕上显示着“爸爸”。
医院的光有些昏黄,显得格外温柔。
许梦遥将手里握紧的东西递给她,浅浅的笑。
“阿谨,我没有弄丢,你怎么没有抓紧我呢?”
是那支笔。
泪意涌了上来。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方谨关掉了手机。
从这一刻起,她将踏入深渊。
纵万劫不复,纵粉身碎骨。
许梦遥还是赢了。
不管这场事故是真是假,是精心策划还是真情流露,她还是赢了。
她终于拉着那个人走向了深渊。
12.不是所有感情都必须能说通,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有解释。有时候语言过于苍白,就隐藏在了动作里。
方谨像那天抱着书本一样紧紧的抱着许梦遥。
无言的热烈。
许梦遥将头埋在方谨的肩膀上,低声哭泣。
这时候的哭泣,算不算趁虚而入,算不算犯规?
可是,在感情上,从来没有犯规一说。
胜利的人,往往更能把握时机。
妄图得要一个人,自然是要使尽手段。
那天晚上,她们相拥而眠。
许梦遥做了个梦。
梦里,她的父亲看着她。
冷漠的,嘲讽的。
像是诅咒一般,让她心慌意乱。
幸好,方谨就在她身边。
她身体那些奔腾的疯狂因子就安定了下来。
黑色的蝴蝶从眼前飞过。
再回过神时,父亲已经不见了,母亲的身影逐渐显现。
是年轻时温柔而美丽的母亲,系着一条鲜红的纱巾,向她伸出双手。
她握紧了方谨的手,从容的向母亲告别。
至此,她的梦境开始完结。
醒来时,许梦遥就着昏暗的灯光描摹方谨的侧脸。
一个人,怎么能对另一个人这么重要呢?许梦遥不清楚。
但有一件事,她清楚的明白着。
阿谨,你绝不可能再有机会离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