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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方王/枪周】独角兽之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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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王·联邦战场」→
最后一项审计项目核对完毕,他揉捏着酸爽的手指乏力地向后靠去,捋起衣袖看了眼时间,原来已经这么晚了。这一晚暴雨如注,漆黑冷夜里只有手边的孤灯一盏,他把自己淹没在沉沉雨声和无休止的工作里,好像这样便能麻痹别的伤痛;就算无法抹去,暂时忘掉也好。工作是他的止痛药。
王杰希捏了捏鼻梁望向窗外,模糊的雨幕之中居然杵着个憧憧黑影。他立刻反应过来,没有犹豫披上外套拎着伞开门出去。深秋的夜雨冷得刺骨,薄薄一把伞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冰凉的雨水挟着风钻进他贴身的衣服,之前在室内折腾那么久又是炉火又是姜茶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现在全都归于零。
甚至更冷了。王杰希走到那棵半毁的古木之下,靴跟敲打在地面上的声响同样被大雨掩盖。他靠近,那人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入定为禅,落地生根。
方士谦低头撑着伞,伞面却展开在土壤之上,自己被浇了个湿透。他目光有些涣散,落在面前粗糙的墓碑,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
那之下埋着他最敬爱的人,不久前还同他谈笑风生打趣一切结束之后要喝他的喜酒、请他当自己女儿的教父,在这个晚秋全都泯灭,从此长眠于凄风苦雨。
人类的高级之处之一在于能够共情,王杰希懂得这种悲恸,事实上也并没有立场阻止一个人对自己老师的哀悼,同样无权过问方式——如果这个人不是他的首席医疗官。
战争中比子弹和炮火更重要的便是医生。他们的存在不仅仅是救死扶伤,他们意味着生,意味着希望。给予希望的人不能陷入绝望。
王杰希皱起眉:“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发什么神经。”
方士谦充耳不闻,瞟都不瞟他一眼。
好好讲道理并不是王杰希最擅长的事情,但眼下他依旧拿出了最大限度的耐心:“你有把握在这里淋一夜的雨不生病?你是医生,你倒下了其他人怎么办?”
方士谦动了动嘴唇:“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
“我的你的上级!”他吼道,“这是在军队,不是在幼儿园,你要是把规章制度当作儿戏现在就给我滚!”他知道自己情绪有些失控,闭了闭眼,重新均匀呼吸,“士兵,我现在以少将的身份命令你立刻返回。”
方士谦的表情纠结到有些狰狞,看起来很想狠狠揍他一拳,或者干脆在暴雨的掩饰下无法无天大哭一场。但最终他紧紧握住拳咬着牙让自己平静下来:“是,少将。”
方士谦前脚进了屋,膝盖一软倒了下来。王杰希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他,手心擦过他的额头,烫得惊人;方士谦原来已经高烧到这样的温度。
这是战争的第三年。他们每一天都在失去,战友、家人、朋友……每一个重要的人,哀鸿遍野,流离失所,苍生漂泊在破碎的浮萍之上,一切都并没有向着好的方向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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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映在群山和古木怀抱中的基地并非一直安宁。它位于联邦战场的中间地带,既是前线的支援,也是后方的掩护,是一枚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
林杰在吸入毒气后器官已经开始衰竭,即使有方士谦这样的医术近乎全天看护,也依旧只能勉强延缓,无法阻止进一步恶化。林杰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清楚,深知自己撑不了太久,向上面报告之后从外援重新借调领导者。
王杰希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临危受命。他少年成名,年纪轻轻已经攀上高位,林杰也同样非常赏识他。王杰希一来林杰便让位副指挥,虽然自己名义上还挂着一把手,但真正大权在握的已经是年轻的那一个。所有和联邦有关的部署计划也已在一个又一个漫长而灰暗的夜晚交接完毕,他们促膝长谈,灯火微茫,全身浸泡在绝望的冰冷里,看不清光明的未来究竟在何处。
但这一切,方士谦并不知晓。
直到一丛流弹取走了林杰最后的心跳。
***
“王杰希,你懂什么?”方士谦看着他,唇边的笑意凉薄又孤寂,一字一顿又缓缓重复,“王杰希,你什么都不懂。”
他没有说话。
他想,方士谦,你才是什么都不懂的那个。
