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殇》x小笙不才

4、人生若只如初见

　　虞歌有些惊讶，不明白映杉公主为何突然找她，“公主有何事？”

　　昭映杉轻声回道：“早就听闻天民国的帝姬容貌倾城，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我方才瞧见帝姬在宴会上沉默少言，闷闷不乐的，可是身体上有何不适？”

　　虞歌隐隐有些佩服这映杉公主，刚才她明明看到昭映杉一直在和众仙家交谈着，如此情况下还能知道整场宴会她在干什么，这到底是无意瞧见，还是有意在暗中观察呢？

　　“多谢公主的关心，我不过是有些乏了，回去睡上一觉便好，这不正赶着回去嘛。”虞歌只想赶紧回去，这么和人说话觉得累得慌。

　　映杉公主依旧友好地微笑着，“那我便放心了，帝姬赶紧回去好生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虞歌点点头，“告辞。”

　　昭映杉淡淡望着虞歌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呵…..天民国左丘家的小帝姬……”不过这声音极其微弱，只有她一人能听到。

　　一路上，虞歌越想到映杉公主越觉得奇怪，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昭映杉就跑来对她这么关心，但又为何在寿宴中不与她往来？

　　虽然映杉公主对她态度友好，但虞歌总觉得她说话时眼神飘忽不定，根本就没有真心问她的意思。或许是虞歌多虑了，但像映杉公主这样一个小小年纪便能控制整个魔族局面的女子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未来还是与她少来往的好。

　　虞歌本可念个诀就直接回去的，但芷兰不会法术，若是直接这样，她怕是会吓坏的，于是虞歌就走了平常的小道回去，就当散散步罢了。

　　虞歌走着走着发现越来越冷，周围的风愈发凛冽，整个道路上只有树叶沙沙作响，像极了魔鬼哭嚎的声音，虞歌察觉异常，停下脚步，芷兰想说什么，虞歌做了个手势让她别出声，因为现在她们的周围遍布着杀气。

　　一把银箭从黑暗中极速穿梭过来，虞歌率先察觉，拉着芷兰侧身闪过，银箭与她们二人擦肩而过刺入旁边的桃树，霎那间，千瓣桃花簌簌而落，混为尘土。

　　“何人在此躲躲藏藏，有本事就出来！”

　　虞歌话音刚落，一群黑衣蒙面人从树林中纵身跃出，为首的人一声“拿下”，恍然间，其余数人持剑直直向虞歌刺来，虞歌把芷兰推向树后躲着，再从桃树上拔出那支银箭往一行人脖子中划去，奈何银箭威力不够，只有一人倒地，其他人只是微微划破了皮肤。虞歌抢来倒地那人的佩剑，手握剑柄，顿时，刀光剑影，狂风呼啸。

　　这些黑衣人招数奇特，虞歌觉得有些眼熟，像是，魔族的招数。

　　为首的那人有些不耐烦，怒吼一句：“抓活的！”

　　虞歌一愣，这些人不是来置她于死地的？但就在这一愣神间，一黑衣人往她手上重重一踢，顿时，剑离手，手臂背上划上了多个鲜红的口子，鲜血缓缓而流，虞歌撑不住一倒地，十多把剑就架在她的脖子上，她稍一动弹就会没命。一个黑衣人向她撒了些许白色粉末，虞歌只觉身躯无力，头脑昏沉，隐隐约约听见一人说道：“把她的那个小婢女一起抓来带回去！”

　　随后眼前一黑。

　　虞歌仿佛做了个很长的梦。

　　三途河畔，忘川之巅，奈何石桥，一个男子背对着她，无论她怎么呼喊，那个人就是不回头，他不停往前走，每走一步，身边便会盛开一片曼珠沙华，妖红如血，炽烈似火，毒烈而唯美，似乎轻轻一碰便能滴出血来。他走过的路像是鲜血铺成的地毯，那个背影就在这一片绚灿绯红之景中，显得那么孤单而落寞。

