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也有春天》明我长相忆

6、涟漪

　　那个迷乱的夜，素云很快就抛到了脑后，日子仍然平静地过着。
　　一天下午，她推着一车还回来的书返回到6楼的藏书室，正一本本地小心归置着。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拍击声，“啪！”，随后伴随着一声细小而压抑的啜泣声以及一堆哄笑声。
　　她顿住脚步，循着那声音的来源走到靠窗边的一个角落。看着一群打扮新潮、画着浓妆的女孩子正将一个小个子女生团团围在中间，那女孩子捂着一侧发红的脸颊，低着头，像只惊慌失措的小鹿般小声的哭着，模样可怜极了。
　　围着她的那群女孩子们中间有一位个子高挑、身材修长的女生，染着一头紫发，正抱着胸，神色倨傲地俯视着小女生，似乎是这群人的“头头”。
　　那紫头发见她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更加嚣张得意了，冲上前左右开弓又甩了她好几个耳刮子，将原本一张白皙秀气的小脸糟蹋地不成样子。
　　“就凭你这乡下丫头也敢打孙耀扬的主意，那可是本小姐看上的人，你他妈是活腻了是不是？”
　　“我.....我没....没有，是他主动跟我说话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饶了我吧.......”女孩子哭得一脸梨花带雨，小声地辩解道。
　　大姐头一听气更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到女生的肚子上，将她踹倒在地，又恨恨地用十几厘米的恨天高在她身上到处凌虐着，边打边骂道：“放屁！最见不得你们这群绿茶婊，就会装可怜装无辜，博男人同情！你以为你做得那些事情我不知道，妈的！天天打扮得白莲花似的跑到他跟前晃，装偶遇装柔弱，你以为我瞎啊，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还主动跟你说话？说谎之前也不打个草稿，你见过他跟哪个女孩子多说过一个字的，说出名字来，姑奶奶今天就放了你！”
　　女生不再说话了，只好用手臂紧紧护住自己的头脸，蜷缩成一团发出一声声地痛苦呜咽。