你被林杰保护得太好,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你从来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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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喜欢他,那又怎样?这件事无始无终,从来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永远都不会被第三个人知道——林杰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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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对我……”方士谦想不通,“一开始明明我对你……”
这话讲得颠三倒四又模糊不清,但王杰希还是听懂了。他笑了笑:“基地那次,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王杰希说,我很久很久之前就见过你了,但你不记得。
你不记得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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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死。王杰希模模糊糊地想。不是他自己畏惧死亡——只是他舍不得让方士谦再身陷一次那样孤立无援的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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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个人?”王杰希皱皱眉。
“谁知道?你一天到晚见的人比我讲的话都多,说不定是个大众脸呢。哎呀快点走吧再不去就来不及了你赶紧的,迟到了又要被念叨……”黄少天不置可否,推着他匆匆向前赶去。
王杰希本来还试图回头再看一眼,可余光里那人只剩下大衣一角,匆匆掠过回廊的转弯处,就此与他踏上不同的分岔路。
方士谦匆匆走出门外,开往新殖民地的车辆正等待着他。外面雪已经停了,周遭的空气浮动着温和的暖意,春天近在咫尺。
漫长的、严酷的无尽的冬天还是迎来终局,哪怕他再没能从那个长夜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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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周·帝国战场」→
周泽楷在十六岁爬上我的床这件事,不在意料之中。我把他从十岁的冰天雪地里捡回来时,可以诚实地说,对他没有这种企图。
那年的暴风雪百年一遇,连着数周没见过太阳。长久的阴沉散落到情绪层面,军营闻上去像是一场死亡。没有人喜欢战争,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战争本身。但战争能够带来的东西,却被太多人所觊觎。欲望的铁钳勒住人们的喉咙,甚至每一次呼吸之间都要细小衡量。
当时他冻得脸颊通红,唯有一双眼睛藏着光,深一脚浅一脚在厚厚的雪层里跋涉,每一步都颤颤巍巍,像被丢弃的幼崽——事实也的确如此,流离的穷苦民众数不胜数,他不过是其中平淡无奇的一个。我在原地驻足观望着少年脚步踉跄,有眼色的随从上前询问如何处置,我摩挲着思考了一会儿,解下袍子在他倒下前裹住了浑身冰凉的小孤儿。
可能是善心大发,亦或一时兴起,谈不上何种重要缘由,总之我将他带了回去,当个小兽养在身边。既然是兽,就与无害一词无缘,我曾、甚至是期望他什么时候能亮出獠牙,万万没料到在那之前他先把自己送到了我床上。
哪怕并非我本意,只是送上门了,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
我接人待物温善,同能够将权势玩弄于鼓掌之间,从来不冲突。当然,这话由我来说难免有自吹自擂夸耀之嫌,周泽楷也不在乎这个——他看到的总是另一面的我。
我的阴鹜,我的顽劣,我的自恃高明,我的滔天之欲,我的不择手段。他总能撕破我的面具,勾动出所有暗无天日的逼仄情绪。
可笑的是,我竟然对这一切心甘情愿。
***
他是个雏,我也是头一回尝到同性的滋味。零经验和毫无准备的后果就是本该欢愉之事尝尽了苦头,□□竟然像酷刑。今后再有无数温柔似水的床事都不能比同他的第一次令我印象深刻。
他骑在我的腰上止不住地喘息,额发汗湿黏在额头上,他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另一手随意地拨拉了下,然后从沾着汗水的睫毛底下看我。
我已经戒烟很多年了,在那一刻却如此迫切地需要摄取尼古丁,连手指都为这渴望微微颤抖起来。
所以我只能掐住他的腰侧,将他更用力地送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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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守卫帝国,哪怕被扒出□□真相的间谍是我的枕边人。我不知道联邦有多么残忍,才能将十来岁年幼的孩子送去敌营。偶尔我也会想,我补足了他的童年了吗?我让他快乐了吗?
如今这些答案都不得而知了。
我见过稚嫩瑟缩的他,见过无辜诱人的他,如今也终于见到浴血的他。周泽楷在炮台之上笑得风光漂亮,我闭上眼睛,仍不打算投降。
***
起码在这一刻我想要好好活下去。所有死无对证的东西,我要做这糜恶世界的证人,我要活着见证它的末路穷途。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凑整狂魔完成任务。感谢一年多的陪伴!有缘再见XD