　　他不停地向前走，虞歌不停地追赶他，两人的距离却愈来愈远，那条路，似乎没有尽头……

　　终于，他停下了，轰然间，遍地花萎，铺天盖地的枯藤肆意生长，窜起团团火焰，笼罩四野，浓浓的黑雾把他迅速包裹。

　　蓦然回首，却被黑雾遮住了面容。

　　“你是谁？”

　　没有回音。

　　那人慢慢走向一团火焰。

　　虞歌心中惶恐不安，想跑去拉住他，忽然，身边腾起一圈火焰包围着她，宛如火红色的小牢笼。

　　“别去，快回来！”

　　他恍若未闻，依旧走向火焰。

　　火焰跳动，像是魔鬼的召唤，迷离苍茫。

　　透过跳动的焰火，模糊可见他走入火焰中，渐渐，渐渐地被吞噬，终于，湮没于火焰中，无影无踪。

　　火焰的那端，是地狱。

　　刹那间，所有火焰熄灭，白雪纷纷而落，整个世界干净无暇，无声无息。地面开始晃动，渐渐裂开，虞歌缓缓坠入漆黑无底的深渊……

　　“殿下，殿下！快醒醒，醒醒啊！”

　　虞歌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焦灼不安的脸庞，“芷兰？”

　　“是，是奴婢，殿下您终于醒过来了！”芷兰看到虞歌醒转过来，焦灼的面容立刻舒展开来。

　　虞歌觉得头昏脑胀，四肢无力，起身望了望四周，漆黑破旧的石墙上挂着长长的蜘蛛网，粗糙的屋顶有几处滴着水，四面就一个巴掌大的小窗透气，一扇铁门施了法严严实实地锁着。

　　虞歌疑惑地问芷兰：“这是什么地方？”

　　“殿下您忘记了吗，我们在回朝霞谷的途中被一伙黑衣人袭击抓来此地的，不过殿下当时昏迷了。”

　　虞歌想起来了，她记得当时一人向她撒了些白色粉末后她就昏过去了，还有那些人的招式，极像是魔族的招数，又问：“我们现在可是在魔界？”

　　芷兰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魔界？奴婢当时被打晕后醒来就在这个地方，但怎么会是魔界呢？别说魔族了，放眼整个三界，又会有何人敢随意抓殿下您呢？”

　　“但现在还是被抓了，还是赶紧想办法出去为好。”虞歌心中也是疑惑，左丘氏作为强大氏族，拥有她父亲左丘肃帝君的赫赫战功，又掌管着天民国，论这三界也无人敢随意抓左丘家唯一的女儿吧，除非不认识她的，又或许和她有深仇大恨的，但这些年来，她没怎么招惹过别人吧，最多也就收拾收拾些恃强凌弱的小人罢了。

　　虞歌瞧了瞧那个紧锁着的铁门，她的功力也不弱，区区一个铁门也拦不住她吧，看来是要先把门锁弄开瞧瞧外面的情况了。

　　这铁门的锁看着和往常的锁没什么太大区别，只不过增加了一种防御的特殊法力，虞歌想施个法打开，但不知为何她手脚使不上力。往日这种简易的锁她轻轻一施法便能打开，但今日她的功力莫名减弱，难道是因为那个不知名的白色粉末？

　　这次虞歌不但没打开锁，还惊扰了外面的士兵，不一会儿就听见两个匆匆的脚步声往她们这边赶来，虞歌赶紧拉着芷兰回到她们原来的位置中规中矩地坐着。

　　“吱呀——”铁门打开，两个肥头大耳的魔族人进来看到虞歌二人，其中一个轻蔑地一笑，“哟，终于醒了啊。”

　　又一个走近对着虞歌说道：“长得还不赖嘛，听说上次就是你伤了上将，毁了尊主的计划，这么个黄毛丫头，胆还挺大的啊，要不是因为你暂时还有用处，我们早就把你…...”两人一脸*地盯着虞歌看了看，意思不言而喻。他又看了看芷兰，继续说道：“不过你身边的这个女的倒是没什么用，姿色也不错，够我们哥俩享受的了。”