　　素云躲在一旁，这样的校园欺凌她很熟悉，以前在学校时就有女生们拉帮结派，经常为了点小事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来这里工作后见到一些女大学生们也是同样的做派，这个大姐头她见过几次，每次都前呼后拥的，好像叫什么“瑶姐”。她胆子小，对于这些人一向是有多远躲多远，从来不敢招惹。是以这次她本来也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偷偷溜走的。
　　然而，也不知是那女孩子的声音太过于凄厉，还是那大姐头的话拨动了她心中的那根刺，她站在原地挣扎犹疑了好几分钟，咬咬牙，终于还是大着胆子站了出去，“这位同学，在图书馆打人是违反校规的！”
　　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让李瑶略怔了一怔，挑挑眉，大步朝素云迈过来，嫌恶地将她从上到下地扫了一遍，古板的眼镜，可笑的黑色套裙，略显臃肿的矮胖身材，一看就是个标准的老处女！
　　“妈的！哪里跑出来的老古董，想打抱不平，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本小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管怎么说，打人就是不对，你再不住手我就要叫保安了。”她扶了扶自己厚重的眼镜，指了指手上的手机，尽量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其实心里早已咚咚地响个不停，额头已经隐隐冒了汗。
　　“你！”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忤逆她，李瑶气的浑身发抖，正要抬手给她一个教训，旁边一个女孩子拉住了她，悄悄在她耳边耳语道：“瑶姐，这女人好歹是学校的校工，咱们理亏在先，闹大了对我们没什么好处，今天暂且放她们一马，以后再找机会收拾她们也是一样的！”
　　李瑶一听在理，暂且压下来心里的火气，狠狠地剜了素云一眼，趾高气昂地擦着她的身体走过，几乎将她撞倒。那群女孩子急忙乌压压地跟了上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素云揉着自己的肩膀，暗暗摇摇头，现在的小丫头也太嚣张了些！她心下不由有些后怕，这要是以后她记恨自己，来找自己麻烦可怎么办？哎，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何苦招惹这些人。
　　可现在做都做了，再后悔也没用了。她靠近倒在角落里的那个女孩子，小心地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关切地问：“这位同学，你没事吧？”
　　那女孩子委屈地抹了一把眼泪，捂着自己被打肿的脸冲她道谢：“谢谢你，老师，真的！”如果不是她站出来，她今天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你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可别伤到什么要害了。”那大姐头下手可一点都不轻，她看着都疼。
　　女孩子连连摆手，“不用了，我还好，没什么大事。老师，我得回家去了，我奶奶在等我，再见了！”说罢，捂着肚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素云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一幕，跟当年多么像啊，为了一份遥不可及的暗恋情怀，无端地遭遇一场飞来横祸，但愿这女孩比自己的运气好些！如果那时候也有人肯出手拉她一把，她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吧，可人生哪里来的什么如果！
　　素云摇摇头，晃掉了脑海中的痴念，继续将架子上的书一本本地放回原位。下午的这一小小插曲，就像投进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微微泛起一阵涟漪，转眼又归于平静！
　　晚上九点，素云将手里的工作收了尾，简单收拾一下就拎着自己的小包回家了。
　　她一个人走在空寂的小巷子里，昏黄的路灯印着她孤寂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苍凉。她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了下午的那一幕，那个缩在墙角的惊慌失措的女孩子的脸，跟记忆中年少的自己重合了起来，让她觉得有些恍惚。许翊，她的心底慢慢地浮现出一个名字，一个午夜梦回里在唇齿间缭绕不去的名字。所有与这个名字有关的那些甜蜜忧伤、欣喜落寞、惨烈疼痛，如一幕幕昏黄的老电影，在她的脑海中一一回放，任凭时光荏苒，也无法彻底地抹去印记。
　　她想起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她抱着书从图书馆走出来，途经学校操场，一群精力旺盛的少年正在篮球场肆意挥洒自己的青春和汗水。
　　突然，一颗篮球划着优美的弧线跨过围栏朝大路上的女孩气势汹汹地迎头飞来，“嘭！”
　　一阵天旋地转，“啊！”素云发出一声惨呼，捂着自己又痛又沉的脑袋蹲了下去。
　　自知闯祸了的少年们面面相觑，各自吐了吐舌头。一位长相俊秀、身材修长的男孩子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就知道这群家伙们指望不上，迈着修长的脚步朝女孩子走去。
　　“这位同学，你没事吧？对不起啊，我们不是故意的！”
　　一道温润和熙的声音响起，素云揉着自己的脑袋，睁着迷蒙的双眼仰头看他。英俊的少年逆着灿烂的阳光站着，微微朝她俯下身，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和关切，一双如玉般清澈的眼睛熠熠生辉。
　　那一刻，素云那颗如冬日沉睡的种子般沉寂无波的少女心不可抑制地碰碰乱撞起来！那个有着温暖笑容、温润声音的美丽少年如那颗破空而来的篮球，意外地、强势地、避无可避地闯入了她的视线，慢慢地在她的心底一刀又一刀地刻下那个深深的印记，许翊。
　　来到这个城市的初衷有一大半也是为了他，21岁的女孩，如一颗浮萍般在潮水般的人流中无助地漂泊、流浪，她经常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街头，追寻着那个熟悉又飘渺的影子，一次次地期许，又一次次地失望。
　　4年过去了，她的青春在这样虚无的等待和寻找中飞逝而去，永不回头。她没有再见过他，连相似的影子都不曾遇见过，她的那颗期冀跃动的心终于一点一点地苍凉了下去。如今她有些悲哀地发现，她甚至想不起来那个男孩的脸，只隐隐记得一双璨若星辰的眸子，如风中摇曳的一道烛火，是她这阴暗腐朽的人生中唯一的光亮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