　　说罢，二人就上来拉芷兰，芷兰惊慌地大喊着：“别过来！你们想干嘛！走开！”

　　虞歌自是不能眼见着芷兰受辱，想也没想就冲过来打他们，奈何现在虞歌功力微弱，根本伤及不了他们，反倒惹怒了二人，一个膀大腰圆的士兵发怒，一巴掌向虞歌重重扇去，怒吼道：“贱胚子！你以为你还是从前啊，中了我们的三清散，你的功力没被封个三四天妄想再正常！”

　　虞歌捂着半边红肿的脸庞心中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人，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打脸，还是这么个狂妄自大的小兵！要不是她现在功力暂时被封，她定是要将这两人狠狠教训一番。

　　“报——尊主已经回来了。”门外一个士兵抱拳说道。

　　眼前那个膀大腰圆的士兵不屑地看了虞歌一眼，说道：“这次算你们走运，没想到尊主这么快就回来了，来人，把她们带去紫金殿！”

　　话落，来了两个士兵就把虞歌和芷兰押去他们口中所说的紫金殿了。

　　紫金殿中——

　　殿内金碧辉煌，冰冷的地板映照着琉璃灯光，熠熠生光，映得人眼睛生疼。大殿中的鎏金宝座上高坐着一名男子，而这人，却是虞歌再熟悉不过的了。

　　那个牵着她的手看尽十里繁华的人。

　　那个陪着她喝酒赏月吟诗作画的人。

　　那个为她梳理全天下最美的发髻的人。

　　那个和她在一起脸上总挂着憨憨笑容的人。

　　那个对她说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人。

　　那个对她说从此再不相见的人。

　　那个她曾经深爱过的人。

　　洛恒。

　　他高坐在大殿之上，俯视着她。

　　他没有想到是她，虞歌也没料想到他们口中的尊主是洛恒。

　　旁边一人见到洛恒迟迟未开口，先行说道：“尊主，人已带到，我们马上就可以用她的血来炼制了。”

　　半晌，洛恒终于开口：“放了她。”

　　一群侍卫齐刷刷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洛恒，而他的脸上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尊主，这…..”

　　“我说放了她。”洛恒的声音比刚才响亮了几分，显然是做好了决定，一旁的人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答应。

　　两个侍卫一脸不情愿地解开了绑着虞歌和芷兰的绳索，虞歌心中百感交集，她从来都没想过能再次见到洛恒，而再次重逢时，竟是以这样的形式。

　　“你们先退下，她留下。”洛恒再次开口。

　　众人一脸不解，难道他们的尊主是想把这么难得的美人纳入房中？但转念一想又不对，尊主可是从来不好女色的，唯独只对映杉公主好啊。

　　众人在彼此的疑惑中一一退下。

　　洛恒走到虞歌面前，展颜一笑：“好久不见。”

　　只是这笑再不是从前那般憨憨的笑容。

　　“的确是够久了。”

　　洛恒看到虞歌脸上一面红肿，想伸手一抚，虞歌侧头避开，那只手僵在半空中，他轻笑一声，放下了手，道：“他们竟如此对你。”

　　虞歌平淡地看着他，“这还不是因为有尊主您的照拂，他们才敢如此，刚才不是还说要拿我的血来炼制吗？”

　　一声尊主，将两人距离隔了座山。

　　洛恒神色凝重，沉重的说道地说道：“你是天民国的帝姬啊，如何敢拿你的血来炼制？”

　　一声帝姬，若有一片汪洋之距。

　　他面容缓了缓，继续说：“只是虞歌啊，这世上有些事还是少插手为好，这毕竟对彼此，都好。”

　　“你指的是什么？我伤了你的上将？”

　　“没错。”

　　“你的上将是诸怀兽？”

　　“是。

　　虞歌心中开始变得慌乱起来，但她还是问出口：“你想练上古邪术？”

　　这次洛恒没有回答，但虞歌也猜出了七八分，不过她还是想要洛恒亲自承认。

　　“到底是不是？”

　　洛恒仍然不置可否地说道：“这都不关你的事。”

　　虞歌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为什么，现在的他浑身充满了戾气？曾经那个善良温柔的少年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为什么能够狠下心来杀死这么多孩童，仅仅是为了提高自身的功力？

　　可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明明是最讨厌这样的人啊……

　　“你变了。”

　　千言万语，愁思满腹，却都化为了简洁明了的三个字，你变了。

　　洛恒眸色微转，嘴角抽了抽，说道：“虞歌啊，你扪心自问一下，难道这百年来你就一点儿也没变过吗？”

　　虞歌不紧不慢地回答：“我不会变得像你如今这般残忍。”

　　“残忍？”洛恒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从前，你们左丘氏可曾想过对我的残忍，你的父亲可曾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而你，从来都没体会过失去的感觉。”

　　她何曾没体会过，至少现在，她终于失去了某些东西。

　　这些年来她对洛恒满怀歉意，可一直对他的行踪杳无音讯。

　　她抬头说：“洛恒，是，当初是我的父亲对你极其过分，可现在的你呢？这么残忍狠毒的上古邪术你竟然都敢练，就为了提升你自己的功力？我父亲要是知道如今的你是这般模样，我想，他不会后悔他曾经的决定吧。”

　　洛恒眼神凌厉，她所说的话都字字决断，在他意料之外，他反问道：“我这副模样不都拜你们所赐吗？”

　　虞歌觉得有些事还是该放手了，当断不断，后患无穷。

　　他不再是她曾经所深爱的那个洛恒，他变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魔。

　　他变为了他曾经最讨厌的一类人，也成为了虞歌最厌恶的一类人。

　　既然道不同，那就不相为谋。

　　虞歌不想再呆在此地，摊手问道：“解药？”

　　洛恒一愣，没想到她突然转移了话题。

　　虞歌以为他没有明白，故解释：“我听你的侍卫说我中了你的那什么三清散，给我解药。”

　　他见虞歌眼神坚决，自嘲地笑了笑，转身从一个铜色抽屉中拿了一颗墨黑色的丹药，递在虞歌手中。虞歌正想服下，洛恒清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你就不怕这是毒药吗？”

　　虞歌手中的动作骤然停止，抬头看了看洛恒，轻笑道：“若是你真要置我于死地，大可不必等到现在给一颗毒药毒死我对吧？”

　　洛恒面色微沉，“这颗丹药你服下一个时辰后功力便能自行解封。”

　　虞歌服下丹药后感觉灵力在慢慢恢复，看来洛恒倒是没有骗她。她又继续说：“放我和我的侍女走吧。”

　　洛恒从身上拿出一个令牌，递在虞歌身前，缓缓说道：“拿着此令牌，你出去后便无人敢阻拦你。”

　　虞歌接过令牌，“嗯”，转身离去。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回头道：“洛恒，我希望，”顿了顿，“我们日后不要成为敌人。”

　　洛恒双眸一闪，没有说话。

　　她离开了。

　　洛恒看到虞歌离开后，唤来众人，询问道：“方才是何人打了她？”

　　一个侍卫胆战心惊地上前回答：“禀尊主，小的看到那女人不听话，所以才打了她一巴掌。”

　　洛恒撑着头，手轻轻敲着桌面，看了那人一眼，轻声道：“那，你也不必再活下去了。”话音未落，一根银针刺入那人喉中，众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人已七窍流血倒在地上，眼睛还大大瞪着洛恒，满是震惊。洛恒厌恶地撇过头，拍了拍手，凛然道：“拖出去处理掉。”

　　虞歌，等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我会回来找你的，那时候，你会回到我身边吧。

　　虞歌和芷兰走出去后，她回头看了一眼紫金宫，这个地方，充斥着欲望，她今生，再也不想踏入这里。

　　他和她，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终究是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